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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秋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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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们别打了。”他笑意盈盈,只身站在她的阵前。
“你胆子倒不小。”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兵戎相交六次,你输我六次。”他一身白衣,仿佛从来不曾被这疆场的鲜血污染过,脸上笑意不减,“你这是要我学诸葛亮,七擒孟获啊。”
“那也要你擒得住我再说。”她脸上笑意不减,心中却一片紧张。
在此之前,她的战事从来是节节胜利。
一遇上这个人,屡战屡败。
不论她怎么将以前所学活学活用,通通被这个人最后用牵着鼻子送死的方式打得节节败退。
“要和我打可以。”他那一脸悠然的笑意,仿佛是在赏花,而不是马上要打架,“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若是你输了,做我第十六房小妾。”他微微扬起头,跟她正脸相对。
什么叫耍无赖,什么叫耍流氓,什么叫——云步摇。
连出云国大将军他都敢调戏。
阵前几乎所有人下巴都要跌下来。
“好。”最后她还是青着脸,咬着牙,这事答应下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云步摇挑眉:“什么?”
代价这么大,自然要选一个她擅长的:“我们单打独斗。”
“你确定?”这回轮到云步摇跌下巴了。
“是。”她忍着笑意。
于是下马,双方战鼓擂得冲天响。
两人开战。
她使长枪,而他没有武器。
虽然他不会什么其他功夫,但是他见缝插针和四两拨千斤这两门“功夫”可是练得极其地好。
于是,难解难分打到第十个回合。
在他轻巧并且隐蔽在她身上下了两根银针的时候,她就有苦说不出了。
所以,他能够在第十五回合撂倒她也完全不出意外。
“卑鄙、无耻、下流、流氓!”她被他扛在背上,大骂。
“多谢夸奖。”他笑意吟吟,顺便不着痕迹把她哑穴也给封了。
末了对双方高喊了句:“别管我们,你们继续啊继续!”
这下,双方阵营的人都要晕倒了。
“还打不打啊?”出云国小兵问。
“打什么打!”副主将道,“连主将都嫁人去了,撤兵!”
这场仗,是出云国和梁国之间打得最哭笑不得的一场。
以出云国大将古清秋嫁给梁国军师云步摇做第十六房小妾收尾。
对梁国和出云国所有平民百姓来说,也许这只是茶余饭后笑谈一个。
但是,当他带她回梁国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他没有放她回去的打算。
他不仅没有把她放回去的打算,还真真正正地霸占了她,让她成了名副其实的——云步摇的女人。
并且给她安置了一个雪苑,把她当一只宠物金丝鸟养了起来。
时不时地过来践踏一下她的自尊,享受他的战利成果。
而她反抗得越激烈,他就越是喜欢往她这里跑。
所以,经过两年的时间,在吃了不少苦头之后,古清秋终于学乖。
即使要动手,也不能明刀明枪。
春日的阳光洒到雪苑中,小丫鬟正在院子里打水。
那是一个梦吧。
她醒来的时候,头有点儿疼。
窗外,五月晚樱,纷然起舞,绯色如雪。
还真是配得上这名为雪苑的清雅宅子。
“不好啦不好啦!”门外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什么事?”她半倚床边,微眯双眼,欣赏难得的如烟光景。
“军师大人来兴师问罪了!!!”小丫鬟尖锐的声音让她的脑子都快炸了。
“告诉云步摇,让他等一等,我整理好马上出去。”她不慌不忙地起床。
小丫鬟吞了一口唾沫,这世上,敢让军师大人“等”的,恐怕也只有古姑娘一个。
“是。”小丫鬟关上门。
她脱下外衣,打开衣柜,微微蹙眉。
嗯。。。。。。该穿哪件好呢?
粉色的?紫色的?
云步摇比较讨厌的,是黑色吧。
昨天刚买来的,她拿出黑色的纱裙,满意地笑。
“专挑我不喜欢的颜色?”背后一阵冷风灌进来。
一身飘然白衣的男子,半倚在门口。
春日暖风,吹起他的长袍。
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目,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我是在想。”她取下另一套粉色的,“云公子要是这么不喜欢黑色,我就拿去扔了吧。”
他走进屋,双手反扣上门。
“你还是,头发松下来比较好看。”
头上一松,乌黑秀发顺着肩头垂下来。
他的双手匝上她的腰。
故意让两人紧紧相贴。
他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她的腰拧碎。
她忍不住开口:“云公子,喝酒了?”
