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网》卡落落

11、第十章

　　雨，从黄昏时分，便一直落到了现在，直至子夜，也丝毫没有收住的意思。晚秋时节，除了雨声，夜，竟静谧的可怕。

　　青檬窝在床上，望着落地窗发呆，一个恶梦，扰了她今夜好睡，惊醒之后，便再也无法成眠。

　　房间里很暖，窗上已凝了一层水气，外面的雨打在玻璃上，汇成一条条的水流，挡住了外面的黑暗。

　　静，静，还是静，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忽的，“哐啷！”一个巨大的响声打破了整个宁静，在这种压抑的夜晚，竟让人毛孔骤紧。

　　青檬吓了一跳，急望向微开的门缝，外面似乎断断续续传来了女人的呻吟声。

　　是小偷吗？

　　抱了床上的布公仔，开门，寻向声音的源处。

　　声音，是从客厅发出的。

　　一扇窗竟忘了关，风吹起了白沙的窗帘，带着雨丝，也带进了满室透凉。轻轻走到窗前，踮起脚想关好它，却发现窗下竟倒了个女人，间或，还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妈妈！

　　讶异，转而震惊，母亲原本柔美温和的脸，竟是一般恐怖的扭曲模样。立在窗前的装饰花瓶，现已碎了一地，割伤了整个身躯，脸上也是条条血印，有的深可见骨。

　　倒吸了口凉气，急扶住母亲，小小的身躯，竟产生了股强大的力气，硬把母亲给拉的半坐了起来。

　　女人仍在痛苦的呻吟着，脸上失了颜色，神志似已不清，嘴角竟也流出乐点点殷红。

　　“妈妈。”轻唤，带着哭腔，眼角，已滑下了条条泪痕。

　　女人瞪圆了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青檬，忽的，似乎一股剧痛又至，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撑开一样，无法忍受，一抬手，竟把青檬甩到了一边。

　　“哐！”撞到了茶几，上面的玻璃瓶跌落下来，碎了满地。

　　痛！肘硬生生的撞到了茶几的金属，手也按在了碎片上，一种温热，从手心散了开来。

　　没心情去管手上的碎片，只怔怔的瞪大了眼睛，呆涩的看着母亲更加扭曲的脸，及，从母亲胸前，忽然裂出的一条巨大的口子。

　　血如泉涌，满室红腥。

　　一道白光从母亲身上散发了出来，然后，一个人，就这样在她眼前裂成了几块，滚落的头颅，正触到了她的小腿，母亲突出的眼睛，混着血丝，直直的盯着她。。。。。。

　　“不要！”

　　大喊，尖叫出来，看到了满室的银白，才发现，原来是梦。

　　额前，已有一层薄汗。

　　许久没梦见那个情景了，自那夜以后，就再也无法成眠，不睡，自然无梦。

　　轻轻掏出了怀中的水晶，是那夜后在母亲身边发现的，现在，已成了她的寄托。

　　“你醒了？”雀夜菊手上托了一只精致的碗，冒着白气。轻轻坐在了她床边“你睡了快十天了，先喝点水吧。”试了试温度，端递给她。

　　青檬摇头，虽然喉咙干渴，但她现在要的不是水，她想看到那个人。满眼期待，在房中寻着熟悉的身影，却只有满室清风，月煌不在。

　　“殿下出去了，今日。。。。。。”菊的声音有些迟疑，顿了顿，“是七殿下的葬礼。”

　　青檬忽的觉得心被揪了一下，痛的她差了呼吸，那夜的情景，像潮水，一浪一浪，全涌入了她的脑海，是啊，那个天天缠着她的小王子，现在，已为泉下之人了。

　　天人永隔，就是这个意思。。。。。。

　　视线有些模糊，胸中郁结，哽的她艰于呼吸，低头，被上，落了水印点点。

　　菊叹了口气，满眼的心疼：“你好好休息吧，不要乱想了。”摸了摸她的头，起身放下了水碗，欲行，却停下了。

　　“这种事情，很常见，你不要往心里去了，不是你的错。七殿下，他，命该如此。”

