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麦髋酒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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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麦髋酒馆
“为什么，酒馆会卖咖啡呢？”
女孩低声询问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她并未扶着帽檐，那双红瞳在阴翳间若隐若现。手中的咖啡尚还冒着热气，水雾摇摇摆摆地扑向她的面容，它升腾而上了，顺着帽檐拐了个弯，淡淡地消隐在了空气里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红瞳的魔女终于昂首，将那双眼睛尽都显露在了外人瞳中。
“也许是因为，这里面有着‘家’的味道吧？”蓝发的调酒师同样压着嗓子回应她，若有踟蹰藏于瞳间，转瞬便就消逝。墨绿色的猫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毛绒大尾或因怀疑而来回摇摆着，直到魔女的话音轻描淡写地点起了一阵波澜，随之而来的是又一声回应。
“家”
“听我说听我说！这些咖啡豆来自一个叫瓦萨耳的地方！据说那儿的人会在摘下咖啡果实后为它祈祷，将他们的思念注入到里头，使我们也能从这些咖啡里品尝到家乡的味道！”娇小的女孩子抢着嚷嚷道，她顺便还高举起右手，生怕别人看不见她在回答。与此同时，那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初夏小姐托举在一旁的餐盘，许是出神了似的瞪了好久好久。
“换句话说！！！应该算是魔法的咖啡吧！”
“家乡的味道……”在话语毕落之际，雪凌若有所思地将头低下，红瞳恍惚窥着咖啡杯里投下的影子，看着那不真实的倒影在眨眼间溃散，那是异常的淡漠，无心且是无情，同样的、没有任何能被称为感情的事物——魔女并不懂得“家乡”的意义，她没有家，不明白家人的概念，现在也失去了拥有家人的理由。
“没有家的话，重新寻找就好了。”这时女人微寒的嗓声在脑海回荡，是一道似有似无的波纹将心弦撩起。雪凌不禁昂首，道出答案的雪妖正巧用那双蓝眸与她对视，手中托盘这就被放在桌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朗的说言，“麦子，栗子面包就放在这里了，你想拿就拿吧，但是千万得让着客人。”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麦子大大咧咧地响应道，同时一把抓起盘中的面包，刚想要放进嘴里好好咀嚼一番，但却没有用力咬下去，她稍稍迟疑一小会儿，棕色的瞳孔瞥视到身边无所事事的黑翼魔物，于是便强装作痛苦的样子把面包分成大小不一的两半，微闭起双眼拿起那更小的一半移到喵喵的面前，惋惜地说道，“喵喵你要不要吃栗子面包啊？很好吃的。”
“啊！不，不了。”拒人千里的声音骤然传来，只见喵喵冷淡地拒绝了麦子的邀请，那墨绿色的蓬松大尾晃晃地摇了摇，仿佛在表达自己的不愿意一般，深邃的黑色眼眸注视着身边的棕发少女良久，于是便不屑地瞥往一方不再说着什么多余的话。
“什么嘛。”麦子边低声呢喃着，同时又嘟起了自己的嘴，如埋怨他人般摇摇头，便满不在乎地说道，“难得我这么慷慨，你竟然不领情啊。不过嘛，麦子就能多吃一些栗子面包了，光是想想就要流口水了，那香甜的味道，松软的口感，啊！神圣的栗子面包啊，快飞到我的房间去吧，阿门，栗子面包之神。”
这家伙随刻合起双手，默默对着墙壁祈祷着。像是真的在与神灵通话似的。
“对了对了！我的神灵告诉我不要忘了雪凌！”那活泼的女孩子突然一个激灵耸起身子，她快速从盘中掏出一个栗子面包，向着雪凌踌躇不定地递了过去，随后如同决定了什么般，麦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咬紧牙关、强忍着想吃的欲望对雪凌说道，“来，这个栗子面包，味道超赞的。”
“你的神灵……”雪凌稍有迟疑地一歪脖子，接过了那松软的面包。许久之后，她才轻咬一口，嘴中顿时溢满了浓郁的气息，那栗子的香味在口中回荡，刺激着味蕾分泌出唾液，许因长久没有品尝到这种特殊的食物，那双红瞳忽然辗转出了奇异的光芒。
