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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跌的 ...

  •   李久赶着进宫时,他爹正对着中宫殿下做小伏低。
      天下也只有皇后殿下敢如此待皇帝陛下了。
      李久曾听皇帝陛下身边的老人们闲聊时提起往事,多年以前,皇后殿下也是个最恭顺不过的人,用逆来顺受四个字形容都不为过。
      那时候皇帝陛下尚未登基,封号为齐,封在齐鲁之地,齐王之母去世后,皇帝陛下命齐王提前加冠之藩。齐王抵达封地时不过十六岁,他本是个急躁凶暴的人,骤然间失母离乡,更加冲动易怒。
      当时温侍儿正在王府服役,其本性温和宽柔,兼识字断文,通晓情理,齐王偏执,动辄喊打喊杀,连一同之藩的管事心腹等也不敢管,独温侍儿敢管敢拦;齐王好酗酒,一度还被封地里的浪荡子带着食用五石散,管事的劝会挨打,打得厉害了也就不敢靠近了,独温侍儿就敢毁药石、浇冷水,逼急了把亲王殿下扔进池塘里醒酒都是有的;齐王跋扈,温侍儿敢劝谏;齐王令出无状,温侍儿敢驳;齐王失意,温侍儿能宽慰得;齐王治下不稳,温侍儿能理会得。渐渐的,温侍儿也就成了齐王的心腹,再后来,齐王干脆将温侍儿拖上了床,独宠数年。即便深得齐王宠爱,温侍儿依然谨小慎微,谦恭和柔,后来宫中赐下美侍数人,齐王又纳侧妃、妾侍各二人,却从无人能动摇温侍儿在王府中的地位。
      数年后逢藩王之乱,不曾在其中造反的齐王被强令进京,在京中困顿二年之久,继而先皇突然暴毙,京中大乱,齐王府也有所波及。最终齐王杀出生路,登基称帝,再回转齐鲁之地接亲眷时,才知道温侍儿的儿子都快三岁了。
      之后的事李久就都知道了,皇帝陛下震怒之下将温侍儿拖出去施以腐刑。至于那孩子,则不知沦落到何处去了,起初说是要处死,临头皇帝陛下还是饶了他一命。不过李久估摸着那小孩子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从这时开始,温侍儿与皇帝陛下开始了二十多年的冷战。后来皇帝陛下后悔了,又是册立皇后又是后宫独宠又是允诺子嗣等等,也没见皇后殿下给个好脸色。
      二十多年啊……李久算算时间都觉得佩服。
      谁敢和皇帝陛下置气这样久?
      温皇后就敢!
      他不仅敢置气,他还敢动手!就像今天这样一个枕头一册书地砸出去,可不是头一回!
      李久简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过这也让李久多少体会到一些温余容的想法。给个皇后的地位都无法抵消被人当成女子豢养、沦为他人附庸所带来的耻辱,何况他还给不了这样的地位,温余容凭什么“嫁”入王府?皇后殿下如今是阉人,让他身居女子的地位,大约是耻上加耻吧?又何况皇帝陛下连钟情二字也不算做到了。
      李久揣摩了一路,想到了无数可以作为反面教训的点。他和温余容的情形,多多少少和陛下与皇后的情形有些相似,只是他还没惨到皇帝陛下那份上。叫李久说,皇帝陛下震怒之下用最耻辱的刑罚重伤情人,已铸成此生最大的错,这之后不想着弥补,却弄死或者弄丢了情人最后的血脉,又未曾表达一丝一毫的悔意——这倒也罢了,最后他还用宠幸他人作为刺激情人的手段,简直愚蠢!要激起情人的妒意,可以用点小手段,但是真的付诸行动了,那就是斩断了最后一丝情分。尤其这个情人是个男子,比女人更不能容忍伴侣在□□上的背叛!况且这事情最大的问题在于,皇帝陛下根本没让皇后殿下分辩,李久琢磨过,那倒霉孩子是不是皇后的骨血都不好说,皇帝陛下当时没让皇后殿下分辩,也没查清真相,事情无可挽回了,皇后殿下也不太可能再说出当年的内情。这些事情其实仅仅只是表层的事情,往深了看,却是皇帝陛下根本不信任自己决定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李久能理解皇帝陛下的不信任,因为曾经他也很怀疑温余容对自己的态度究竟如何,他心里没底。怀疑一旦产生,压是压不住的,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可惜皇帝陛下和皇后彼时的地位相差实在太远,以至于皇帝陛下爆发的怒火足以将皇后烧个彻底。
      而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管这些信不信疑不疑的了,因为温余容现在不可能对他死心塌地,既然感情本就不存在,又何须怀疑。

      李久想了这样多可以自警的事,又对陛下如今的情况产生了一点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李久天生寡情,幼年时因为皇帝陛下继位的事,也曾受过牵连,齐鲁之乱时他母亲为了逃命丢下了他,他甚至还曾在外漂流过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他母亲眼里起先只有固宠,接着只有储君之位,他爹眼里除了帝国的江山,只有皇后殿下一个人,至于他李久算什么,不能饿死不能放纵的儿子罢了,除了一分敬意,想让李久产生别的什么感情,也太难为了他一些。
      他的这二位父母一个求权而不得,脑汁算尽也只是不尴不尬地消磨时光;另一个求人而不得,每天就和个哈巴狗儿似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滚——这形容似乎有点熟悉,想不起在哪见过,李久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也就懒得继续费脑汁。
      一路胡思乱想,到了他爹跟前时,李久已经能换上一幅沉痛的表情了。
      “儿子叩见父亲。宫中——”
      皇帝陛下立刻打断:“那东西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你爹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或者哀伤。”意思就是安慰的假话少说。
      “儿子是说……您的额头。”李久指指自己的额角。
      皇帝陛下下意识地按着被砸伤的地方,顿时疼得直嘶嘶,“跌的,跌的,都怪椒房宫的台阶太多了,得铲平,铲平,对,铲平,不然以后皇后摔了怎么办。徐二,你说是吧?”
      老太监徐二自然是顺着皇帝陛下的话说,就仿佛皇帝陛下脑门上那个淤青真的是摔出来的一样。
      李久确信他爹是真的摔傻了,这语气神态都不对嘛。是以李久略过皇帝陛下,直接去问一旁随侍的椒房宫的女官。
      女官幼蓉已近六十了,保养尚算得宜,只有半鬓霜灰暴露她的年纪。
      幼蓉躬身道:“启禀靖王:皇后殿下尚安好,陛下也无大碍。不过是一桩小事。相信若无人推波助澜、造谣生事,应当会很快解决。靖王殿下请勿挂心。”
      听听听听,多厉害的一张嘴。
      皇帝陛下也不知道是真傻了还是也烦了,竟然补刀:“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靖王不是在休假么,怎么也来了?谁让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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