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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夜,黑沉沉,残月低悬,薄光惨淡地照在一片荒郊野外之地,低矮的野树,身影歪斜扭曲,杂草层层叠叠,风一过,似一波波伏地蠕动的鬼魅,尤为狰狞可怖。
      一阵动静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女子在夜幕下脚步慌乱,跌跌撞撞地跑着,裙裾扫动厚厚杂草,一声紧着一声的“沙沙”作响。
      突然,她哑声惊呼,跌倒在草丛中。月光下,那女子的身形看来十分纤细瘦弱,微微抬起头,那脸上轮廓秀美。
      她重重地喘气,几次欲起身都未能如愿,只得勉强爬出五六步的距离,精疲力竭地靠坐在一棵树下。
      她浑身颤抖着四下张望,神色惊恐,终于支撑不住,抽泣起来。
      她微微仰头,阖上眼,两行热泪顺势流下,闪着淡淡的水光。
      再睁眼时,那眸中已是漠然,她一摸腰间,猛地一拽,将一样东西紧握在手中。
      她望着那东西,喘息愈加急促,突然一扬手,将那东西塞进口中。
      她面目扭曲,双手紧抓住脖颈,双脚蹬地,万分痛苦地将那东西吞了下去……
      天边挂着几点寒星,不多时,她的身体不再颤抖,静静地躺在地上,似望着那星光忽明忽暗……

      天白了起来,不知名的鸟儿声声鸣叫,荒野上,层层青草中密密地夹着红的白的野花,仿佛夜里的狰狞只是噩梦一场。
      暖风轻拂,一朵鹅黄的小花微微低头,碰了碰躺在一旁的那个少女的脸。
      “嗯,痒。”苏棠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动了动身体,一阵钝痛遍传全身。
      她眯缝起眼睛,模模糊糊入眼的似乎是蓝天、白云、野树、杂草……
      不是该在医院吗?白的墙、白的被褥,一切都是白的,该躺在病床上,还有深入骨髓的疼痛,没完没了。
      病房里乱哄哄的。
      “病情突然加重,切开气管。”
      “通知病人家属。”
      “她的家人已经半年没来过了,她还欠了医院十几万的费用……”
      ……
      苏棠眼前渐渐清晰,记忆也涌了过来,她一个激灵坐起身,目光落在了膝间一截紫色的衣裙上,肮脏不堪,还有很多破洞,却绣着精致的花纹……
      她急忙忍痛站起来,紫色衣裙便顺势拖到了脚面上。
      苏棠的脑中一片混乱,附近传来淙淙的流水声,一条小溪蜿蜒流过,苏棠趴在岸边,伸出头……
      水中,一个陌生人正对她瞪着眼,瘦小的脸,两只杏圆大眼,像是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
      苏棠怔怔地望着那张陌生的脸,伸出手,在水中一阵搅动,那张脸破碎开来,不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合成那个半张着嘴的陌生的面容。
      ……

      两三个时辰过去,苏棠总算让自己明白了“穿越”的处境。
      “说出去谁信。”她苦笑一声,腹部渐渐感到不适起来,只觉阵阵恶心,她弯腰一阵呕吐,万分艰难地吐出一块比硬币略大的圆牌。
      “好家伙,居然还能吐出这种东西。”
      苏棠捞起裙裾,将这圆牌擦擦干净,细细望起来,上头刻着繁花的图案,黄灿灿的,有些分量,不知是金还是铜,边上还穿着用锦绳编的线扣,望起来就如同吊坠一般。
      她将这圆牌收入袖中,抬头望了望,太阳已是爬到了头顶上,看样是到中午了,思索了一阵,苏棠开始在这荒草丛中找寻起来,终于发现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前方。

      苏棠沿着小路一直朝前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个扛着锄头的人走进了她的视线。
      “喂,等一等,请等一等。” 苏棠大声喊着,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那农人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姑娘张牙舞爪地向他冲过来。
      苏棠奔到那农人跟前,极快地打量了一番,皂布巾、布背心、交领短衫、草鞋,果然是穿越了,苏棠暗暗叹了声,笑问道:“大叔,请问往大路怎么走?”
