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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秋恨 ...


  •   “不如,我们别打了。”他笑意盈盈,只身站在她的阵前。
      “你胆子倒不小。”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兵戎相交六次,你输我六次。”他一身白衣,仿佛从来不曾被这疆场的鲜血污染过,脸上笑意不减,“你这是要我学诸葛亮,七擒孟获啊。”
      “那也要你擒得住我再说。”她脸上笑意不减,心中却一片紧张。
      在此之前,她的战事从来是节节胜利。
      一遇上这个人,屡战屡败。
      不论她怎么将以前所学活学活用,通通被这个人最后用牵着鼻子送死的方式打得节节败退。
      “要和我打可以。”他那一脸悠然的笑意,仿佛是在赏花,而不是马上要打架,“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若是你输了,做我第十六房小妾。”他微微扬起头,跟她正脸相对。
      什么叫耍无赖,什么叫耍流氓,什么叫——云步摇。
      连出云国大将军他都敢调戏。
      阵前几乎所有人下巴都要跌下来。
      “好。”最后她还是青着脸,咬着牙,这事答应下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云步摇挑眉:“什么?”
      代价这么大,自然要选一个她擅长的:“我们单打独斗。”
      “你确定?”这回轮到云步摇跌下巴了。
      “是。”她忍着笑意。
      于是下马,双方战鼓擂得冲天响。
      两人开战。
      她使长枪,而他没有武器。
      虽然他不会什么其他功夫,但是他见缝插针和四两拨千斤这两门“功夫”可是练得极其地好。
      于是,难解难分打到第十个回合。
      在他轻巧并且隐蔽在她身上下了两根银针的时候,她就有苦说不出了。
      所以,他能够在第十五回合撂倒她也完全不出意外。
      “卑鄙、无耻、下流、流氓!”她被他扛在背上,大骂。
      “多谢夸奖。”他笑意吟吟,顺便不着痕迹把她哑穴也给封了。
      末了对双方高喊了句:“别管我们,你们继续啊继续!”
      这下,双方阵营的人都要晕倒了。
      “还打不打啊?”出云国小兵问。
      “打什么打!”副主将道,“连主将都嫁人去了,撤兵!”
      这场仗,是出云国和梁国之间打得最哭笑不得的一场。
      以出云国大将古清秋嫁给梁国军师云步摇做第十六房小妾收尾。
      对梁国和出云国所有平民百姓来说,也许这只是茶余饭后笑谈一个。
      但是,当他带她回梁国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他没有放她回去的打算。
      他不仅没有把她放回去的打算,还真真正正地霸占了她,让她成了名副其实的——云步摇的女人。
      并且给她安置了一个雪苑,把她当一只宠物金丝鸟养了起来。
      时不时地过来践踏一下她的自尊,享受他的战利成果。
      而她反抗得越激烈,他就越是喜欢往她这里跑。
      所以,经过两年的时间,在吃了不少苦头之后,古清秋终于学乖。
      即使要动手,也不能明刀明枪。
      春日的阳光洒到雪苑中,小丫鬟正在院子里打水。
      那是一个梦吧。
      她醒来的时候,头有点儿疼。
      窗外,五月晚樱,纷然起舞,绯色如雪。
      还真是配得上这名为雪苑的清雅宅子。
      “不好啦不好啦!”门外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什么事?”她半倚床边,微眯双眼,欣赏难得的如烟光景。
      “军师大人来兴师问罪了!!!”小丫鬟尖锐的声音让她的脑子都快炸了。
      “告诉云步摇,让他等一等,我整理好马上出去。”她不慌不忙地起床。
      小丫鬟吞了一口唾沫,这世上,敢让军师大人“等”的,恐怕也只有古姑娘一个。
      “是。”小丫鬟关上门。
      她脱下外衣,打开衣柜,微微蹙眉。
      嗯。。。。。。该穿哪件好呢?
      粉色的?紫色的?
