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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三十七章——春日暖阳薄西山 ...

  •   钟小媛死了。

      事情是咏荷宫的宫人一大早报上来的,宫中的管事内监去瞧过,悬梁自尽,无丝毫值得推敲之处。

      嫔妃自尽是大罪,不得入葬于妃陵,又是戴罪之身,草席一张,卷了扔去城外的乱葬岗。

      午时不到,各宫各殿便尽皆知晓此事。钟砚池是如何见罪于帝王,那天满宫上下都瞧在眼里,说起来便有些隐射躲闪之言,明里暗里指向了昭阳殿。

      沧海转述时兀自气得手抖,末了恶狠狠咬牙:“明明她们自个儿犯了事儿,临到头来好似是咱们错了,恁的猪八戒倒打一耙。若是被我撞见哪个敢乱嚼舌根的小蹄子,定要撕了她的嘴!”

      朴正洙抿一口茶,淡淡道:“言为心声,你便是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你还能堵住她们的心么?”

      沧海愣住,良久,委屈道:“主子您是没听见那些话,毒的刀子似的,她们说的可都是您,您就不气恨么?”

      锦瑟皱了皱眉,暗暗扯了沧海一把,只见朴正洙笑笑:“听见听不见的有差么?这宫墙里哪天没有流言蜚语?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凭她们说去,还能掉块肉么?”

      沧海撇撇嘴,并不心服,却终未敢再回嘴,同锦瑟一同默了。

      朴正洙转眼去瞧窗外,湛蓝的天色甚是爽心悦目,映照不出半点其下的血腥与罪恶,然而,心里明镜似的,钟砚池的死恐怕只是个开端。

      何况,此事眼下并不在朴正洙关心的范畴。前些日子希澈递了消息进来,钟云与丽旭不知去了何处。再不愿深思,朴正洙也知晓,必是丽旭报仇心切,钟云带同他前去寻访名师。

      心狠狠一揪,面上却淡然,未让二婢瞧出任何端倪,然仔细观察却能发现,那握着茶盏的手指正微微颤抖,指尖青白。

      转了一个大圈却依然未能逃脱宿命,还把自己陷进了后宫这个漩涡之中不得抽身,朴正洙,你有何用!

      低头长长舒一口气,稳了心绪,对锦瑟道:“去告知路公公,本宫要见皇上。”

      接到小路子的通传时,金英云批改奏折的笔尖顿了顿,道:“传!”

      朴正洙迈过上书房的门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几只炭炉分别搁在角落,将室内熨的极暖,与门外如同两重天。

      金英云并未抬头,朴正洙也静静一礼,立在御案边沉默不语。

      直至手边几份奏折批完,金英云方搁了朱笔,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不想颈后伸过一双微凉的手轻轻为他拿捏着肩颈,力道轻巧,恰到好处,不禁舒服地喟叹出声。

      “你要见朕?”

      “嗯。”

      “何事?”

      “出宫。”

      沉默在书房中弥散开来,然在金英云肩颈处拿捏的双手并未停止,一路将那筋骨皆按摩遍了,朴正洙方停了手转到御案边立着,面色平静。

      金英云抬眼看了他半晌,小路子觉着额上汗珠都沁了出来时,忽听龙座上之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忙将身子躬了下去,只听帝王喜怒不辨道:“你送朴淑容出宫,好生护着。”

      “是。”

      朴正洙也随着曲了膝:“谢皇上。”

      少顷,金英云又补了一句:“早些回宫,别误了宫禁。”

      “是,奴才省得。”

      朴正洙出门时,嘴角微微上扬,竟是这几日难得的舒畅神情。

      软轿在“凤仪阁”后门止步,金希澈和韩庚早早等在门前。见得朴正洙掀帘下轿,金希澈按捺不住,上前几步便拖住他的手。小路子眉间紧蹙,不咸不淡地咳嗽一声,奈何希澈只做不闻,半搀半拽地拖了朴正洙往内行去。韩庚倒是平静,让希澈与正洙先行,落在后边对小路子半抱了拳告罪道:“金老板与淑容公子长久未见难免激动,行动之间如有逾矩,还望公公海涵。”

      一派温润嗓音令小路子不由分神打量他两眼,直觉此人丰神俊朗犹如谪仙,令人顿生好感,方才因金希澈而起的不满便消了大半,也抱了拳回笑:“哪里哪里。”

      韩庚便引着小路子来到侧厅,令侍婢端上茶果点心,又道:“公公在此稍作歇息。”

      小路子点点头,正色道:“烦请告知金老板,淑容公子请得圣意出宫不易,长话短说,不好误了宫禁时辰才是。”

      韩庚也敛了容色:“是。”

      金希澈拉了朴正洙入了内室,不忙落座,只顾上下打量,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朴正洙疑道:“做什么?”

