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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不识庐山真面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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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的猫没有死?”嵇康猛然转过身,抓住芍药问道。
芍药被嵇康强力的摇晃吓到了,轻轻地挣脱着,嵇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放开芍药。
芍药慌忙走到大厅中间,对众人说道:“刚才我的猫已经回来了。”
嵇喜冷哼一声问道:“你可确定是你的猫?搞不好是有些人做贼心虚移花接木!”
嵇尚看到这个情况,便发觉只怕真相还没有看到的这么容易,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全程没有发过一言的母亲,平静地注视着下面的这些人,好像今日被害的主角完全不是她一般。
嵇尚又看向曹璺,她似有些惊慌,眼边也好似有些泪花,怕是被吓到了吧,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开始搜寻杜鹃,哦不或者应该说是曹简的身影,目光环绕整个大厅,他没有找到她的身影,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嵇尚回了下神,说道:“既然二弟不信,不如我们现在一起去看看那只猫,也顺便去母亲和弟妹的房中再找找,看是否能有其他的线索。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况且现在看起来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我们就不必报官了。”说到不可挽回的结果时,嵇尚多看了孔灵几眼。
不久,大厅上的一行人就到达了芍药和梅香的住所,看到芍药的猫正蜷在专为它搭建的窝里,双目炯炯有神闪着精光。嵇府本就不大,人员也不多,所以几乎人人都见过芍药的这只猫,见到它的那一刻,大家就知道这只猫肯定不是被调换过的,而就是那只被称作已经死了的猫。
这时一个家仆过来在嵇喜的耳边说了什么,嵇喜听完后说道:“刚才我已经请郎中去看了母亲和亭主的那两碗汤药,其中的确没有毒药,只有一些分量不足的迷药,似是麻沸散,能使人昏迷。”顿了一顿,嵇喜接着说:“不管怎样,这下药的人我们总要找出来吧?至于是谁,我想早已经有定论了。”说着又看了站在远处的孔灵一眼,嵇喜摇了摇铃铛似在提醒大家不要忽略之前的证据。
听到猫没有死的嵇康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听到嵇喜这么说后突然又有一种压抑感浮上心头,他想要辩解但却觉得事实好像已经放在了眼前,越去忽略却越是真实。“灵儿,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嵇康心里想着,于是看向孔灵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难过和疑问。
孔灵看着嵇康,也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怀疑,突然莫名的有些心痛,于是肩膀微微抽搐了一下。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钟会一直坐在或站在孔灵身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冰冷的脸上也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好像这上演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一般。看到孔灵细微的变化,他伸出手去想扶住孔灵的肩,可孔灵却微笑着闪避过了,只剩下钟会僵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是那么孤单,钟会轻轻地冷笑一声,把手又背回身后。
嵇尚非常不解地看着孔灵,一别不过两年,为何当年那个单纯灵动的女孩会让人如此看不透,若今日之事是她做的她又为何如此淡定冷静,但若说不是,这些证据又如何解释?而且她又为何不为自己辩解两句?难道她已经不在乎我们是怎么看待她的了?还是说,别有隐情呢?
想到这里,嵇尚对嵇喜说:“公穆,证据除你手中的东西可否还有他物?”
嵇喜冷笑了一声,示意梅香说话,于是梅香说道:“在煎药的房间附近,还找到了一个以前看见孔小姐头上常用的发饰。”
听到这句话的嵇康却觉得如蒙大赦,因为自从他今天看见孔灵之后,孔灵今日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他都记得十分清楚,今天孔灵根本就没有戴发饰!他看着孔灵如同最心灵手巧的织女织出的一瀑秀发,发自内心的一笑,但他发现孔灵却似乎在逃避他的目光。灵儿,对不起,我怎么能相信那是你做的呢?从那条石路返回大厅,母亲和曹璺的房间以及煎药房是必经之路,有人看见你在那里出现过又有什么不对的呢?到母亲和曹璺的房间也可能只是怀念从前吧,失神到连铃铛掉了都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一种心酸攫住了你?
强大的内疚感让嵇康感到更加心酸,如若再见面只是增加新的伤痕,倒不如不见了吧,可,真的不见了吗?想到这里,嵇康突然轻轻冷笑一下,似是自嘲地想,哪怕只是伤害,我却还是想要见你。
嵇喜看到嵇康突然间的轻松神色,不解地问道:“叔夜,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嵇康笑道:“二哥,灵儿…孔小姐今日根本就没有戴发饰,只怕是误会吧。或者有人栽赃陷害也未可知啊?”
嵇康的这句话提醒了嵇尚,嵇尚若有所思地说道:“证据的确很充足,而且所有的证据指向的对象都是孔小姐,但你们是否觉得这证据有些太充足了?”
嵇喜看了一眼嵇尚,仿佛不能理解他也在帮孔灵说话,便说:“依大哥的意思,证据越少才越能说明问题了?”
嵇尚笑了一下,接着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若是孔小姐真想要对母亲和弟妹不利,为何此前不下手?”