“喝了点儿,”他的气息在她颈边缓缓拂动,“昨日,有人烧了我的集美苑。”
“哦。”她敛眉,不动声色地应道。
在她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放松了手。
低头看她,他眸中一片冷色:“你好像并不惊讶。”
她低低一笑:“就算某天云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梁国国君,我也不会惊讶的。”
“清秋。”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迎上他的目光。
温柔地弯起唇角,他低声道:“别再做徒劳的挣扎,我不会放你走。”
她皱眉:“你说什。。。。”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他以吻封缄。
“古姑娘!”小丫鬟再一次冒失地闯了进来。
该放人了吧,她暗想。
谁知他异常不满地扫了小丫鬟一眼。
意为:本公子兴致正好,出去候着先。
小丫鬟只好闭嘴,静静退出去,顺便关了门。
她在心底暗叹:凶残者,岂止豺狼虎豹耶?
一番温存完毕,他扬长而去,留下众多集美苑美人儿。
说是要她安置、处置、料理自己的后事。
呵呵呵呵,百八十个人,她一个小小的雪苑,怎么塞得下。
早知道,就不该留活口的嘛。
经过一番忙活,她们在雪苑旁边,终于搭建了一些类似难民营的房子,幸好这地儿大。
把云步摇的那些个美人儿一个个安置进去。
忙完这事,她却又接到了另一个消息:梁国与出云国战事再起。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扰乱这位出云国女子的心情。
樱花瓣还没掉光,于是她很风雅地,学起闺中女子。
坐在樱花树下绣花。
只不过。。。。。“这个绣的。。。。。。是鸭子?”
身边不解风情的声音悠悠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懒懒横他一眼,着重强调:“是鸳鸯、鸳鸯。”
“呵呵呵呵呵。”云步摇干笑,瞧着她手中的东西。
鸳鸯?能看出来个形儿就不错了。
“哎。”她低头,专注于手中,“我要是不在了,你就把这个。。。。鸳鸯放在身边吧。”
她看着手中的东西,貌似、应该是鸳鸯吧。
“哎。。。。。。”云步摇悠然长叹了一声,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想不想要聘礼?”
她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眸,浅浅一笑:“想要,我要梁国做聘礼。”
他悠然一笑,答:“好。”
当日晚。
“古姑娘服毒自尽了。”
云军师正悠然地坐在家中喝茶,突然得知了这一消息。
于是只好前往雪苑。
“军师大人!”小丫头立在门口,眼里挂了泪。
“她人呢?”云步摇问。
“在房中。”小丫头颤抖着声音答道。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中。
他慢慢走近那张雕花床。
床上,美人睡颜如昔,只是,他执起她的手,冰凉无比。
“何必呢?”他轻轻叹息,手指拂上她的脸。
要不这样你能放我走么?
这药服下去,虽然没有气息,竟然还有知觉。
不知道小丫鬟哪去弄到的。
“不这么逞强不行么?”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接着又说:“你真舍得弃我而去?好歹我们——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么算起来,多少人跟你有恩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云步摇叹息完毕,随即起身:“来人啊,送清秋入土为安。”
怎么觉得。。。。。这个人,像是故意的。
“等等。”小丫鬟进来,“古姑娘走时,留下了遗书。”
云步摇眯眼,看了看工工整整摆在桌上的遗书:只求身归故里。
静默了片刻,随后淡淡道:“照她的意思做吧。”
走到她的床边,他握了握她的手,嘴角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日方长。”
就这样,她的“尸首”被送回了出云国。
当然,她也理所当然地诈尸了,然后,鉴于身份的尴尬,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号。
这一辈子,她的骄傲从来不曾被人踩在脚下,除了云步摇。
在梦里都恨不得撕碎的三个字。
她发誓,不血洗耻辱,她世不为人。
在此之后,两国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云步摇所在的梁国,郑子城继位,国君昏庸,原本极盛的国力渐渐衰微。
与此相对,出云国国内休养生息得当,而与梁国战事捷报频传,特别是有了一位神秘的出云将军。
继古清秋这位巾帼英雄之后,又一位蒙面将军,堪称战神。
“报——我军已拿下梁国阴山!”前方捷报传来。
阴山是梁国的防守要地,过了阴山,便离中心不远了。
马上的出云将军意气风发。
“天色已晚,今日就在此扎寨。”她命令道。
夜色茫茫,行进了一天的将士们都已休息。
只有出云将军的营帐,还亮着灯。
这一系列的进攻,未免都太过轻易地取得了胜利。
她皱眉。
梁国的领兵重将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现下带兵的将领通通不济,一击即溃。
而云步摇,那个曾经一败她七次的军师。
在这些进攻中,从来没出现过。
为什么?
