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番外二·你不是先皇后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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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时候温余容会有点怀疑，世上是否真的有天意。
皇帝陛下五十岁了，后宫除了卫后，还有四妃九嫔十二美人二十四才人，低等级的宝林御女无数。
他有十七个公主，却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是宝林宋氏所出，先天体弱不说，还深为陛下憎恶，比透明还透明。
温余容年事已高，不大爱往宫里来，但是皇帝的五十整寿，他爬也要爬进麒麟殿。
寿宴之后，皇帝陛下让人用御辇将他哥抬上蓬莱岛的摘星楼，那地儿凌空依石而建，赏风景绝佳，最妙之处在于只要屏退他人，就不可能有人能偷听。
皇帝陛下的生日是八月，风景很好，当然，此时召见兄长，绝对不是为了赏景。
“我想立菽麦做皇太弟。”皇帝陛下望着漫天星辉，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温余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许是当年打北蛮、难婆罗时太伤天和了，我至今没有嗣子。以后大概也不会有。除了菽麦，还有谁能接过这天下江山？”
菽麦比温煦武更像先皇和先皇后的儿子，温煦武在登基后，像先皇像了八成，却毫无先皇后的温和冷静。菽麦有着和温煦武差不多的坚韧和固执，手段则比温煦武温和得多，胸怀也更广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不能原谅宋氏？”
“怎么可能原谅，你我小时候，过的那是什么日子！有好几次我差点冲进你房——”
“你不应该背负这仇恨。”温余容抛下一个隐藏了五十年的秘密，“你不是先皇后的儿子。”
在皇帝陛下无法遮掩的惊慌中，温余容将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略略写在纸上：“景命九年，我按照刘媪的指示去接弟弟，但是直接到了他的尸体。原来我弟弟在善堂里就已经去世了。我抱着死去的弟弟往坟地去时，撞见那一队禁卫掩埋婴儿。有个跟踪他们的老妇人被他们砍死了，我躲起来，清清楚楚地看见婴儿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我猜那孩子没死。所以那些人走了以后，我把婴儿换出来，那个孩子就是你。而那个妇人，是你生母的奶母，她不甘心，她想知道她的小主人被埋在那里，是以一路偷跑跟踪，结果还是被杀死了。不过她临死前留下了你的身世。你是楚山公主的儿子，都说外甥像舅，你有几分像先皇，也不足为奇。若非这样，我也不敢拿你充作亲生弟弟。”
温煦武拿着纸，皱着眉思考，温余容则继续写道：“所以你不需要这样恨宋家。他们并没有错待你。都怪我没勇气早日告诉你。”
“不是的。”温煦武搁下看完的纸张，被温余容一把抢过去烧了，温煦武不甚在意，继续说道：“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哥哥，我是你亲手养大的，你就是我大哥，欺负你就是不对，谁敢这样做，朕就会对他们不客气。这和血缘无关。我想立菽麦，也是因为他就是我亲弟弟，我就是喜欢他，这也和血缘无关。若我果真不是先帝的孩子，那，我没有子嗣，就是上天的指示。宋氏那个孩子，经太医诊断，先天就没有生育能力。他绝不能继承大统。皇位终究会回到它该去的地方。大哥放心，我这是深思熟虑过的，不是一时兴起。菽麦儿女成群，嫡长子天资不下于我，正是储君人选。”
“你再想想，过十几二十几年仍是这样，再说。”
温煦武的确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消息，虽未改主意，口头上仍然说了声“好”。
这个皇位，终将会落进菽麦手里。
二
温余容偶尔回想起在慕东馆的时候。慕东馆是首屈一指的南风之地，作为一个哑巴，是不会受到太多照顾的。
直到他决定将弟弟带回来抚养那天，他才真正认识了慕东馆的店主，一个人呼“柳幺郎”的中年男子。
即使步入中年，柳幺儿的颜色依然不输与少女，桃花眼飞一回酥倒一个人。
温余容悄悄地给温煦武找地方托户籍，柳幺儿就在一旁讽刺：“红药啊，你进来这两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趣。自己都养不活，更不说赎身的事儿，竟然还弄个弟弟来养，你是一辈子不想出去了？我可告诉你，我这不留年老色衰的人。”
温余容没回他，大不了多努力一倍，少花销一半，他想走总是能走。
