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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踏雪 ...

  •   承溪轻轻的推开面前的院门,迷离芬芳的气氛诡异地在这个空间里蔓延。浓郁的花香让承溪几乎窒息,院中的合欢树开得荼靡。
      树下,一人背手而立。袭袭的暖风吹过,卷起他的青衫衣角,遗世独立般的典雅孤傲,周围的空气仿若随着他的呼吸而进退缱绻。这样的男子,美丽而危险。
      承溪踏进院子,不由自己地走向他。男子回首,微笑着看向承溪,背后的合欢树落英缤纷,男子融入其中,交织成一幅唯美到有些凄怨的画卷。承溪被迷惑了,她仰起头,欣赏着欣赏着。
      香粉色的合欢,暗淡的熏风,种种都是那么清晰,只有他的容颜朦胧。承溪努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孔,却只听见他噙着一丝笑,伏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承溪心中一紧,无边的恐惧侵来,双手按住心口还是止不住地绞痛,身体生生向后倒去……

      “啊!……”承溪一下惊醒,原来是场梦,还好是场迷梦。
      承溪坐起来,擦擦冷汗,回想刚刚的梦境:亦真亦幻的场景,笼着浓雾的美男子,一句言轻意重的话语……
      “唉!”承溪深深叹了口气,已经有太多古怪的事情,这神秘的噩梦又预示着什么玄机?
      脑袋倚着床栏,眼睛盯着承尘,承溪想起自己到这里的第一夜时:长夜漫漫,辗转反侧,迷惑一切。时至今日,生活没有了障碍,可仍然步履维艰,一时竟是无比烦闷。
      佛语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承溪却只想倚上菩提树,问佛陀一句:前路何在?

      万籁俱谧,不敌晚来风急,急雪乍翻。承溪无眠许久,索性披衣起身,亦不叫旁人,独自起步修廊去也。
      一路絮絮的雪片,欢喜了有些沉寂的承溪。她避开更夫与巡兵,低眉信步,待到行止一处院落,抬首却是“东书院”。
      承溪愣神站住,纳闷自己为何寻到这里来,兀自想起一句诗来应景: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哂笑,自己又是何苦?冬日雪夜,着一袭夜色长麾,黑瀑鬼魅的顺直长发逆风吹乱,立在屋檐下进退两难。的确是幅诡丽旖旎的“立宵图”。
      思及此,承溪搓搓有些冻麻的双手,推门进去了。

      书案上,犹留着一本书掩卷。宋人的《资治通鉴》,承溪抚书坐下,翻卷随手读来,鼻息间缭绕浅浅佛手柑的沁恬。
      一勾安然跃上嘴角,承溪下巴轻放在书脊,晶灵的眼珠纵横纸墨间。几页看过,眼底渐带倦意,纤长的睫毛扑闪在书上,侧脸一歪,睡去。
      睡梦间,有人在背后轻笑,馥郁沉稳的檀香味道圈住了她。顿时心下大安,完全沉睡在一片温暖中。

      胤禛紧了紧膝头酣睡的承溪,微叹气,却掩不住那抹笑意。若不是今夜自己在书房夜读,这孩子岂不是要单衣在此入眠了?真是那她没有办法。
      他轻轻横抱了承溪,走到内间暖榻前,拉过被衾将她似蚕蛹般裹严。她的睡颜,娇娴静好,丝毫不见识才他所见的浓浓忧郁。
      “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胤禛婆娑过她的眉心,手掌干燥温暖,动作温柔。他不想去惊扰承溪甜美的梦境,可心头掠过酸涩滋味:她,端的为谁添病,更为谁愁?吟罢敛眉。