“哈哈！看样子是被我的栗子面包给俘获了吧，果然，任何人吃了栗子面包都会爱上它的，你说是吧？初夏，还有喵喵，你没吃真是太可惜了。”麦子见此放声大笑，当耳畔回响起喵喵的询问声时，她才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抬高声音回应了声，“是的是的！栗子面包在麦子的心里可是最神圣的哦，麦子我最喜欢栗子面包啦！”
“雪凌小姐，身为旅行者的你，应该尝过不同国家的许多美食吧？”这时候，仇岚似有似无地问了一句，一双瞳孔盯着她们看了好长时间，直到雪凌点头发出一声应答。
“那么，你有最期待吃到的东西吗？”
“……冰淇淋。”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像在寻思着什么似的，“能在夏天创造雪的魔法，很奇妙。”
“是吗？这还真是与你的外表……有够契合的”少年的神情登时变得古怪，微皱的眉头也颤颤地挑了几下，这一切皆都映入了猫儿眼中，使它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就连尾巴都暴躁地炸起，噼里啪啦的、像是附上了静电似的。一直等到雪凌起身，推开房门向着正厅走去，喵喵这才放下了眼中的敌意，它从桌上飞窜下来，甚至还朝少年那边甩甩尾巴，一脸不屑地离开了此处。一旁的小姑娘嘻嘻笑了几声，将盘中的栗子面包一股脑儿塞入了嘴里，使人不禁怀疑她的胃部到底是不是个无底洞。
“宁夏和斯洛小姐应该就在外面，对了，雪凌你可否把这个交给店长”
也就在雪凌即将关门的下一瞬间，初夏忽然贴近过来，将某个东西塞到了雪凌手中。这位魔女小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烦的样子，而是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将房门闭紧。
“告诉她，这是上面的人带来的，就可以了。”
雪妖冰冷的嗓音缠绕在苦酒涟漪里，游荡、溃散，最终失去了其形骸，取而代之的是女子蓬乱的卷发，手中的酒桶随着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着，在这家伙一头扎倒在桌上的瞬间，里面的酒水差点儿就洒落出来，却因那异常的手速、而被迅速接回了桶中。螺旋双卷发的吸血鬼小姐将咖啡慢悠悠地放在她边上，然后拖着店长的两只胳膊，丝毫不在意力度的，把她整个人来回晃荡了好几下，直到宁夏从醉酒的状态中醒转过来，斯洛这才道出了声提醒。
“喝点咖啡，醒醒酒吧。宁夏店长。”
“呃，啊……好嘞！我最喜欢斯洛你泡的咖啡了！”宁夏一个激灵直起腰板，拿起咖啡朝身边那人晃荡了几下，就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灌进了嘴里，甚至都不顾及是否会弄脏自己的衣襟。“斯洛，你知道吗？我在几千年前也认识一个嗜咖啡如命的家伙，他泡的咖啡啊……啧啧啧，简直就是，蕴含了‘思念’的奇迹……！如果能再品尝到这种味道，我还真是此生无憾——”
“你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了，店长。
“更何况说……‘思念’的奇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在咀嚼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类似于走马灯那样的感觉吧？嘛嘛……真是难以形容不是吗！”宁夏随心所欲地摇了摇马克杯，脸上泛起的红晕还未散去，此时此刻倒像是染了胭脂一样，“你在里面加酒了是吗喔对了，我记得酒后喝咖啡会……会引发高，高什么压的吧斯洛你怕不是想毒杀我好过分啊好过分～斯洛你真是太过分了～”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开咖啡馆”
“当然是因为老娘喜欢酒啊！！！”那大大咧咧的店长于是又趴回了吧台上，一双眼睛朝周遭扫视了一圈，视线游离不定地徘徊眼皮底下。在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直起身子，和醉酒的老头似的、慢悠悠地道出一句话来，“而且酒呢……可是和咖啡完全相反的，能够使人忘却烦恼，忘却一切的事物啊——”
“……哦。”
“斯洛啊斯洛，你倒是再给我点有趣的反应啊……！”