      云步摇比较讨厌的,是黑色吧。
      昨天刚买来的,她拿出黑色的纱裙,满意地笑。
      “专挑我不喜欢的颜色?”背后一阵冷风灌进来。
      一身飘然白衣的男子,半倚在门口。
      春日暖风,吹起他的长袍。
      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目,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我是在想。”她取下另一套粉色的,“云公子要是这么不喜欢黑色,我就拿去扔了吧。”
      他走进屋,双手反扣上门。
      “你还是,头发松下来比较好看。”
      头上一松,乌黑秀发顺着肩头垂下来。
      他的双手匝上她的腰。
      故意让两人紧紧相贴。
      他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她的腰拧碎。
      她忍不住开口:“云公子,喝酒了?”
      “喝了点儿,”他的气息在她颈边缓缓拂动,“昨日,有人烧了我的集美苑。”
      “哦。”她敛眉,不动声色地应道。
      在她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放松了手。
      低头看她,他眸中一片冷色:“你好像并不惊讶。”
      她低低一笑:“就算某天云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梁国国君,我也不会惊讶的。”
      “清秋。”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迎上他的目光。
      温柔地弯起唇角,他低声道:“别再做徒劳的挣扎,我不会放你走。”
      她皱眉:“你说什。。。。”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他以吻封缄。
      “古姑娘!”小丫鬟再一次冒失地闯了进来。
      该放人了吧,她暗想。
      谁知他异常不满地扫了小丫鬟一眼。
      意为:本公子兴致正好,出去候着先。
      小丫鬟只好闭嘴,静静退出去,顺便关了门。
      她在心底暗叹:凶残者,岂止豺狼虎豹耶?
      一番温存完毕,他扬长而去,留下众多集美苑美人儿。
      说是要她安置、处置、料理自己的后事。
      呵呵呵呵,百八十个人,她一个小小的雪苑,怎么塞得下。
      早知道,就不该留活口的嘛。
      经过一番忙活,她们在雪苑旁边,终于搭建了一些类似难民营的房子,幸好这地儿大。
      把云步摇的那些个美人儿一个个安置进去。
      忙完这事,她却又接到了另一个消息:梁国与出云国战事再起。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扰乱这位出云国女子的心情。
      樱花瓣还没掉光,于是她很风雅地,学起闺中女子。
      坐在樱花树下绣花。
      只不过。。。。。“这个绣的。。。。。。是鸭子?”
      身边不解风情的声音悠悠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懒懒横他一眼,着重强调:“是鸳鸯、鸳鸯。”
      “呵呵呵呵呵。”云步摇干笑,瞧着她手中的东西。
      鸳鸯?能看出来个形儿就不错了。
      “哎。”她低头,专注于手中,“我要是不在了,你就把这个。。。。鸳鸯放在身边吧。”
      她看着手中的东西,貌似、应该是鸳鸯吧。
      “哎。。。。。。”云步摇悠然长叹了一声,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想不想要聘礼?”
      她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眸,浅浅一笑:“想要,我要梁国做聘礼。”
      他悠然一笑,答:“好。”
      当日晚。
      “古姑娘服毒自尽了。”
      云军师正悠然地坐在家中喝茶,突然得知了这一消息。
      于是只好前往雪苑。
      “军师大人!”小丫头立在门口,眼里挂了泪。
      “她人呢?”云步摇问。
      “在房中。”小丫头颤抖着声音答道。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中。
      他慢慢走近那张雕花床。
      床上,美人睡颜如昔,只是,他执起她的手,冰凉无比。
      “何必呢?”他轻轻叹息,手指拂上她的脸。
      要不这样你能放我走么?
