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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书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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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时,即墨白‘唔’的一声从睡梦中幽幽转醒。夏初的早晨,稍微有点儿光亮整个便会呈现一种柔和的静谧美。即墨白拖着脚步,迫不及待地拉开卧室所有的窗户透气,。凉的晨风吹入,拂在汗涔涔的面上,血液里流淌的躁动渐渐平复,令人羞耻的兴奋缓缓冷却。
即墨白没有开灯。他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修长的身躯倚在窗边,歪着头单手点烟,橘红中带蓝的火焰光辉落于他如玉如画的面庞上,未干的汗液反射出点点细碎的光。
烟没烧到一半,紧皱眉头的即墨白忽然面色一变,扔掉烟头,转身冲入洗簌间跪在马桶前狂吐。
他几乎把隔夜饭都快吐出来,昨个儿他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的东西全倒腾出来后,吐无可吐,就只余下干呕声。
吐多了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凑热闹,即墨白想到夜间梦里发生的一切——交缠的躯体,火热的吻,真假难分的意乱情迷……
即墨白脸上的菜色又舔了几分。
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即墨白努力平心静气地告诉自己。
没有人会把梦里的东西当真,谁当真谁就输了。即墨白拧开热水器的开关,花洒喷出还未来得及烧热的冷水。
冷水湿了他身上的背心和睡裤,勾勒出他精瘦颀长的身形。即墨白狠狠地搓了一把脸,闭眼仰头,任渐渐变热的水洒了他一脸。
他没有付出任何东西,能够以最小的牺牲,换得那只变态的让步,这对他而言,无疑是稳赚不赔。即墨白很早以前就明白,没必要的尊严苦苦守着,吃苦的只能是自己,他是梦妖,最能领悟在虚幻里过度执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如今他摸着胸口,那原本没被任何人爱抚过的皮肤上,似乎流蹿起从梦里溢出来的湿热酥麻,即墨白忍不住身体一颤,忽然之间,很早以前就明白的道理发生了动摇,丝丝恨意裹着那些已经辨不清真假的感觉,从脚到头把他缠得不能动弹。
——他前所未有的想宰了那个给自己这份耻辱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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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申得到即墨白的应允后,第二日便派人把即墨白秘密接回了本家。
到此时,即墨白才完完整整地了解了他姐姐在出嫁前与人狗血私奔的前因后果。
即墨罂念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才貌俱佳的年轻男人,瞒着所有人私下里交往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那个年轻男人究竟是真心感天动地,还是灌了一手好迷魂汤,他那个眼高冷傲的姐姐竟然愿意不顾身份筹划这份恋情,想合理地所被有人接受,想有了开花便一定要有结果,但不幸地是,家族给她找了一个唐家大少爷,眼见恋情要有始无终,他姐姐为爱疯狂一回,放手一搏,携着一笔巨款,带着那年轻男人逃之夭夭了。
两人恋情虽谈不上可歌可泣,但放到三流言情小说里,还是能博得不少人的捧场和眼泪。
不过,即墨白想起即墨罂在衣食住行上对顶级品味的追求,常年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追求百分百完美,谈及嫁人总是摆出一副笑而不语的高深莫测样,还有那用浮华掩盖下,一颗对权利财富的狂热之心……
他俩不是同母同父的双胞胎,总归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双生子之间天生的感应,让即墨白比外人更容易看清他姐姐骨子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怎么愿意臣服在爱情的裙摆下,背叛庞大的即墨家,败坏门风地和人私奔?