　　话后，发出了些许不可闻的叹息，更有股自嘲，转身，离去了。

　　释安殿内，呜咽转为了嚎啕，响彻了晴空万里，不知那泉下之人，你可能听闻。。。。。。

　　邺城荒郊之处，多了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是青檬。

　　她是寻着那日和七皇子溜出宫的缺口里出来的，浑浑噩噩，已走了许久，没有目的，只是不想在那宫墙中再多做停留，那里，太血腥，太冰冷，她已难以忍受。

　　不知走了多久，竟来到了一片高地，高地下，是一片原野

　　没有人声，没有兽踪，漫天漫地的，尽是淡灰色的野草，风吹过，划出了千层波澜。

　　这里的风。。。。青檬伸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感受迎面而来的柔风，夹着草香，竟让她的心情，稍感了些舒畅。

　　这种原始的气息，才适合她吧，那里，不是她的归宿。但是，心中的不舍，所谓何来？

　　愁啊。。。。。

　　忽的，原上竟飘来了一阵轻柔的旋律，混着风声，宛如天籁。

　　青檬被吸引住了，定睛寻去，不远处，有一块白石，那石上，坐了个白衣女子。

　　女子手中闪着四道清绿色的光线，白玉般的手指在线上上下拨弄，串串音符，缓缓流出。

　　这声音，勾着她心中的某个角落，竟不假思索的，靠近了过去。

　　那女子是甚好看的，青檬的第一感觉。

　　实际上，女子的容貌，是绝艳出尘的。

　　一席白衣，纤尘不然，高高的领子，挡住了口鼻，看不清样貌，但那双清澈的翠绿色的眼睛，是绝对可以迷煞人的。额前一条束带，嵌着清绿色的宝石，与眸色相映，万缕青丝，垂于颈后，随风，化出了万种风情，清雅，可以这么说吧，清雅的让人不敢亵渎。

　　“迷路了吗？”忽的，一声如清谷溪涧的声音响起，青檬吓了一跳，那声音，分明是男的，这人，是个男子啊。

　　晕红了一张小脸，低头不答。

　　男子笑，和煦的有如春风拂面，低头，手指微动，旋律又起。曲调与原野上起伏的波澜相映，青檬的心情，竟有些飘忽了起来。

　　一曲又罢，白衣男子收起了手中的琴弦，笑，示意青檬过来坐。

　　青檬靠近，男子身上干净的气息，竟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像煌。

　　心里浮现了那张让她能倍感安心的脸，现在，竟有些扯痛。

　　――她讨厌他身边的生活。

　　既然讨厌，就不想留下，不想留下，却又不舍。心，像断了线的风筝，偶尔寻到了相似的气息，便不由的靠近了起来。

　　抱膝，坐在了男子身边，脸上的神色，仍是一副失落。

　　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了膝间。

　　男子偏头，眼神带着笑意，却隐着审视：

　　“你是从宫中出来的吧。”

　　青檬一愣，不明所以。

　　男子笑着指了指青檬身上的衣服：“这个款，只有宫中人才能穿。”

　　青檬低头，身上的衣服，月牙白色，他的最爱，却成了她的习惯。笑了笑，没再说话。

　　坐了许久，男子抬头看了看天，已有些深沉

　　“天色不早了，你要回去吗，我可以送你。”

　　回去？她，还能回哪去？

　　家，在五岁时便已没了，十岁，莫名的掉入了这个时空，唯一的依靠，却与她如此的格格不入。天下虽大，却也没了她的归处。

　　摇头，身子缩的更紧。

　　男子起身，双手缩于袍袖之中，双眼微眯，翠绿的眼睛里，含着股不易察觉的玩味。

　　“这样吧，”男子开口，“你可以先到我家委屈一晚，我那里离这里不远。”

　　青檬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熟悉的味道，顺着风，扑鼻而来，竟有些被迷惑了。

　　起身，随了男子。

　　身子一轻，已行于了草原之上。

　　耳边的风声，时断时续，许久，停了下来，眼前，竟浮了座宫殿，与主人一样，素雅的近乎圣洁。

　　入了殿去，殿中，迎出了两名女子，云衫罗裙，一张俏脸，两个佳人――竟是孪生。

　　“戈芸，戈芙，把西殿收拾一下，有客。”