嵇喜冷笑一声,说:“人总是会变的,越长大越懂事就越知道世事复杂。”嵇喜的这句话让在场的很多人都不解,但大家也没有心情去分析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毕竟今晚的事太过扑朔迷离,大家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嵇尚也没有去探究嵇喜的话,又说:“退一万步说,就算孔小姐真的想要不利于母亲和弟妹,又何必愚蠢到在今日动手?想必大家也都了解孔小姐,我不相信孔小姐会笨到连一个不在场证据都造不出来就动手害人。”
嵇喜越听越是生气,为何事实已经如此清楚还是有些人在找些理由袒护那个人呢,于是说:“难道害人的人都等有了不在场证据再下手?大哥是不是太高估有些人了呢?”
嵇康原本沉浸在自责与难过中,而且看孔灵也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既然坚定了自己内心中的判断,也就无意于参加这场无谓的争执,但听到嵇喜这样阴阳怪气的讽刺,便忍不住终于说道:“那二哥为何如此针对有些人呢?一个要害人的人不下毒药,却下了连分量都不足的迷药,这是打算害谁呢?一个要害人的人不停地出现在所有被害的人可能出现的场合,并且在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一个证据,这是故意想要被找到吗?一个要害人的人戴个铃铛穿梭在母亲的房间里还不怕被发现,如果如二哥所说这个有些人没有大哥所说的那么聪明的话,那做这种事必然会十分紧张小心翼翼地注意所有的动静,那又为何连铃铛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一连串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推理,嵇康觉得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恐怕就是有人想要栽赃孔灵。
听到嵇康说完这番话,大家都觉得有理,连坚定地怀疑孔灵的嵇喜都有些动摇,不禁在心里自问难道真的不是她?嵇尚低头继续沉思着嵇康刚才说的话,孔灵的铃铛材质特殊,音色别致,若真是掉在了地上,就算孔灵没有发觉,难道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吗?嵇尚看向服侍母亲的侍女和梅香,问道:“今晚你们是否听到老夫人的屋内有铃铛声?”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说没有,嵇尚若有所思地说:“只怕有人是偷拿了孔小姐的铃铛和手帕,刻意放在地上的吧。”
嵇尚走到嵇喜身边拿起了铃铛,轻轻地摇了摇,声音清越,又稍微屈膝站立将铃铛垂直扔下,在铃铛快落地时用手接住,即便这样铃铛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嵇尚接着说:“铃铛触在我手面上尚且有这样的声音,如若落在地上只怕声音会更大,叔夜你应当更了解这铃铛的声音,若是它掉在地上,只要屋内有人,绝不会无人察觉。”
说完后,嵇尚把铃铛又重新放回了嵇喜手里,重重的一下,铃铛好像发出了一丝尖锐的鸣叫,仿佛在表达着对嵇喜的不满。
嵇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何况她整个晚上几乎都和我在一起,只有其中的一段时间是自己先行返回大厅,但等我回去时她已经在大厅且显然已经坐了很久。只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既要去下药又要把母亲和曹…和璺儿的房间都去一遍,还要不小心地留下那么多的证据,时间上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难道她去每个地方都只是为了留个证据然后就走了?”
嵇喜听完这些话其实内心中已经笃定不是孔灵做的了,但还是说了一句:“那可说不准。”语气中已经没有之前的针锋相对,底气不足的看了孔灵的一眼中竟也含有一丝歉意。
在大家都已经对局势了然之后,曹璺突然说道:“刚才叔夜所说的那段没和孔小姐在一起的时间里,我和孔小姐在一起,因为和孔小姐说好不告诉他人,所以一直也没有说出来,所以她的确没有任何时间去下毒。”
孔灵听着曹璺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一丝惊讶的神情闪过,但转瞬就恢复如常,轻轻地对着曹璺点了下头,然后对着嵇喜说:“嵇先生可否把我的铃铛和手帕还给我?”