即墨白琢磨着,他姐姐与其说是私奔,不如说是失踪。
当然,即墨白对他姐姐的八卦也仅仅琢磨了一会儿,便统统抛到脑后。他那便宜老爸叫他回来,是男扮女装忽悠别人,而不是来当侦探。
在唐大少爷上门拜访之前,他必须从头到脚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合格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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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白回到即墨家,他那老爹怕他乱跑,被人窥探到了大小姐失踪的秘密,就强硬地限制即墨白的自由。
长年泡在阴谋阳谋这个大酱缸里的即墨申,虽然心里不清楚即墨白的本事儿,可也没小觑他。
即墨申在即墨白入住本家的第一天,就半点不遮掩地威胁他:“即墨白,你母亲是继续躺在病床上还是躺在火葬场的焚尸箱里,由你选择。”
“即墨先生,出尔反尔可不好。”即墨白并没把即墨申的话当成一回事,他的姿态从没降低过一分一毫,“别忘了我的条件。”
即墨申:“我答应给你自由行动的权利,可没说我不可以警告你。”
不受管束的野狼,就该在它们头顶悬上一把利剑。
即墨白没反驳,可却很奇异的看了一眼即墨申。
即墨申依靠雄厚的财力,花费巨大的金钱和先进的医疗,这些年勉强留住了青春的尾巴,人到中年,还是老帅哥一枚。即墨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威望,足以让他踏入任何一个富贵圈子,都能抬头挺胸,傲视他人。
很少有人用那样透彻的目光看他,仿佛直直钉入他心底最深处难以翻出来见阳光的阴暗——
即墨申脊背上蹿上一丝寒意。夏初时节,他离开即墨白暂住的阁楼,走在植满树木的园子里,石子儿路,木板桥,桥下人造溪流淙淙,明明很清新养眼的景色,他突然觉得很阴冷。
早在很早以前,即墨申还是个光屁股小娃时,家族里的上了年纪的老仆人曾经八卦过:即墨家的老宅所占的土地,原本矗立着另外一个庞大家族的宅院。据说那个家族姓‘夜’,修建的大宅绵延好几里,最兴旺的时候,连当时一国之领导人都对之心有忌惮。可惜,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在某个飘鹅毛大雪的除夕夜,竟然诡异的被一把没有缘由的怪火烧得干干净净。
夜家有新年全族人齐聚一堂共度春节的家规,那把火烧毁的不仅仅是房屋,还包括整个夜氏族人。
即墨申从没相信过那些年代久远到不能考证的八卦,毕竟鹅毛大雪天,还能起火,这是见鬼么?
但这一日,不知为何,他走在凉意扑面而来的园子里,那个八卦像是长了八条腿的蜘蛛,不受控制的往他心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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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市有条幽静干净的街,爱书的人称它为十里书香街。
整条街两旁的小楼各式各样,每家的主人极尽各种奇思妙想来装扮他们的书屋,由而在这里,是很难看到那些商业街两旁林立的盒子式高楼大厦。
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在这里,大概能说成书好不怕对手多。尽管整条街上书店是一家挨着一家,如同挤在枝头取暖的麻雀,店主们还是不愿将自己的小店挪到其他地方。
即墨白戴了副大墨镜,拐入十里书香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一轮略带暗红的圆月挂在黑沉沉的夜空上,几只蝙蝠掠过,橘黄的路灯光默默地挥洒,夜晚的十里书香街少有行人,两旁的店铺也大多闭了门,只有少数精品店和二十四小时书店还在坚持不懈的营业。
十里书香街最深处,有一家老式咖啡馆。咖啡馆在第一楼,往上二楼三楼是配套的书吧。
咖啡厅的名字很奇怪,大多数第一次来的人都会纳闷为何店主要取名‘不妄言’。
店面装饰得很素雅,门口摆了一个巨大得书架子,上面摆满了时下流行的书籍,供来往的行人阅读——店主似乎不怕来往的行人顺手拿走了他的书,他就把一大堆总价不少的书搁在那儿,不找人看着,也不写提示别拿走书的提示语。
即墨白到咖啡馆门口时,看了一眼书架上少了三分之一的书,摇了摇头,暗道,这人还是这么任性,不知道天下爱占小便宜的人很多吗?
推开门,门上的风铃叮铃铃一阵响。馆里的有几个一边喝咖啡,一边阅读或者对着笔记本电脑键盘敲敲打打的客人。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一个长相甜美的服务员笑容满面的走过来,即墨白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张绿色的会员卡,那服务员细看了一下,随后越发恭敬:“先生,请跟我走。”
即墨白上了第三楼。第三楼立满了书架。每个架子上摆满了书。房屋中间有块空地,搁置了一张书桌。
桌上仅有一盏供阅读使用的护眼台灯,一支签字笔,其余的都是或合或开的书本。
即墨白扫了一眼这些或新或旧的书,笑着叹了口气,直接走到屋子里最乱的角落,从一堆书里,揪出一个清瘦的男人。
“书虫,你几天没洗澡了?”即墨白一手捂住口鼻,嫌弃无比的把人拎离自己,“这么臭,你都不怕你身上长虱子,跳出去,把你的书咬坏了?”