她们的谈话最终在少女的脚步声里戛然而止。红瞳粉发的魔女从廊道中慢慢走了出来，墨绿色的猫儿紧随在她身后，跟着她一齐坐在了吧台的外围——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只是蹲着。周围的狼藉还未被清理干净，桌椅七零八落地瘫在地板上，只有酒瓶被整齐摆了一排，搞得像是射击场的靶子似的。
“店长。你的信。”雪凌低声呢喃，将手中的信函直接推到了宁夏指间，生命树纹样的火漆印清晰地映入女子的眼里，却使她不由失神一瞬。“是初夏小姐拜托我带过来的。”于是魔女的话音再次道来，遂而溃散在了昏沉的空气里。
“啊呀啊呀，是上面来的信啊？真是久违。”宁夏悄悄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将信件随手塞到了自己的衣领里，倒是根本不在意那鼓囊囊的胸口是否会因此炸开。喵喵始终冷眼旁观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按捺不住性子，随口道出了一句问话。
“总觉得，上面的纹样有些眼熟啊。宁夏店长”
“不需在意，不需在意。”
然而那店长只是含糊其辞，压根就不打算回答它的话语。这时，酒馆的大门忽被外力推开，只见拥有一头橙发的少女从酒馆门外探出头来，面带笑意地注视着宁夏，怀中是一只饶有灵气的黑猫，修长的尾部慵懒地扰了扰少女的脸，舒服姿势地蜷缩于手臂的怀抱中，还懒散地叫唤了小声。
“呀～早上好呀店长，几天不见想我了吗？”少女和狐狸似的眯起眼睛，她于是举起怀中的猫儿，捏着它的小手、向宁夏一齐打了个招呼。“诶，这两位是谁啊，好像没见过呀”
“喔，她们啊，是雪凌和喵喵，暂住在这里的旅行者呢。”宁夏店长慢悠悠地说道，一边举起威士忌、将咖啡与酒一股脑儿混入了杯中，这家伙倒是根本不在意这对头脑的风险，甚至连坐在她对面的咖啡师小姐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她还是面不改色地将刚调好的饮料闷进喉中，一边还囫囵不清地说着什么话，“慕染你上次托我们要的郁金香就在桌旁，自己去拿吧！这可是仇岚先生帮你采的哟。”
“嘻嘻，这郁金香还真不错呢，就多谢店长的好意了。”那声音中悄然流露几分惊奇，慕染倒是根本不在意店长此时的醉态，她嬉笑着走到桌边，将那束包得精细的郁金香捧在了怀里，只是她背后有着一对黑翼，像是折断骨头似的耷拉在那里，仿佛有墨水从羽间晕开来。那看样子是个堕天使，喵喵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它冷幽幽地窥视着少女的身影，瞧着那已经无用了的单翼，许在怀疑似的皱起了眉头。
“看来你很喜欢”少年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彻，将众人视线完全牵引了过来。蓦然只见黑发少年靠在长廊边上，漫不经心地凝视着酒馆的天花板，直到慕染微笑着道出一声肯定，他才怅惘地歪了歪脖子，将那双瞳眸藏掩在了阴霾下边。“不必客气，是去以前的家采的，顺便去陪陪我妹妹。”话语中不免藏着悲伤的情愫，仇岚眯起双眸静思了半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用微寒的语气道出了下一句话。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需再提了。”
“……但是对我们来说，‘忘记’何尝不是一种奢望呢”随之而来的是少女的应声，橘发的堕天使小姐始终在笑着，她若有若无地窥了一眼怀中那猫儿，双眸里不禁掺和上了几分苦涩。“你也觉得吧？仇岚先生”
眼前那少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兀自摇了摇头，任由黑暗将自身藏匿。同样的，橘发的堕天使也将大门闭拢，只留一寸印象掩于瞳间，是漆黑的羽毛湮没在了无声寂静里。
等到脚步声已经轻得难以听闻，宁夏这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若有所思地轻呼了一口气。
“不用在意，他们两个向来如此。”
“倒不如说，雪凌你……究竟是为什么才去旅行的呢？”不知何时何刻，那不拘小节的店长托着自己的下巴，将面庞慢慢地移近过去，直到雪凌抬头与她对视，宁夏突然笑着龇起牙关，顶着那副极其诡异的笑容，神神秘秘地道出一句话来，“要不如就一起留在这里吧？只要雪凌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酒馆的所有人一定会欢迎你的哦～”