　　两名女子对望了一眼，抿唇而笑，也不顾忌，拖了青檬便走。其中一个，竟回头给了个鬼脸。

　　男子摇头，这两个侍婢，他是宠坏了。

　　青檬今日是受了惊吓了。。。。。。

　　这对姐妹的热情，青檬已然呆愣而无法给予反映，怔怔的看着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按在了水池里，然后浑身上下涂满了各种香料，像要被架上火炉的鸭子。。。。。。
　　这种呆愣，直到自己被套上了一身纷繁华丽的衣服，按在了一桌美食前，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男子早已落座，换了身衣服，但口鼻，仍被高高的领子挡住了。眼里含着笑意。

　　帮青檬倒满了身前的杯子，一种淡淡的，蓝色的液体，果香扑鼻。

　　“你也饿了，不用客气。”

　　“恩。”拿起了面前的一块果饼，轻咬了一口，却难以下咽。

　　心中的郁结，哽在心里，化之不开。
　　忽的，一阵钟鸣，传入殿中。

　　青檬不明，这种荒野之地，怎会有钟声？

　　“啊，是七皇子的丧钟。”

　　青檬一怔，手中的饼滑落。碰倒了面前的杯子，里面的汁液，洒了一片。

　　“对不起。”急起身，掏出怀间的帕子，想去擦，却将杯子碰落了地，碎了满地。

　　“对不起。”蹲下身，想去拾那碎片，手抽痛，一条血丝，微微渗出。

　　“对不起。。。对不起。。。”没去管手中的伤痕，只重复这句话，对不起。。。。。。泪水滑落，声音哽咽，愧疚难耐，伤痛决堤，已彻底把她淹没。

　　男子眉微蹙，蹲下身，握了青檬的手，轻轻拉她面对他。

　　“对不起。。。”青檬抬头，泪水模糊了双眼，表情凄凄。

　　“别那种表情，怪让人怜的。”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拉她入怀，轻抚后背，许久，怀中人终于平静了下来。

　　感到她的心情稍有平复，男子扶她起来，坐在椅上，满眼的温和。

　　“要听琴吗？”

　　“恩，”点头，那琴音，能让她的心绪宁和。

　　男子落座，双手一划，身前已出现了四条琴弦，淡淡的散着莹绿色的光芒。

　　手指轻动，一串音符流出，清和婉转。有如密林中的鸟鸣，晴空中的浮云，青檬阴郁的心情，竟轻了不少。

　　一曲作罢。

　　青檬笑，双眉弯弯，唇角轻扬：“你的琴音，真好。”

　　“你的琴音，真好......”

　　男子一怔，眼前的人儿，竟与张脸重合了起来，多年前的话，在耳边轻轻回响

　　“化影。。。。。”几是呢喃，那一刻，他失神了。。。。

　　细小的声音，却被青檬听到了

　　“化影？”

　　男子回神，有些犹豫，一刻，又恢复自然

　　“我叫化影，你叫什么？“

　　“青檬，”顿了下，“雀夜青檬。”

　　“哦……你是二皇子身边的那个女孩。”

　　青檬点头，对这个男子，她竟毫不设防。

　　“怪不得。”化影笑，托腮，似在想很久远的事情。

　　“那个七皇子，我倒见过，很久以前了，我教过他习琴，是个毛头小鬼，没想到就这样。。。。。。”转眼望见了青檬又复黯然的脸，眼中闪了一丝光芒。

　　“你厌恶宫中的生活，所以，才跑出来？”

　　点中了心中沉积，点头，默不作声。

　　化影淡笑，抱肘靠在椅背上

　　“皇族的争执已有万年，被冠上了王上的称号，就注定要为国家倾其一生，族上的性命，便是这代价。皇家子弟，自从出生，命已定，你不必太过感伤。”

　　青檬抬头，直直的望着化影，漆黑的眸子，透着股坚定。

　　“皇族不是救世主，这世上也不需要一个拿自己性命去换他人幸福的英雄，那样不公平，也太残酷。人的命，不是拿来牺牲的，是该用来缔造自己的幸福的。虽然这样很自私，但没有人需要伟大到那种程度啊。这里的人，应该自己来维持自己的幸福，不是用一个族的命，来保护他们片刻的安宁，而且。。。。。。”下面的话，含在了心理，没有道出。