      这药服下去,虽然没有气息,竟然还有知觉。
      不知道小丫鬟哪去弄到的。
      “不这么逞强不行么?”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接着又说:“你真舍得弃我而去?好歹我们——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么算起来,多少人跟你有恩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云步摇叹息完毕,随即起身:“来人啊,送清秋入土为安。”
      怎么觉得。。。。。这个人,像是故意的。
      “等等。”小丫鬟进来,“古姑娘走时,留下了遗书。”
      云步摇眯眼,看了看工工整整摆在桌上的遗书:只求身归故里。
      静默了片刻,随后淡淡道:“照她的意思做吧。”
      走到她的床边,他握了握她的手,嘴角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日方长。”
      就这样,她的“尸首”被送回了出云国。
      当然,她也理所当然地诈尸了,然后,鉴于身份的尴尬,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号。
      这一辈子,她的骄傲从来不曾被人踩在脚下,除了云步摇。
      在梦里都恨不得撕碎的三个字。
      她发誓,不血洗耻辱,她世不为人。
      在此之后,两国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云步摇所在的梁国,郑子城继位,国君昏庸,原本极盛的国力渐渐衰微。
      与此相对,出云国国内休养生息得当,而与梁国战事捷报频传,特别是有了一位神秘的出云将军。
      继古清秋这位巾帼英雄之后,又一位蒙面将军,堪称战神。
      “报——我军已拿下梁国阴山!”前方捷报传来。
      阴山是梁国的防守要地,过了阴山,便离中心不远了。
      马上的出云将军意气风发。
      “天色已晚,今日就在此扎寨。”她命令道。
      夜色茫茫,行进了一天的将士们都已休息。
      只有出云将军的营帐,还亮着灯。
      这一系列的进攻,未免都太过轻易地取得了胜利。
      她皱眉。
      梁国的领兵重将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现下带兵的将领通通不济,一击即溃。
      而云步摇,那个曾经一败她七次的军师。
      在这些进攻中,从来没出现过。
      为什么?
      身为梁国军师,他在做什么?
      她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犹记得他们第一次兵戎相见。
      她输得有多彻底。
      被他俘虏了整整将近两年的时间。
      “来日方长。”他叹息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什么来日方长呢?
      为什么他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想得有点儿出神。
      “出云将军是第一天这样出神么?”守营小兵压低了声音,问另一边那个守营的。
      “你是第一天来的呀。”另一边那人也压低了声音,“出云将军,从梁国回来,不知道被那个梁国军师施了什么法术,时不时就这样了。”
      夜渐深,行进了一天,她也乏困了,于是倒头睡去。睡前,眼前还晃悠着云步摇的脸。
      随着他们的节节胜利,守军被步步紧逼,最后退回到了梁国都城。
      “攻城!”出云将军一声令下,无数将士奋勇向前。
      她正在奋勇砍杀,猛然抬头,却见城头上有白影晃了晃。
      云步摇?
      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一支利箭当胸射过来!
      出云将军受伤了。
      但几乎所有将领都只知道她受了伤,却不知道究竟伤势如何。
      所以当第二天,出云将军精神奕奕地坐在马上发号施令时。
      大家都放下心,想必不是什么重伤。
      而这次的命令,是直取皇宫。
      得郑子城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兵荒马乱中,宫人纷纷卷起私藏的金银珠宝逃亡。
      残樱四处飞舞。
      半个时辰之后,梁国光明正殿。
      大殿上,云步摇白衣翩翩,执手而立。
      梁国军师云步摇,当年连败出云国古清秋,最后,竟把这位战神将军收入房中。
      没人敢上前。
      连出云将军,也静立在那。
      “出云将军,好久不见。”他转身,兵临城下,眉目间依旧一派悠然。
      两载有余,岁月却仿佛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好久不见。”出云将军淡淡答道。
      从一开始的进攻,到现在直取皇城,这一切,都顺利得太过诡异。
      “我送的聘礼,出云将军可满意?”他也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中笑意明显。
      “你们都退下。”出云将军开口,命令道,“在门口守着。”
      蝼蚁般的士兵缓缓退了出去。
      “多谢云军师,我替古将军笑纳。”她看着他,肯定了她的怀疑,他知道两年前她是诈死。
      而昨日送到她帐中的梁国虎符,想必也是他的所作所为。
      平息了一下思绪,她开口:“既然知道,还送我回去?”