      待看得满意,金希澈方点点头将朴正洙按坐在椅子里:“我看他有没有苛待你,你若是瘦了一两肉,哼,我便也从他身上剜一两下来。”

      “希澈!”朴正洙失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这一句。”

      金希澈面上了无笑意:“我总觉着他不会待你好。”

      “希澈……”朴正洙唏嘘,心底如何不知希澈的好意,自从来到这世间,便只有他待自个儿是真心真意,原想着在这“凤仪阁”里两人相互扶持着便也过得了,谁想终是一堵宫墙,内外分隔。

      眼见着朴正洙面上现出愁容,金希澈忙笑道:“真是糊涂了,好不容易你出来一趟,干什么你愁我怨的,恁的白白浪费了。含霜那丫头今儿听说你来,高兴地什么似的,闹着要给你做几样拿手菜,待会儿你可得都吃下去!”

      朴正洙也笑:“你当喂猪呢!”

      金希澈捂嘴:“这话你当着我说说得了,要是含霜听了,保不得要拿锅盖扔你。”

      一番笑闹将方才室内愁云吹散,两人说说笑笑,等着韩庚回转。

      不多时,韩庚便踏入室内,在朴正洙下首坐下,安静饮茶。金希澈问道:“那太监可曾说什么了?”

      韩庚道:“不曾。只提点了注意些时辰。”

      金希澈“哼”一声:“如此爽快?”

      韩庚点点头便不再言语,朴正洙一指戳上希澈的腰:“到了你这儿,人家爽快了也不是,不爽快也不是,你倒是叫人家如何自处?”

      眼睛眨也不眨地拍开朴正洙的手,金希澈佯怒:“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人说起话来了。”

      朴正洙忙举手告饶,连连道:“好了好了,不闹了。宫禁之前还得回去,倒真是要长话短说。希澈,那……信呢?”

      金希澈收了笑,低眉垂眼自袖中掏出信来塞在朴正洙手里,任他去看。

      朴正洙捏着薄薄信纸,只觉竟有千钧之重,要拿它不住,深吸口气慢慢展开,钟云遒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信中内容并不长,朴正洙却看了许久,金希澈疑惑望去,却见他对着信纸目光涣散,竟是在发呆。不想他伤心,金希澈抽走信纸,道:“别往心里去,这事,怪不得你。”

      被希澈的举动惊回了神,听了他的话,朴正洙涩涩一笑:“我知道,金大人的结局早已注定,只是……”

      倏地,一只素白的手封住了朴正洙的口,抬眼,是金希澈肃然眉眼:“我说过,你不是李特!”

      被金希澈铿锵有力的话音笼了心神,朴正洙渐渐淡了哀戚,落下希澈的手握在手中重重点头:“我记得。我知道。”

      金希澈方灿然一笑,又是初见时的轻松:“怕不怕他日后学成出师来找你报仇?”

      朴正洙挑眉:“怕什么?‘骄傲’素来不知怕字是如何写法!”

      两人相视而笑,忽有跨越千年之感,谁曾想后世里不死不休的两人在此间居然相依为命扶持无间?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下人来报膳食已备好,三人自然转去膳厅,刚下了灶台的含霜见了朴正洙立马红了眼圈,让正洙软声哄笑了又拉了她一同用膳。

      许是气氛热闹,许是无暇他顾,金希澈并未注意到,韩庚沉默地有些不寻常。

      相聚总是短暂,朴正洙立在“凤仪阁”下,仰首打量这住了一年的地方,感慨颇多,下一次再来又不知是何时了。

      临上轿前,金希澈对朴正洙道:“你……不去看看驸马爷么?”

      缓缓摇头,朴正洙尽力隐了酸楚道:“不了,见了徒增烦恼。他……”眼角斜一下旁边躬身敛目的小路子,吞了后半句,只道:“各人自有天命,我也管不了这许多。寻找东海之事,还要劳你多费些心思。”

      金希澈点点头:“我省得。既如此,你,保重。”

      目送小路子护着软轿消失在薄暮下,金希澈回身,看见韩庚半隐在屋檐阴影下,看不清楚神情,却清晰觉得笼在他身周的疏离与淡漠,心微微一惊,上前便抓了他的手,韩庚温和一笑:“怎的了?”

      摇摇头,金希澈也觉好笑,定是神经质了:“没什么。”

      孰料,翌日,韩庚便消失在“凤仪阁”,房中物事皆完备,竟似不曾有人居住过近半年时光般的洁净整齐,金希澈发疯似的寻遍整间房,几要掘地三尺,却连一张纸片也寻不着。

      那人,消失得干净彻底,竟是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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