柳幺儿嗑着瓜子，瓜子皮被他弹进角落的果盘里，继续说：“要是个有良心的还好，如果遇到个没良心的，你拿身子甚至是寿数换他一个清白的人生，远大的前程，他转脸就能忘了你，你又找谁哭去？”
温余容还是不回答。
慕东馆的人都知道，柳幺儿为情郎筹钱才卖身进了烟花地。后来情郎做了官，娶了妻，生了子，柳幺儿则成了头牌。
那一年柳幺儿二十四岁，是要考虑退路的时候了，赎身钱却没攒下几个，又被店主逼着去给当时的太子开堂会——以前去的人，十个死八个，剩下两个也废了。柳幺儿走投无路想求以前的情郎帮一把，连门都没能进，就被家丁乱棍打了出来——倒也好，那一次打伤了他，他没去成东宫，保了一条小命。
温余容想着，大不了就是柳幺儿这个结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什么要紧。
柳幺儿被他这要死不活的态度气得半死。
后来温煦武就长大了，柳幺儿心情好的时候也哄哄他，听说他五岁上就发蒙念书了，柳幺儿就问：“念那么多书，要花很多钱，你念书要做什么呢？”
“做官，做大官！”
柳幺儿就冲温余容冷笑：“这孩子真有志向。”
温余容无所谓，这是他弟，又不是柳幺儿他弟，他觉得如何，与柳幺儿觉得如何没有半分关系。
温煦武接着说：“然后买很大很大的房子，让哥哥一个人住，再买很多很多丫鬟，伺候哥哥一个人，还要有很多很多钱，哥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谁欺负我哥，我就叫人打死他！”
柳幺儿白了温余容一眼，摔下帘子就走，那是温余容第一次看见他走路不扭腰。
再后来温余容攒够了钱，可以赎身了，温煦武也大了，该考虑他的志向如何实现了。
柳幺儿特别伤感地算着温余容的赎身钱，算到一半就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又不指着这个活。你随便给点儿得了。”
这时，一个跟柳幺儿的小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说：“老大，有客人上门来着。”
“白天谁做生意啊？叫他外面等着！”
“可他说他不是来□□的，他是来找人的。”
柳幺儿猜测，不是来赎人的，就是来抓奸的，问道：“找谁啊，什么样的人？”
“又高又黑，穿得还行，像关外来的，有这——么大的金牌子挂在腰里，他说找一个叫杨九郎的人，以前是咱们这的，他来赎他。”
温余容看柳幺儿的眼神就变成了“噢噢噢噢”这样。
柳幺儿本姓杨，行九，他知道。
柳幺儿脸色大变，冲出门站在拐角上看了一眼，直接叫人把那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打了出去。
再再后来，那男人每天都来，温余容闲暇时会找他聊聊。离开慕东馆那天，温余容留给柳幺儿一大叠字纸，都是他从那男人嘴里掏出来的消息。
男人本姓张，行一，因为家里人的隐瞒，并不知道他赶考、上学的钱是情郎的卖身钱。张大郎高高兴兴地去赶考，考上了举人，又考上了同进士，被派到河北道做知县，又高高兴兴地回乡要娶情郎为夫人一同去任上。
回了乡，张大郎才知道小九郎把自己卖了——这本也没什么，一个知县想赎一个情郎还是可以的，可惜他家里人拼死反对，张大郎与家里人死犟了好久，赌气带着钱要去打听柳幺儿的下落，结果在大河边遇到河匪，被人打晕后抛进了大河里，为河上胡商的船所救，等他醒来时，船早出了海。
张大郎在海外折腾了多年，才获得自由身，得以返回中原。多方打探才知道小九郎卖身在慕东馆，故而前来打听。
至于那个将柳幺儿打了一顿的负心汉，张大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温余容打听过，随从当年的太子谋反的臣子中有一个与张大郎同名同姓的，被杀了，新帝登基后要追罪于其家族时，发现他是冒用别人的身份文牒的假货。
后面的事情温余容没管，依稀知道没几天柳幺儿就关了慕东馆，放了所有人的身契，连温余容的赎身钱都双倍奉还。
长安从此没了柳幺儿这个人，温余容猜测，他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因为柳幺儿的事情，温余容离开长安的时间比他原计划的要晚一些。
他临走的前一天，靖王出宫建府。
温余容夹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着靖王府的气派华丽，看着一件件珍奇抬进王府，回到寄身之所和弟弟商量之后，温余容再次卖了自己。
想起宫里的那个女人，温余容恨得牙痒。
宋家只废了一个纨绔子弟，这还远远不够，一点儿也不够。
没有机会，那是没办法。有了机会，他就可以抓住。
于是靖王府上有了一个叫药奴的莳花匠，那时候还活蹦乱跳的靖王殿下，完全想象不到自己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番外二·你不是先皇后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