      “无人不沽酒,何处不闻乐?”胤禛微挑眉梢,“承溪,你为何要练这首《百花行》的?”笔尖沾饱墨汁,就停在纸端。
      “向往春天啊!”承溪站在胤禛身旁,等着他写给自己的字帖。
      “这诗也不怎么暖啊。”胤禛好笑的摇摇头,提笔写道:长安百花时,风景宜轻薄。无人不沽酒,何处不闻乐。春风连夜动,微雨凌晓濯。红焰出墙头,雪光映楼角。繁紫韵松竹,远黄绕篱落。临路不胜愁,轻烟去何托。满庭荡魂魄,照庑成丹渥。烂熳簇颠狂,飘零劝行乐。时节易晼晚,清阴覆池阁。唯有安石榴,当轩慰寂寞。
      工整的行楷,一气呵成,别有一番灵动的生机。
      “寂寞…”胤禛边说边稳稳地收了笔。“冬天是会让人寂寞的呀。”
      没有感叹,这样凄凉的话语从胤禛的口中说出来如陈述一件家常一个事实,真实笃定的不由你不信。
      承溪望着胤禛的侧脸,痴痴的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胤禛愣了一下,对上承溪的视线:“小溪,你……”一锁眉,要出口的话,终还是忍住了。
      承溪心里漏跳了一拍:那目光有不属于他的色彩,明艳如春光,含着惊奇与感激。
      胤禛眼底滑过一丝惶恐,收回目光,撂笔。
      “小溪,你最近的字练得如何了?怎么会一下退后那么多?”胤禛换回安全的话题。
      承溪也回过神来,敲敲自己的脑袋:“这个,怎么就变得这么笨了呢?”
      “越敲越笨!”胤禛扫了一眼承溪,叹气说。
      “呵呵,以后还依仗四爷您多多提点指教了哦!”承溪笑着深鞠一躬,发梢的铃铛也调皮的轻响着。
      胤禛无奈的摆摆手,“你啊!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承溪有点无赖的挤出一个笑脸,看来耍赖还是有市场的。
      “别那么笑,难看!”胤禛坐下,举起茶杯说。“你好好把那幅字帖收了,多多练习,会有长进的。要是我下次检查还依旧的话,……”胤禛呷口茶,咳嗽一声:“嗯哼,重重罚你!”
      承溪找到了熟悉的宠溺气息,低头悄悄想着:下次,原来还有下次的。

      京城又下雪了。
      承溪倚着窗轩,静静地想:另一个世界,北京有没有下雪呢?
      承溪想起儿时的冬天,午夜突降一场没有准备的浓密的瑞雪,打开门就是惊喜:蛋糕模样的童话世界,给人们幸福的惊艳。厚厚的雪被隐去了春秋、烈夏一切的浮嚣和喧吵,大大的雪片自顾自的浅笑低回,不动声色不露悲喜。那时候,承溪走在这个大城市的路上,会觉得其实所有的语言其实只是一种语言,所有的表达其实只用一种修辞。大雪落下,阳光普照,幸福的很简单。
      “溪姐姐,溪姐姐!”院门口弘时兴奋地边迈门槛边喊,“咱们去玩雪吧!”
      承溪心想,这个小祖宗啊,又来了!
      蹲下身抱住弘时,“小时,还是那么毛躁!跑那么急,摔了怎么办!”
      “呵呵,姐姐,姐姐!走,咱们去玩雪去!”弘时吸吸鼻子说。
      承溪捂捂他的小手:“玩什么?就咱俩有什么可玩的啊?”不可能拉了一帮丫环嬷嬷和两个主子打雪仗吧?!
      弘时眯起眼睛诡笑着看着身后,“十六叔他们也来了的!”
      承溪抬眼一看,果真,不就是“石榴”嘛!身后却还跟着一人。站起身来,胤禄他们二人也走近了,“承溪,十七弟你是不是也忘了呀?” 胤禄爽朗的说道。
      承溪瞪了胤禄一眼,“石榴,你就一定要揭我的老底不成?”
      十七闪到跟前来,“承溪,你才真是把十六害惨了呢!”说罢暧昧地看看他俩。
      承溪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胤禄却是有点窘得脸红,他猛地拍了十七阿哥肩头一下,“怎样我也是你的哥哥啊!”
      承溪摇摇头,“敢问二位阿哥,今日如此得闲到我这里来称兄道弟?”
      “就是就是!十六叔答应我要陪我玩,我才带你过来的呢!”弘时一跳一跳的维护自己的权益。
      “呵呵,好,走,咱堆雪人去!”十七拉着弘时往屋外走去,弘时还不忘承溪:“姐姐,快点来啊!”
      承溪呼出口气,看看胤禄,“喂,石榴,这次还是偷溜进来的?”
      胤禄努努嘴,“本阿哥今天可是光、明、正、大、地、跨进雍亲王府大门的!”
      “你啊!”承溪回之一笑。

      想起那日初遇十六,承溪就摆了胤禄一道——握手。
      看着自己被胤禄紧握不放的右手,承溪笑成一摊,抽回手捂着肚子,指着胤禄说:“哪里有你这样握手的呀!哈哈,笑死我了。”
      胤禄丧气的垂下手,刚刚还看见她眼中流转的点点顾盼星光,下一刻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喜笑颜开。
      “喂,你这是哪门子的礼节呀!”
      承溪努力忍住笑,怎么能和他说这是三百年后的社交礼仪。
      “好了,不笑你了。”承溪揉揉脸颊,“这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叫做——握手!”她嘻嘻笑着,脸孔映着阳关的斑点闪烁。
      “握手?”胤禄疑惑的重复。
      “记住,握手!”承溪拉着他的衣角,说:“这是咱俩专有的礼节。”
      胤禄面上是遮不住的喜悦,“承溪,你…嗯,我记下了!”