      那农人缓过神,支吾着答道:“往前再走三四里路便是,只是……姑娘,你可是遇上了歹人?这般模样,碰上官兵,定会被盘问的。”
      苏棠赶紧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又摸了摸一头乱发。
      那农人又道:“前面便是我家,姑娘若不嫌弃便随我过去,让我家老婆子给你换一换。”
      苏棠道了谢,心中不敢放下警惕,跟着那农人到了一处小小的农舍。
      这农舍四周围着一圈竹篱笆的矮墙,院中的一个角落里晒着些干菜,一群雏鸡亦步亦趋地跟在两只老母鸡后头,见到来了人,便四下逃散开,待到苏棠跟着农人进来了,才慌慌张张地在门口又聚作一团。
      听见那农人的声音,一个灰白头发,穿着粗布衣裙的农妇赶忙从灶间里走了出来。
      那农人向她笑道:“老婆子,来客人了。”
      那农妇望着苏棠,异常欢喜地将她迎进屋,又蒸了几只馒头端上来,招呼着:“姑娘,来,吃点东西。”
      苏棠早已是饥肠辘辘,她接过一只馒头,一边大口咬着,一边小心留意着面前这对老夫妻。
      那农人叹了口气,向苏棠道:“姑娘怕是吃了不少苦头,莫怕,老农姓赵,在这儿种了几十年的田地,今日见到你,实在是思念女儿,思念得紧……”那赵农户拾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五年前,唯一的女儿明花被领到外头大户人家做活,谁知从此杳无音信,她与你一般大的年纪,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棠心中羞愧,她赶紧站起身:“是我不懂礼数,还请二老见谅。”
      老俩口慌忙让苏棠坐下。赵农户道:“望见姑娘,我同老婆子心中十分欢喜,还请留下来吃顿饭……”
      苏棠应了声,和老夫妻俩围坐在小桌前,欢笑着吃着热乎乎的馒头。
      “大叔,今年是什么年份?”苏棠咬了一口馒头,问向赵农户。
      “姑娘莫不是糊涂了?如今是万历十年。”
      原来是到了四百多年前,苏棠暗暗惊异。
      那赵大娘夹了一筷子菜干给苏棠,道:“我们村里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去年倒是听一个过路的书生说过,说如今世道不比从前。”
      三人又说道了一阵,苏棠放下筷子,长舒一口气:“这馒头真好吃。”
      那赵大娘慈爱地望着苏棠,她将苏棠拉进里屋,给她换上了一件蓝色的衣裙,衣袖上还绣着一朵小花。
      “这是我家女儿的衣裳,姑娘穿着真是合适。”那赵大娘蹲下身子,将裙子抹抹平,又让苏棠坐下,给她细细地梳了一个女孩儿的发髻。
      待苏棠走出屋子,见赵农户正将剩下的五只馒头包进布包里头:“今日跟姑娘一同吃饭,就像我女儿回家了一般。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给姑娘在路上做干粮吧。”
      苏棠她接过馒头,心中不由有些酸涩:“我叫苏棠,多谢大叔大娘雪中送炭,若我能有幸遇到明花,一定让她早些回家侍奉大叔大娘。”
      听见苏棠的话,那老俩口忍不住哭了起来:“姑娘有心了,我俩只求她能平平安安……”
      苏棠走到院中,转过身,又向那赵农户夫妻行了礼,终是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苏棠按照赵农户所指的走了小半日,上了一条宽阔些的道路,往来的路人也多了起来,或是步行,或是牛车骡车,皆背挎着包袱,苏棠暗想,看来前面就要进城了。
      果然,又走了一段,一座歇山顶的城楼出现在眼前,苏棠正想跟着人群一起入城,忽然发现前面的人皆手拿一张纸,逐个递给守城的官兵察看。
      苏棠连忙退出队伍,转身拦住一个面相和善的年轻人,笑问道:“呃……这位小哥,请问一下,为什么大伙手里都拿着张纸?”
      那年轻人莫名其妙地回道:“此乃路引。”他展开手中的纸张,上面写着几行字:“这‘路引’上写着,何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若无‘路引’如何进出城?”