“就你鼻子属狗,我身上这叫书香,不会闻就别乱说。”书琮拍掉拎猫脖子一样揪着自己衣领的爪子,理了理乱糟糟的衣裤,扶了扶眼镜,这才一边打着哈切,一边懒洋洋的说:“小白,你大晚上不去做梦,跑到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想干嘛?”
书琮肤色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他的手指特别长,扣在书本上时,骨节分明,像用刀削出的,苍白皮肤下隐约露出的青色血管,又让他的手显得很脆弱,就如同他这个人的脸,棱角分明,线条不柔软,只看那弧度美好的下巴和薄唇,会觉得这是个无情的人,可配着那双点缀在女孩子面上也嫌大的眸子,凭白让他目光流转时,生出几分水雾蒙蒙的惹人怜的味儿。
即墨白坐在书桌上,看着书琮收拾胡乱堆积上的书,慢慢道:“我想问一个人的信息,你告诉我吧。”
书琮把一摞一摞的书分门别类往书架上塞:“你不是可以入梦吗?为什么不自食其力去盗梦,怎么找到我这儿了?”
“书虫,你动动嘴就可以,我还得去烫床上睡一觉,太费时间。”即墨白叹口气,昨个儿虽然勉强睡上一觉,精神恢复了些,但让他再去见那只变态,他实在没心情。
见变态太伤元气,他能不入梦就别入梦。
书琮抱着一叠书,瞥了一眼即墨白,像是看透了即墨白脸上的惆怅,他把手的书塞到一个架子上,然后在满屋子的书架上走了一圈,挑了一本格林童话,哗啦啦几下翻到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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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后有一面很奇特的镜子,从镜子里可以得到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所以,王后经常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就是你,王后……”
书琮平时说话的嗓音,与常人相比,除了多了点深沉和磁性,并无多大异样。
可是当他纤长有力的手指捏着一本上了年头纸页已经泛黄的书,眉目冷肃,幽深瞳仁里的墨色,似乎随着他异常古怪的语调,缓缓蔓延,不一会儿,书琮再抬头时,他眼里已没剩下几分眼白。
即墨白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国内国外的鬼片,再描绘厉鬼的眼睛时,要么一片白不见黑,要么一片黑没有白,再厉害点儿,便是一团血红,无论红啊,白啊,黑啊,看在正常人眼里,都觉脚底冒凉气。
书琮的声音渐渐幽低沉渐渐拔高,他的音调似乎蕴含了强大的力量,听在耳朵里,像长了手一般,强势地想把什么从人心里拽出来!
第三层楼的门扉皆闭,可此时却没来由平地起风。
许多书被吹开,书页哗啦啦作响,即墨白半眯着眼,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有女人小声的咒骂,有男人粗哑的怒骂……所有的声音碰撞,交叠,尖利的喊叫像是野兽被陷阱套中后凄厉的惨叫——
书琮猛然闭眼,照书本念书一顿,他冷冷命令:“出来。”
空气一紧,尔后如同一双大手撕开了紧稠的空气,呼啦一声,一块成人巴掌大的镜子落到了即墨白手上。
即墨白一怔,有些怀疑的问:“这就是……魔镜?”
王后的魔镜啊,怎么这么玲珑小巧?
漂亮女人一般都喜欢大号镜子,只因小镜子不能把她们绝美的脸和傲人的身体全部装进去。
“书虫,你没召唤错吧?”即墨白拿着手里平凡无奇的镜子仔细研究,如果不是他刚刚亲眼看大镜子凭空落到他怀里,他绝对会认为书琮拿了一把地摊货来糊弄他!
书琮瞪了一眼怀疑自己能力的即墨白,抢过镜子,前前后后看了几眼,便面无表情的捏着镜子把柄,随手在书桌桌沿上重重磕了两下。
“魔镜,你要再装死,别怪我让你永远留在现实里!!!”书琮冷声威胁一把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