      “嗯哼!”一声咳嗽伴着脚步到来。
      “四爷。”承溪自觉心虚。
      “四哥……”胤禄却是更加心虚的样子。
      胤禛看看这二人,原本就知道承溪与胤禄素来亲好,今日这情形,怕是两个孩子真的已经属意彼此了吧?
      “十六,你又偷偷跑我这里来做什?”胤禛严厉的语气这次却不让人害怕。
      胤禄脸色闪过一丝不安,“好四哥,还不是你这园子太舒服惬意了,我不由自主地就从宫里走来了?”这胤禄毕竟还是十四岁的少年,说起这些恭维的话来竟也没有那么刺耳。
      胤禛轻笑着点点他的头,“仔细我去和皇阿玛参你一本!快跟我回宫去。”
      胤禄和承溪都知道这是逃过了这次。可还没喘口大气,胤禛不经意的一问:“真的就是我这园子惬意呢?还是园子里的这人……”
      胤禛清冷的侧脸被勾划出一圈光华,承溪心悸之余,忽觉:四爷,就是这样寒与暖的交汇,极端构造出了极致。他,是一种信仰,名叫“冰火两重天”。遁入此教,生生世世不得解救。

      “喂!你想什么呢?笑得那么诡异!” 胤禄纳闷的看着身旁的陷入沉思的承溪。
      “啊?”承溪又回到现实中来,“没什么,石榴。咱们也去凑凑弘时的热闹去。”
      “哈哈,好!”

      承溪嘱咐水清给弘时备了斗篷,就往花园那边去了
      “嘎吱嘎吱”脚底下凌乱的踏雪声,让承溪有点兴奋,忘了身旁的胤禄,自顾自的一跑一蹦。
      “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铃儿响叮铛,响叮铛响叮铛,响叮铛响叮铛,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共渡好时光。”
      一首《踏雪寻梅》也自然的唱出来了。小承溪原本的音线就玲珑,一首曲子也唱的宛如铃声在耳,叮铃作响。
      胤禄有点怅然的幸福着,一面被这雪后欢欣的承溪打动,一面又彷徨这样的女子有多少是属于他的呢?
      “啪”一个雪团就打中了前边蹦跶的承溪,胤禄忍不住笑着看承溪恼怒地回头瞪着自己,才想到自己被陷害了。
      “不是我哦!”胤禄赶忙摆手解释。
      承溪哪管那么多的就杀过来了。
      园子里的小径上,有两个年轻的孩子追逐打闹。扬起的雪,纷纷洒洒,是最纯洁的背景。

      “哈哈!你们上当了!”弘时突然跳出来。十七胤礼也抄手走了过来。
      打得正欢的二人停下来彼此望望,于是,变成了四个孩子的战争。

      “石榴,你去找个胡萝卜来!”承溪专注地拍实雪人的身躯,还指挥着胤禄。
      “胡萝卜?我去找胡萝卜?”胤禄继续疑惑。
      弘时和胤礼哈哈笑了起来。
      承溪也觉出自己闹了笑话:居然安排阿哥去找胡萝卜。她随手捡起两块石头,“喏,这个是雪人的眼睛,胡萝卜就是他的鼻子了。”
      “溪姐姐,那你说这个雪人是男是女呀?”弘时问。
      承溪安好雪人的眼睛,站起来,看着这冰冰的家伙,眼前就会浮现出四爷的清峻。
      第一日的叹气、连雨亭的独酌、东书房的寂寞,明了的涌上心头。
      承溪怔怔地从这简陋的雪人身上瞭望到了四爷的言谈笑语,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已经无尽温柔,幽深而美丽地绽放。
      “像额娘。”弘时心中默念。
      “承溪……”胤禄看着这幅风景。
      胤礼默默看着这样的画面,不发一言,不明意味的笑意浮上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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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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