      苏棠苦恼地退至路边,正当一筹莫展时,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在她身旁停下,一只白嫩的手撩开帘子,那腕上粗大的金手镯,真正晃花了人眼。
      探出车厢的是一张上了些年纪的女子的脸,盘起的发髻上簪满花朵,那脸上似堆了不少的粉脂,唇上用鲜红的朱砂点出了殷桃小口。
      那女子细细瞧着苏棠的脸,又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看得苏棠浑身不自在,熬了半晌,那女子总算是开了口:“姑娘是在此等人?”
      苏棠摇了摇头。
      “那便是进城投奔亲戚?”
      苏棠又摇了摇头。
      那女子瞥了一眼苏棠破烂的绣鞋:“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不如来我倚红阁。”
      “倚红阁是什么地方?”
      “倚红阁可是这寿州有名的地方,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客人。”
      苏棠暗想:这俗艳的名字,加上这女子的描述,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现下确实也无处可去。
      苏棠想了片刻,向那女子道:“我从小就待在山野里,琴棋书画一样不会,不过力气还有一些,麻烦收留,给个打杂的差事。”
      “这个好说。”那女子笑道,见苏棠挎着个包袱就要上车,她又立刻皱了眉头:“哎……你别上来,这一身乌脏的,跟在后头就好。”说罢便丢下门帘。
      这寿州城果然是个繁华之地,笔直宽阔的街道,齐整地铺着四角石头,街道两旁的商户鳞次栉比,来往人流如织,还有人在街头卖艺,引来阵阵较好声。
      苏棠看得花了眼,那女子在车上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快些走啊。”
      “来了。”苏棠忙赶上马车,转上另一条街,不一会儿便见到一座临河的两层楼阁,装饰得富丽招摇。
      那女子下了车,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忙迎上前,谄笑着喊了声“红姨”,扶她进了门。
      倚红阁的厅堂十分宽敞,排放了二十多张圆桌,厅堂后中央是通向楼上一排雅间的楼梯。
      那红姨站在楼梯前,一边解下披风,一边向身旁的小厮吩咐:“去,拿纸笔来。”
      一套用具摆在红姨面前,只见她执笔蘸墨,在纸上写着。
      “入了倚红阁的门,便是我倚红阁的人。”她望了望苏棠:“咱们一是一,二是二,得立下字据。”
      苏棠报了名字,又按照吩咐在那纸上按了手印,那红姨收好字据,吩咐小厮将苏棠安顿好。
      待苏棠出了厅堂,一个手执团扇的绿衣女子走到红姨跟前,娇笑道:“妈妈真是好眼光,这女孩儿模样身段都不错,调教好了,往后定是个惹人爱的。”
      红姨洋洋自得地扯过一张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在城外徘徊不定,又穿成那寒酸破烂样,不是偷跑出来的,便是家里受了变故的,你帮我看住她,过两日我便求人给这丫头注个籍。”
      天很快黑了下来,倚红阁灯火通明,衣着华丽的男宾络绎不绝,或拉着,或半抱着这些年轻的鸨儿,品着美酒佳肴,厅堂上座无虚席,调笑声、娇嗔声不断,更有财力的宾客,便去了二楼的雅间,成了红角儿的入幕之宾。
      苏棠站在一个角落里,心中正忐忑不安,猛然间一只手被人拽住,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醉眼惺忪地笑道:“小美人……”
      苏棠又惊又怒,张口就要骂,突然被一个绿衣女子挡在了身后:“黄爷,您吓到我妹妹了,她新来的,哪里经得住您这般?”
      中年男子在绿衣女子胸前摸了一把,那女子将娇笑着将他扶到桌前,招呼人来伺候。
      绿衣女子得了空,将苏棠拉到楼上回廊,抬眼瞟了瞟:“你胆子还挺大的嘛,叫我绿袖好了,这些客人往后见多了也就惯了。”
      苏棠皱眉道:“我是来倚红阁打杂的,同这些客人有何关系?”
      “打杂?”绿袖咯咯笑了起来:“你是真傻还是装的啊,这是什么地方?谁会花这些心思找个打杂的回来?”
      “那我不做了。”苏棠抬脚便要走。
      绿袖冷笑道:“不做?红姨有的是办法让你做,你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就这么走了可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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