身为梁国军师,他在做什么?
她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犹记得他们第一次兵戎相见。
她输得有多彻底。
被他俘虏了整整将近两年的时间。
“来日方长。”他叹息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什么来日方长呢?
为什么他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想得有点儿出神。
“出云将军是第一天这样出神么?”守营小兵压低了声音,问另一边那个守营的。
“你是第一天来的呀。”另一边那人也压低了声音,“出云将军,从梁国回来,不知道被那个梁国军师施了什么法术,时不时就这样了。”
夜渐深,行进了一天,她也乏困了,于是倒头睡去。睡前,眼前还晃悠着云步摇的脸。
随着他们的节节胜利,守军被步步紧逼,最后退回到了梁国都城。
“攻城!”出云将军一声令下,无数将士奋勇向前。
她正在奋勇砍杀,猛然抬头,却见城头上有白影晃了晃。
云步摇?
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一支利箭当胸射过来!
出云将军受伤了。
但几乎所有将领都只知道她受了伤,却不知道究竟伤势如何。
所以当第二天,出云将军精神奕奕地坐在马上发号施令时。
大家都放下心,想必不是什么重伤。
而这次的命令,是直取皇宫。
得郑子城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兵荒马乱中,宫人纷纷卷起私藏的金银珠宝逃亡。
残樱四处飞舞。
半个时辰之后,梁国光明正殿。
大殿上,云步摇白衣翩翩,执手而立。
梁国军师云步摇,当年连败出云国古清秋,最后,竟把这位战神将军收入房中。
没人敢上前。
连出云将军,也静立在那。
“出云将军,好久不见。”他转身,兵临城下,眉目间依旧一派悠然。
两载有余,岁月却仿佛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好久不见。”出云将军淡淡答道。
从一开始的进攻,到现在直取皇城,这一切,都顺利得太过诡异。
“我送的聘礼,出云将军可满意?”他也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中笑意明显。
“你们都退下。”出云将军开口,命令道,“在门口守着。”
蝼蚁般的士兵缓缓退了出去。
“多谢云军师,我替古将军笑纳。”她看着他,肯定了她的怀疑,他知道两年前她是诈死。
而昨日送到她帐中的梁国虎符,想必也是他的所作所为。
平息了一下思绪,她开口:“既然知道,还送我回去?”
“借你之手,除掉郑子城。”云步摇微微笑着,“这样的好事,哪有不做的理由?”
还没等她开口,他便继续道:“虽然表面上你处于优势,但我若在宫中暗中设下重兵取你首级,你该怎么办?”
“宫中没有重兵。”难道她带兵打仗多年,会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早已派人搜查过。
“你确信,连密道中都没有?”他几乎是半倚在红木椅上,淡淡地说。
“杀我改变不了什么。”她没查到有什么密道。
但是,七战七败的经历使她深知,他所想的,她永远想不到。
而这次攻城如此顺利,根本就是因为,云步摇没有插手。
她想不通的一点也在这里,为什么,作为梁国军师的人竟然会袖手旁观?
“出云国的大半兵力,集中在皇城之中,你却不知,这皇城,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瓮城。”他挽着宽大袖袍,慢悠悠地道,“而你更不清楚的是,我暗中集结的部下,到底有多少,能跟你的兵力对抗的,又有多少。”
古清秋心里一寒,脸上却轻轻一笑:“即使你现在有再多兵力,恐怕也难以挽回败局。”
“是么?”云步摇淡淡摇了摇头,随即道,“你们都出来吧。”
几个人从半掩的帘幕后走了出来。
当看清那几个人的脸时,古清秋往后倒退了两步。
出云国的大半兵力,集中在她手上,而另外一半兵力,集中在,眼前的这些人手上。
“你们。。。。。”
几个人相视而笑,撕下脸上面具。
面具之后的脸,分明是梁国以前的带兵重臣。
“我们都是云公子的手下,而出云国的兵权,也确实在我们手中。”
什么时候的事?
她只顾在外带兵,却忘了出云国内国君尚且不够成熟,局势不够稳定么?
难怪云步摇让她节节胜利,无暇后退,这样自然也根本了解不到出云国中的剧变。
而这招釜底抽薪,足以让她一败涂地。
“不仅如此,出云国的储君,现在也在我的手上。”云步摇上前几步,缓缓揭下她的面具,轻轻一笑,“怎么样,古清秋?”