      “借你之手,除掉郑子城。”云步摇微微笑着,“这样的好事,哪有不做的理由?”
      还没等她开口,他便继续道:“虽然表面上你处于优势,但我若在宫中暗中设下重兵取你首级,你该怎么办?”
      “宫中没有重兵。”难道她带兵打仗多年,会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早已派人搜查过。
      “你确信,连密道中都没有?”他几乎是半倚在红木椅上,淡淡地说。
      “杀我改变不了什么。”她没查到有什么密道。
      但是,七战七败的经历使她深知,他所想的,她永远想不到。
      而这次攻城如此顺利,根本就是因为,云步摇没有插手。
      她想不通的一点也在这里,为什么,作为梁国军师的人竟然会袖手旁观?
      “出云国的大半兵力,集中在皇城之中,你却不知,这皇城,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瓮城。”他挽着宽大袖袍,慢悠悠地道,“而你更不清楚的是,我暗中集结的部下,到底有多少,能跟你的兵力对抗的,又有多少。”
      古清秋心里一寒,脸上却轻轻一笑:“即使你现在有再多兵力,恐怕也难以挽回败局。”
      “是么?”云步摇淡淡摇了摇头,随即道,“你们都出来吧。”
      几个人从半掩的帘幕后走了出来。
      当看清那几个人的脸时,古清秋往后倒退了两步。
      出云国的大半兵力,集中在她手上,而另外一半兵力,集中在,眼前的这些人手上。
      “你们。。。。。”
      几个人相视而笑,撕下脸上面具。
      面具之后的脸,分明是梁国以前的带兵重臣。
      “我们都是云公子的手下,而出云国的兵权,也确实在我们手中。”
      什么时候的事?
      她只顾在外带兵,却忘了出云国内国君尚且不够成熟,局势不够稳定么?
      难怪云步摇让她节节胜利,无暇后退,这样自然也根本了解不到出云国中的剧变。
      而这招釜底抽薪,足以让她一败涂地。
      “不仅如此,出云国的储君,现在也在我的手上。”云步摇上前几步,缓缓揭下她的面具,轻轻一笑,“怎么样,古清秋?”
      她后退两步,淡声道:“即便这样,短时间内,只要我不交出兵权,你们也无法撼动整个出云国。”
      “这个,古将军就不用担心了。”其中一位大臣拿出手中谕召,“圣上手谕在此,出云将军拥兵自重,目无法纪。。。。。。”
      “行了。”云步摇摆摆手。
      一种乏力感传遍全身,让她几乎跌坐在地。
      “你们都出去,我和古将军,还有话说。”云步摇沉声道。
      所有大臣识趣地退下。
      再一次享受了被彻底打败的滋味。
      而这次,她却竟然觉得没那么糟糕。
      虽然打败她的人,还是梁国军师——云步摇。
      他轻声道:“记不记得,在雪苑时,我问你的话?”
      “云步摇,你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要羞辱我的么?”她甚至连挣脱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嘴上犟着,但她心里,却记得无比清楚。
      “你。。。。。。想不想要聘礼?”
      历尽疆场风沙的心,微微动摇。
      “你知道我的身世。”他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像在雪苑时一样,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嗯。”她点头,“梁国前朝国君之子,如果没有那场叛乱,现今坐在皇位上的,该是你。”她顿了一顿,突然想通,“所以,对于梁国国君这个位置,你势在必得。”
      利用出云国兵力逼迫梁国国君退位,继而由他,在战乱中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拯救梁国子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到时,连出云国也是他的,整个天下,都会被收入囊中。他该是这样想的吧?
      他淡淡笑着,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轻柔地执起她的手:“你当日要求的聘礼,我已双手奉上,你。。。。。可愿嫁我?”
      “什么?”古清秋睁大了双眼。
      “我是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白了么?”他顿了一顿,语气有些无奈,“于我而言,父母之仇不得不报,但这天下,你觉得,我要来有何用?”