　　她想他幸福。

　　青檬的表情，全收于化影眼中，抓住了话尾，细细品味，遂已明了，笑。

　　“那又如何？结界已布下万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再加上烙的遗失，紫裕国已自身难保，谁还管皇族的死活？“

　　若不寻回失去的力量，结界迟早会耗尽皇族的最后一丝精力，最后化为乌有。

　　青檬的眼中，却是认真：“紫裕国，真的只能靠结界来保护吗？人民，为什么不靠自己的力量去维护自己的家园？这般闭守，换来的真的只是平和吗？而且，为什么不给人民一个看看外面世界的机会？国家，不能靠封闭来维持安定，国君，不是维护和平的工具，他只是一个领导者啊。”

　　有些激动，看过太多历史，国家，不应是这样的。若月煌继承大位，他也不应只是个能量提供者，他应该是个领袖啊。。。。。。

　　化影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儒雅，却高深，他眼前的小女孩，似乎不像他想象中的无用，至少，他已不用再开导她了。

　　“你知不知道，结界是可以撤除的。”

　　“撤除？”一愣，她听无琊说过，这个结界是先人布下的，后人只能提供能量吧，并没有解法，要怎么撤？

　　“没有解法，但只要有人，便可。”化影的嘴唇未动，但声音却直接撞入了青檬的耳膜，又是一种法术。

　　低头凝思，又想问，却被化影止住

　　“还要再听一曲吗？”笑的莫测，唇间的意味，让青檬心中有种东西再跳跃。

　　“恩。”

　　琴音又起，这次更加轻淡，柔柔的像午后的暖阳，听的青檬有些倦意，许久，眼皮竟变得越加沉重，最后坠入了深眠。

　　琴音止住，拂袖，四条弦已无，化影身后，已立了人。

　　是商。

　　“这是？”拧眉，听戎尧说他找他，便过来了，却看见了意外的人。来不急躲闪，便隐于内室，两人的话，全已听到。

　　“是我让戎尧引过来的，还要麻烦你送回去。”

　　“但她已知道这里，而且你用了化影的名字，万一她回去询问二殿下，怎么办。”

　　“她不会，”化影笃定，“‘我只是一轻闲纳凉人，无意世间繁芜，隐世于此，只想安宁，’这是琴中的意思，这女孩十分聪明，定能知意。”

　　走到青檬身前，轻轻抱起，转入了内室，将青檬平放在了床上。手中划了一道符，银白的光芒炸现。

　　“这次引她来，主要的目的是她身上的烙的能量，上回父皇见她，倒没注意，不过这次再见，肯定会被发现，必须加一层结印抑止力量。而且，若再不加结印，她恐怕会被强大的力量给撑死。”

　　手轻轻抚向青檬额头，微风，吹开了额前的刘海，已有淡淡的红光相映。

　　但红光并没有变大的趋势。

　　化影眉头一拧，已感不对，“她身上烙的力量。。。。。”

　　“怎么了？”见化影神情骤变，不名的问。

　　“只有一小部分。。。。”又试了一下，红光仍没有变大。

　　“怎么会？”那次的咒术，是呼唤烙的能量的，若只有一小部分，那剩下的呢？而且，商想起一事，道：“那次在宫中，王上见了她，确实力量恢复了，不然我也不会被发现，若只有小部分，是不可能有那种效果的。”

　　“你说的没错，看，”化影检查了青檬的全身，笑容又复，拿出了青檬颈上的水晶，银光一碰，红光万丈。

　　“看来烙还是喜欢这个世界的东西多一点，一大半，都符回了这枚水晶上，这个女孩身上的力量不是继承的，可能只是当时在场，被一部分烙的能量符上了罢了，她应该不是那个家族的人，可能只是领养来的孩子。”

　　“原来。”

　　化影笑，收了水晶，“这样就可以省了我们很多麻烦，不过结印还是要加的，加上之后，你送她回去吧，我们这边的事情便弄妥了。”

　　“恩。”商点头，静静候在一边，等待化影结印，眼睛注视着化影黯淡的右眼，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思绪也飘了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