从嵇喜的手里拿回东西,孔灵便走回钟会身旁,对钟会轻声说:“我想回去了。”
钟会点了点头,便走向嵇家的人群中间说:“既然孔小姐的嫌疑已经排除了,我们也无意介入嵇家的家事,我们是否可以走了?”说完之后,钟会觉得似乎言语之中出现的两个我们有些不妥,于是对着嵇康又轻声补充两句说:“在下洛阳钟士季,是孔小姐的哥哥托我代为照拂。”然后对着孙氏微微行了个礼,又走向了曹璺也稍稍行礼悄声说道:“夫人做事果然漂亮,每次都远远超过我的预期。”
众人觉得钟会只是在安慰两个受害者所以也没有过多去注意到他,之后钟会便转身离去了,嵇康看着钟会和孔灵离开的身影,突然追了上去,留下的众人有的陷入沉思,有的悄声低语。曹璺继续注视着嵇康的离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想:“只要不是她,你便连是谁也不问了吗?”一瞬间,人们好像都忘了,真正下药的人还没有被找出来。
“灵儿,对不起…我…”嵇康追上孔灵以后,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钟会看到嵇康追上来之后便对孔灵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站在了一边,不知道为什么,钟会突然有种压抑感,这一切不是原本就在掌握之中吗?多加的那句解释不就是怕嵇康误会自己和孔灵之间的关系,刻意再提到孔灵的名字不也是为了提点他吗?那我这是在干什么?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钟会站在远处继续看着孔灵。
“不,广…嵇先生,其实我……”孔灵抬头看着嵇康,看着这个满脸都写着愧疚不安的人,看着这个一别两年好像瘦了一圈的人,看着这个曾经最不羁潇洒的人变得如此局促不安,孔灵忽然感觉自己好累,突然就不想再隐忍了,想紧紧地抱着他。
孔灵接着说:“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其实我……”
钟会看着欲言又止的孔灵,嘴中念了句:“这个傻瓜。”向远处微微一招手,便看见有一个人从远处跑来,大喊着:“少爷,孔小姐,找到真凶了,找到真凶了。你们快来呀。”钟会对赶来的人点了点头,便向孔灵和嵇康走去。
嵇康听到这句话,突然抓住孔灵的手就往回跑,孔灵还没有来得及挣脱就被紧紧地握住了,挣不脱该怎么办呢,不如也握住他吧。
钟会看着奔跑回去的两人,转头向远离嵇府的方向大步走去,到了马车旁看见钟勇,对他说:“我累了,想在车上休息一下,你去帮我看看吧。”
“梅香,你为何要这么做?!”刚进庭院的嵇康就听见嵇喜大声说道。
“梅香?难道不应该是竹韵吗?”孔灵看到曹璺身边的侍女竹韵好好地站在那里心想道,回头去看钟会却发现钟会并不在自己身后,而是钟勇,便对着钟勇微笑了一下,看到嵇康还握着自己的手便稍稍用力挣开了。看到这一幕的嵇康也有些吃惊,于是也没有用力任孔灵挣脱了自己的手。
孔灵看到一晚上没有说话的孙氏突然开口说道:“梅香,不过只是因为我责骂了你几句,你又怎能做这样的事情?”孙氏的声音平静如水,这种冷静反而让人害怕。
梅香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在对着孙氏叩头。
很久后孙氏说:“尚儿,给她钱让她走吧。”
嵇喜对着孙氏大声地说:“什么?母亲,就这样让她走了?她可是差点害死你们啊!”
孙氏闭上眼睛,举起手示意嵇喜不必再说,缓缓说道:“今天的事就这样,你们都回去吧,我也累了。还有,我嵇家的事情,希望只有我嵇家知道。”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孔灵一眼,那目光竟让孔灵不寒而栗。
钟勇和孔灵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嵇康走向孙氏的间隙便准备离开了,嵇康回身看到孔灵离开的身影刚想向前挪动,孙氏便拉住了他,用目光示意他去看曹璺,问他:“你还要追上去吗?”嵇康看到失神地望着自己的面色苍白的曹璺,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钟勇带着孔灵回到了马车上,钟会先是伸手让孔灵扶着自己上了马车,孔灵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看着目光坚定的钟会,还是搭上了他的手臂。
看见孔灵上车后钟会闭上眼睛,幽幽地问钟勇:“有什么变故吗?”
钟勇回答说:“不是竹韵,是梅香。”
钟会一下睁开眼睛,说:“哦?那梅香现在在哪里?”
钟勇回答说:“嵇夫人给了钱遣送走了。”
钟会走到马车前面,接过钟勇手中的缰绳,对钟勇说:“你去问清楚,方法自己想,我们在山阳附近来时的那个驿站见。”
于是钟勇便下了马车,钟会带着孔灵先行,路上虽然颠簸,但马车却很平稳。很久的沉默,钟会听到孔灵轻声地问道:“先生,你说明明是我做了错事,是不是不应该为别人的怀疑而难过啊?”
钟会握住缰绳的手有些微微颤动,马车颠簸了一下,钟会很快又恢复了它的平稳性,接着回答说:“他是相信你的。”
马车里的人停顿了一下,突然有些哽咽地说:“先生,你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马车停驻,孔灵和钟会走上一家客栈的顶层房间。推开房间的窗户,刚好可以看见嵇府的一个偏僻地方,那里有一个虽小却明显精致的小屋,房内的烛火通明,远远可以看见房屋前小花圃中的姹紫嫣红,虽然看不真切,但可以想象到每一朵都自有每一朵的娇艳。
屋前站着一个男子,夜风吹起他的鬓发,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看见他那身天青色的外衫和显然未加整理却反而添了他潇洒的头发,钟会就知道那是嵇康。
钟会转头看了看孔灵,想知道她是否看见了他,看到她眼底突然浮现出一朵晶莹的泪花,想必是一定看见了。
钟会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孔灵静静地站着,良久听见孔灵突然说:“我们走吧。”
钟会看了看孔灵有些发红的眼眶,关上了窗子,淡淡地说:“再坐会,外面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