      “那为什么。。。。。?”作这一切的布局?
      他抱着她,缓缓开口:“从前,有一只凤凰,只想着翱翔于九天之上,却忘了,有一个爱她的主人。”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于是,她的主人将她囚禁,深怕她哪一天离开就不会再回来。可是,被囚禁的凤凰终究是不甘心的,于是,想尽一切方法逃走。而她的主人,也终于知道关不住她,于是只得假装将她放跑。再拿她最渴望的东西,引她归来。”
      他的处心积虑,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全都是为了她?
      云步摇。。。。。。待她真是,有心得过了头。
      过头得让她忘了自己现在还身着将军战袍,不顾形象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两载征战中,即使节节胜利,也总是找不到往日的快乐。
      现在,在这个人的怀中,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就算是凤凰,疲倦了,也还是要择良木而栖。”他继续说道,“你。。。。。。愿意停下来了么?”
      她眼中仍然有泪落下。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从前逞强斗勇,驰骋沙场多年,填满了骨子里的血性。
      却忘了最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两年以前,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心遗落了。
      “若是。。。。。我不答应呢。”她咬了咬牙。
      “那么,我便是梁国国君,”他语气悠然,“只是,你所效忠的出云国也不会再存在。”
      “云步摇。”她用尽力气,挣开他的怀抱。
      现在后悔,太晚了。
      怀中一空,他的心也往下沉了沉。
      退离他一丈开外,她直视着他暗沉下去的眸:“若说我是凤凰,你就不该指望我停下来。
      更何况,还是停在一个数次打败我的人身边。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耻辱,也是一种变相的囚禁。”
      可是现在,就算我已经习惯这种囚禁,也来不及了。
      “难道你对我,除了恨,就没有其他的么?”他一把抓过她,眼光灼灼逼人。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火焰,炙热得可以将人吞噬。
      “没有。”她低头,暗自捏紧战袍下的拳头。
      “你再说一遍!”他捏紧了她的手臂,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深吸了一口气,疼痛灌进心里。
      “接连七次打败我,让我做你的小妾!现在,再一次以这种方式狠狠将我的自尊踩在脚下!”她挣开他,往后连退三步,深吸一口气,靠在柱子上,“我对你,除了恨,还可能有别的吗?”
      “那不是我的本意。。。。”他颓然低下头,“从来不是。”
      云步摇,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子。曾经的你,骄傲如身处于九天之上。
      “你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从最开始的强娶,到现在,”她顿了一下,“威胁我嫁给你。你只是想要征服,得到你想要的。”
      “我没有!”他上前,抓住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他看向她,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哀求,“留下来,让我好好补偿你。”
      她看着他。
      他的面容不见了往日的骄傲,仓皇失措,幽深的眼中。。。。。。充满绝望。
      “留下来,好不好?”
      拥她入怀,他费尽心力,所想所得,都只要她。
      只要她肯留下来,那么,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求她。
      他唯一害怕失去的——只有她。
      如果这些事,真的伤害她那么重,他也愿意用一生来弥补。
      她伏在他的怀中。
      眼泪抑制不住地从她眼中掉下。
      如果可以再早一天,哪怕一天。
      她也绝对会说好。
      她的心,分明已经遗落在这个人身上。
      她后悔,两年前的逃离,根本就是她人生当中,最大的错。
      可是,现在,她能说的,就只有:“登上你蓄谋已久的梁国国主之位。”
      这是这个人应得的。
      “这是你希望的?”他看着她,声音嘶哑,“就算毁掉你最爱的出云国,你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是。”
      虽然真正想说的,根本和这句南辕北辙。
      可是,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疲倦而憔悴。
      不能那么残忍,对不对?