她后退两步,淡声道:“即便这样,短时间内,只要我不交出兵权,你们也无法撼动整个出云国。”
“这个,古将军就不用担心了。”其中一位大臣拿出手中谕召,“圣上手谕在此,出云将军拥兵自重,目无法纪。。。。。。”
“行了。”云步摇摆摆手。
一种乏力感传遍全身,让她几乎跌坐在地。
“你们都出去,我和古将军,还有话说。”云步摇沉声道。
所有大臣识趣地退下。
再一次享受了被彻底打败的滋味。
而这次,她却竟然觉得没那么糟糕。
虽然打败她的人,还是梁国军师——云步摇。
他轻声道:“记不记得,在雪苑时,我问你的话?”
“云步摇,你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要羞辱我的么?”她甚至连挣脱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嘴上犟着,但她心里,却记得无比清楚。
“你。。。。。。想不想要聘礼?”
历尽疆场风沙的心,微微动摇。
“你知道我的身世。”他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像在雪苑时一样,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嗯。”她点头,“梁国前朝国君之子,如果没有那场叛乱,现今坐在皇位上的,该是你。”她顿了一顿,突然想通,“所以,对于梁国国君这个位置,你势在必得。”
利用出云国兵力逼迫梁国国君退位,继而由他,在战乱中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拯救梁国子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到时,连出云国也是他的,整个天下,都会被收入囊中。他该是这样想的吧?
他淡淡笑着,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轻柔地执起她的手:“你当日要求的聘礼,我已双手奉上,你。。。。。可愿嫁我?”
“什么?”古清秋睁大了双眼。
“我是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白了么?”他顿了一顿,语气有些无奈,“于我而言,父母之仇不得不报,但这天下,你觉得,我要来有何用?”
“那为什么。。。。。?”作这一切的布局?
他抱着她,缓缓开口:“从前,有一只凤凰,只想着翱翔于九天之上,却忘了,有一个爱她的主人。”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于是,她的主人将她囚禁,深怕她哪一天离开就不会再回来。可是,被囚禁的凤凰终究是不甘心的,于是,想尽一切方法逃走。而她的主人,也终于知道关不住她,于是只得假装将她放跑。再拿她最渴望的东西,引她归来。”
他的处心积虑,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全都是为了她?
云步摇。。。。。。待她真是,有心得过了头。
过头得让她忘了自己现在还身着将军战袍,不顾形象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两载征战中,即使节节胜利,也总是找不到往日的快乐。
现在,在这个人的怀中,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就算是凤凰,疲倦了,也还是要择良木而栖。”他继续说道,“你。。。。。。愿意停下来了么?”
她眼中仍然有泪落下。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从前逞强斗勇,驰骋沙场多年,填满了骨子里的血性。
却忘了最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两年以前,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心遗落了。
“若是。。。。。我不答应呢。”她咬了咬牙。
“那么,我便是梁国国君,”他语气悠然,“只是,你所效忠的出云国也不会再存在。”
“云步摇。”她用尽力气,挣开他的怀抱。
现在后悔,太晚了。
怀中一空,他的心也往下沉了沉。
退离他一丈开外,她直视着他暗沉下去的眸:“若说我是凤凰,你就不该指望我停下来。
更何况,还是停在一个数次打败我的人身边。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耻辱,也是一种变相的囚禁。”
可是现在,就算我已经习惯这种囚禁,也来不及了。
“难道你对我,除了恨,就没有其他的么?”他一把抓过她,眼光灼灼逼人。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火焰,炙热得可以将人吞噬。
“没有。”她低头,暗自捏紧战袍下的拳头。
“你再说一遍!”他捏紧了她的手臂,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深吸了一口气,疼痛灌进心里。
“接连七次打败我,让我做你的小妾!现在,再一次以这种方式狠狠将我的自尊踩在脚下!”她挣开他,往后连退三步,深吸一口气,靠在柱子上,“我对你,除了恨,还可能有别的吗?”
“那不是我的本意。。。。”他颓然低下头,“从来不是。”
云步摇,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子。曾经的你,骄傲如身处于九天之上。
“你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从最开始的强娶,到现在,”她顿了一下,“威胁我嫁给你。你只是想要征服,得到你想要的。”
“我没有!”他上前,抓住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他看向她,眼中竟然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哀求,“留下来,让我好好补偿你。”
她看着他。
他的面容不见了往日的骄傲,仓皇失措,幽深的眼中。。。。。。充满绝望。
“留下来,好不好?”