“喂喂喂！你是皮条客吗？！别在我眼皮底下耍小心思好吗？！”未等她话音毕落，喵喵立即窜到桌上，用它蓬松的大尾巴、在她们中间直接挤出一条道来，“雪凌是要和我一起旅行的，才不会乖乖和你们烂在这种无聊的地方！”
“嘛，嘛——难不成你吃醋了？”宁夏忽而轻笑，刘海下的眸子始终凝视着雪凌的眼睛，仿佛能看透某些内在的本质似的。魔女悄无声息地将帽檐拽下，若有犹豫藏于瞳间，没过多久就烟消云散了。于是淡漠的话音轻言出来，寒冽得如同冬日初雪。
“抱歉。我还是打算旅行。”雪凌最终昂头，毫不犹豫地将话语道出。
“是吗？真可惜。”
“我就说嘛！她是不会跟你们呆在这里的，你可别小瞧她的固执己见了。”墨绿色的猫儿恶狠狠地朝店长一瞪去，长长的尾巴使劲摇摆着，试图以此来遮挡对方的目光。然而那家伙直接就无视了它的行径，目光不知移往了何处，其中许是暗藏着踌躇。
“那么，雪凌小姐又为什么要旅行呢？”未等喵喵的叫嚣停息下来，宁夏又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杯子在她手中摇摇晃晃，若有液体从马克杯的边缘溅出，一股脑儿朝着桌边渗下。“是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还是说，你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论是目的还是结果，即将踏上的路与将要熟识的人，只要是在旅行中……一切都是不确定的。”红瞳的魔女只是低声应答她，阴霾虚掩了那双眼睛，使人难以揣透她此时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永恒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多久，她终于再次开口，话音里明显掺上了几分失神。
“……但是，我想寻找一个答案。”
“是吗？这就相当于，将这些‘不确定’的混沌化为‘确定’，和个愚人一般寻找唯一的真理真是难以理喻啊——”宁夏忽然摇头，将手中的杯子拍回桌上，那双蓝眸始终对视着雪凌的眼睛，是“真实”光辉渗入瞳里，在那抹猩红中留下了一寸怅然，“小姑娘，时间告诉了我一个结论，在追求某一事物时，纯粹的内心反而会让人堕入迷局。因为，当我们将一切分得太开，就相当于筑就高墙，丧失了与外界交流的可能性。”
“所谓的‘确定’，或许并不会让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你想要寻找的东西，也并非只是答案那么简单。”
“日月、星辰，以及外界的全部——包括人，包括一切事与物，它们都有着自己的言语……”
“而你所求的答案，究竟是在这无尽答案中的一个，还是……你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说……是那位神灵本身的话语呢？”
——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醉酒了的店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用那双蓝眸紧盯着雪凌的眼睛，整个人竟和石膏像似的凝固在那儿，在吧台灯光下分割开了清晰的亮与暗。猫儿焦躁不安地晃动着它的尾巴，魔女将大半个面容藏掩在黑暗中，使人无法看清她真实的神情。
半饷以后，宁夏才从僵化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眯起那双眼睛、朝雪凌报以一笑。
“那不如，就在旅行中思考我的问题吧～”
趁着话音落下，她忽而打了个响指，头也不回地向内廊走去。只留那高挑的背影在眸间恍惚掩匿，最终连步履琼音也静得难以听闻。
……
“我想寻找的答案……或许是神灵本身的话语。”直到那声低喃回荡在黑暗中，仿佛激荡起了一层涟漪似的。它忽而溃散，沉溺在魔女猩红的眼眸间，恍恍落入猫儿的仁瞳里，此时此刻更像是噙满了泪。
“为了这个答案，我会继续旅行的。”
魔女于是抬起了头，将那双无心无情的红瞳显露而出。
——就像是一个寻找灵魂的人偶。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九章：麦髋酒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