      云步摇,拿走出云国,拿走梁国。
      算是我的弥补和亏欠。
      到现在,连后悔,都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完全不似刚刚的情绪激动。
      “是。”她抬眼看他,他的脸欺过来。
      覆上她的唇。
      他在向她索要,最后一个吻。
      泪水混合在一起,味道苦涩。
      却都不肯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终于放开她。
      退后,回到上座。
      “你走吧。”他淡淡道。
      她转身离开,有些晕眩。
      既然这是你要的,那么,我便会是九天之上的龙。
      只不过,你会被我锁紧,一步,都不准离开。
      “你是我的。”
      他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她身形一顿,接着继续迈开步子。
      之后,她面色苍白地下令回营,带着众部下撤出皇宫。
      夜晚,各个士兵安营扎寨,沉眠入梦。
      只有出云将军的帐篷还亮着灯。
      军中大夫们守在病床前。
      为首的一个跪在前边:“出云将军,属下无能,请治罪。”
      “您的药已经帮我拖了很久了。本该是昨日就结束的性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多得您相助。”
      “属下不该给您这药,本就因那一箭,伤及心脏,药虽然能勉强拖延,药效发作之时感觉不到疼痛,有如常人,但药效过后,只会令将军的身体消耗得更快啊。”
      床上的人虚弱地摆摆手。
      “拿纸笔来吧。”
      她被人扶起来,纸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手抓起笔。
      云步摇。
      她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该写什么?
      根本是无从下笔。
      头脑愈发地昏沉。
      下笔,点墨,又提起。
      胸中一阵撕扯的痛传来。
      “咳咳咳!”吐出几口鲜血。
      脑中一片晕眩,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一会儿之后,终于缓了过来。
      “出云将军,这纸都弄脏了,再叫人拿点过来吧。”
      撇一眼那纸,点点血迹。
      她微微一笑,“不必了。”
      接着落笔在纸上。
      众人屏息,都不知道这位将军在临终之前想要留下的是什么。
      “交给云军师。”说完这句话,她手一松,笔便无声无息地掉了下去。
      她还记得那个梦。
      梦中,五月繁樱,掩映着一座小亭。
      而亭中,他一身白衣,悠然抚琴。
      她一身粉纱,轻轻起舞。
      也算是。。。。。一对神仙眷侣,不是么?
      战乱之中,梁国前朝国主血脉云步摇,登上帝位,平定外乱,吞并出云国,对内减轻赋税兵役,使国内子民得以休养生息。年号永乐。
      10年后,国内一片升平,又到5月赏樱的好时节。
      “皇上呢?”众嫔妃一同至宫前,询问主事的老太监。
      “哎。。。。。。”老太监细声细气叹了声,“还不是去。。。。。。那个地儿了。”
      “哎。。。。。。”众嫔妃叹气,博圣宠的好时节,又要无端地荒废了。
      所谓的那个地儿,名叫清秋雪苑。
      其中种满了樱花。
      风一吹,樱花便簌簌飞舞,漫天都是。
      他倚在廊前柱上,眯眼看着绯色花丛。
      还记得那时,他与几个纨绔子弟,闲来无事偷偷跑去出云国玩耍游历,潜入某大官宅邸,见一片绯色樱花中,一将军背对他们而立,那人缓缓取下头盔,一头如瀑青丝,静静垂落下来。
      竟是个女子?他在心中暗暗奇道。
      那女子回头,不经意间,竟与他眼神对上。
      他一颗心,沉沉坠落,浸没于这温凉而又哀愁的眸色中,浸没于,她倾国倾城之容色里。
      恍然间,又回到那日,她立于阵前,鲜衣怒马,而他,发誓将她拿下。
      谁曾知,初见之后,便是这一场蔓延一生的浩劫?
      云步摇看向一片指尖的花瓣,柔声道:“清秋,我断不该放你。”如今,上天入地,再去哪儿找一个,古清秋?恍然间,又见到那女子盈盈而立,回眸一笑。
      风起,花瓣离开了他的指尖,胸口的痛,便无可抑制,随着花瓣的亲吻,四散开去。
      如今,她倒已轻松离去。
      而这浩劫,却仍将在他的余生之中蔓延,任凭他独享这空旷帝位,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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