拥她入怀,他费尽心力,所想所得,都只要她。
只要她肯留下来,那么,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求她。
他唯一害怕失去的——只有她。
如果这些事,真的伤害她那么重,他也愿意用一生来弥补。
她伏在他的怀中。
眼泪抑制不住地从她眼中掉下。
如果可以再早一天,哪怕一天。
她也绝对会说好。
她的心,分明已经遗落在这个人身上。
她后悔,两年前的逃离,根本就是她人生当中,最大的错。
可是,现在,她能说的,就只有:“登上你蓄谋已久的梁国国主之位。”
这是这个人应得的。
“这是你希望的?”他看着她,声音嘶哑,“就算毁掉你最爱的出云国,你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是。”
虽然真正想说的,根本和这句南辕北辙。
可是,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疲倦而憔悴。
不能那么残忍,对不对?
云步摇,拿走出云国,拿走梁国。
算是我的弥补和亏欠。
到现在,连后悔,都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完全不似刚刚的情绪激动。
“是。”她抬眼看他,他的脸欺过来。
覆上她的唇。
他在向她索要,最后一个吻。
泪水混合在一起,味道苦涩。
却都不肯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终于放开她。
退后,回到上座。
“你走吧。”他淡淡道。
她转身离开,有些晕眩。
既然这是你要的,那么,我便会是九天之上的龙。
只不过,你会被我锁紧,一步,都不准离开。
“你是我的。”
他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她身形一顿,接着继续迈开步子。
之后,她面色苍白地下令回营,带着众部下撤出皇宫。
夜晚,各个士兵安营扎寨,沉眠入梦。
只有出云将军的帐篷还亮着灯。
军中大夫们守在病床前。
为首的一个跪在前边:“出云将军,属下无能,请治罪。”
“您的药已经帮我拖了很久了。本该是昨日就结束的性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多得您相助。”
“属下不该给您这药,本就因那一箭,伤及心脏,药虽然能勉强拖延,药效发作之时感觉不到疼痛,有如常人,但药效过后,只会令将军的身体消耗得更快啊。”
床上的人虚弱地摆摆手。
“拿纸笔来吧。”
她被人扶起来,纸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手抓起笔。
云步摇。
她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该写什么?
根本是无从下笔。
头脑愈发地昏沉。
下笔,点墨,又提起。
胸中一阵撕扯的痛传来。
“咳咳咳!”吐出几口鲜血。
脑中一片晕眩,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一会儿之后,终于缓了过来。
“出云将军,这纸都弄脏了,再叫人拿点过来吧。”
撇一眼那纸,点点血迹。
她微微一笑,“不必了。”
接着落笔在纸上。
众人屏息,都不知道这位将军在临终之前想要留下的是什么。
“交给云军师。”说完这句话,她手一松,笔便无声无息地掉了下去。
她还记得那个梦。
梦中,五月繁樱,掩映着一座小亭。
而亭中,他一身白衣,悠然抚琴。
她一身粉纱,轻轻起舞。
也算是。。。。。一对神仙眷侣,不是么?
战乱之中,梁国前朝国主血脉云步摇,登上帝位,平定外乱,吞并出云国,对内减轻赋税兵役,使国内子民得以休养生息。年号永乐。
10年后,国内一片升平,又到5月赏樱的好时节。
“皇上呢?”众嫔妃一同至宫前,询问主事的老太监。
“哎。。。。。。”老太监细声细气叹了声,“还不是去。。。。。。那个地儿了。”
“哎。。。。。。”众嫔妃叹气,博圣宠的好时节,又要无端地荒废了。
所谓的那个地儿,名叫清秋雪苑。
其中种满了樱花。
风一吹,樱花便簌簌飞舞,漫天都是。
他倚在廊前柱上,眯眼看着绯色花丛。
还记得那时,他与几个纨绔子弟,闲来无事偷偷跑去出云国玩耍游历,潜入某大官宅邸,见一片绯色樱花中,一将军背对他们而立,那人缓缓取下头盔,一头如瀑青丝,静静垂落下来。
竟是个女子?他在心中暗暗奇道。
那女子回头,不经意间,竟与他眼神对上。
他一颗心,沉沉坠落,浸没于这温凉而又哀愁的眸色中,浸没于,她倾国倾城之容色里。
恍然间,又回到那日,她立于阵前,鲜衣怒马,而他,发誓将她拿下。
谁曾知,初见之后,便是这一场蔓延一生的浩劫?
云步摇看向一片指尖的花瓣,柔声道:“清秋,我断不该放你。”如今,上天入地,再去哪儿找一个,古清秋?恍然间,又见到那女子盈盈而立,回眸一笑。
风起,花瓣离开了他的指尖,胸口的痛,便无可抑制,随着花瓣的亲吻,四散开去。
如今,她倒已轻松离去。
而这浩劫,却仍将在他的余生之中蔓延,任凭他独享这空旷帝位,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