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龙飘雪

30、纷纷红紫已成尘

　　偏爱黑暗又不喜欢热闹的龙芷，总是选择偏僻的小路在夜间行走，这可苦了逐电。除了睡觉吃饭，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在抱怨。直到他的怨言形成回声的效果，不停在龙芷脑海里转着圈。

　　本是夏夜，风中原有些暖暖的热气，却突然变得寒冷刺骨。受到压力的气流如旋风般围绕在龙芷周身，紫色的长发在旋风中近乎狂乱地舞动。逐电身上宽松的青色披风因为袭来的滚滚劲风直指前方，紧绷在背上的衣物令他感觉自己如同拉开的弹弓上待发的弹丸，而眼前旋绕着的风压将披风的下摆割得片片粉碎！

　　龙芷转身，金眸中分明有血色涌动，她脸色铁青，也不说话，只是瞪着逐电。疾风以为两人之间会爆发一场争斗，马上采取了守势随时准备扑上去。

　　逐电有些意外，被龙芷的表情吓了一跳，眼前的态势再明白不过了。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生气了。该如何应对？难不成真的打一架？好像有点儿得不偿失，嗯……一丝促狭在逐电脸上浮现，他突然笑嘻嘻地张开双手，将手上尚未消散的潮红展示给龙芷看：“你看，我的手还没好，全身都是包。我不跟你打，很无聊。”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地，两眼望天，唱起歌来：“莹火虫，莹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龙芷满腔的怒火瞬间消失，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坐在地上唱歌的男人，无奈地摇头。唉，跟个牛皮糖一样。

　　如果疾风可以有表情，它一定会忍俊不禁。面前这两个人，一个叉着腰无奈地摇着头，一个坐在地上仰天高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笑。也许是它不太会掩饰，突然感觉头顶有灼热的目光，不用看它都知道是谁在瞪自己，赶紧振翅飞离“危险”地带，落在远处的树上继续窍笑。

　　夏夜的风轻荡着微熏的静蔼，草叶间飞翔的莹火虫精灵般闪烁。青岚仰在躺椅上，透过细密的窗纱向外看，黝黑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如此沉静的夜，不知道龙芷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又倚着树，轻抚着琴弦；还是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想心事；亦或是找了某个人宣泄自己的情感……想到此处，青岚觉得有些烦乱，闭了眼轻叹。

　　“你就是这么放不下。”这充满蛊惑的声音，还有随风而至的熏香，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走了进来，第一王女，自己的大姐，统领修罗界的魅音。青岚没有起身，也没有睁眼，手放在额前挡住眼睛，淡淡地说：“你不会是特意跑到这儿来奚落我的吧？”

　　来人坐到青岚身边，湛蓝的卷发下一双冰蓝色眼睛有些心痛的看着青岚：“能让我的三弟有种表情的，只有一个人，龙芷。对不对？”她伸手拉开青岚额前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看。青岚很是牵强地笑。

　　“这么放不下的话，为什么放她走？” 魅音玩弄着青岚的衣带，不紧不慢地说着。

　　青岚没有回答，眼睛望向窗外，看着那摇曳在风中的草出神。你不明白，她不是那种可以强留的人。如果她不想留下，有谁可以强迫她。就算留下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其实，你不用在意长老们的意思。你看父王，当初他自己想要到处逛，把修罗三界交给我们时，长老们长跪不起集体请辞，结果又如何？我们现在还不是跟父王设想的一样，统领三界？长老们要是尊重，但他们必须明白一点，谁才是主子。你明白吗？青岚。”

　　“无事不登三宝殿。统领修罗界的第一王女前来，不会只是为了教我如何对抗长老的吧？”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有个关于她的消息，想不想听？”

　　青岚触电一样“嗖”得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姐姐的手：“什么消息？”黝黑的眸子里全是迫切。

　　魅音嗔怪地看着青岚，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你是真的爱上她了，哈哈哈”

　　“快别笑了，快告诉我。”

　　“朔夜带回来一个人。准确地说不应该是人，也许你应该见见。”说着，魅音轻拍双掌，朔夜应声而入，恭身施礼：“魅音殿下。”

　　“你带来的人呢？”

　　凝走过来，有些手足无措。他抿着嘴唇，一双清亮的眼睛在青岚和魅音之间游移。青岚他是认识的，可面前这个女人的神情比龙芷还要妖异，睛空般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人心。

　　“凝？”青岚看见是凝，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冲到凝面前。对，就是冲过去的。“龙芷呢？为什么只有你回来？龙芷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寒宇不回报？”

　　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先回答青岚的哪个问题才好。

　　听朔夜和凝说完之前发生的事，青岚的脸色凝重起来。魅音示意朔夜带凝下去休息，等房间里就剩下她们姐弟两个时，转头问道：“你怎么看？”

　　青岚踱到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的一片红花绿草：“这个守天年纪轻轻，倒是野心不小。”

　　魅音双手撑在躺椅上，身子舒服地向后靠，“哼，我也这么想。不过，倒是可以……”话未说完，扑面而来的风中似乎有股甜腥的气息。魅音和青岚同时转头向门口看去。黑色的雾状气团突兀地夺门而入，迅速幻化成人形，刹那裹在一身黑衣里神情倦懒地倚门而立，他打了个哈欠：“又有什么事呀？睡个觉都不让。”

　　“你睡得还少呀？” 魅音笑着，挥手打散面前浮动的黑雾，“找你来当然有正事。”

　　“别，我最讨厌所谓的正事。呆在地狱界挺好的。”说着，刹那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拿起一个大苹果就啃，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冲着青岚说：“我说青岚，整个冥界都阴风血雨的，只有你这里一片姹紫嫣红，受什么刺激了你。”

　　青岚轻笑并不答话。

　　刹那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我说，你要是不出手，我可要出手了。就喜欢这种性如烈火的小妞儿……”啃了一大口苹果，嘟嘟囔囔地，“表面沉静，骨子里却桀骜不驯，我就好这口儿。让给你哥我好了，绝对有成就感。哟……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哈哈哈”

　　青岚没好气地别转头，不再理睬哥哥。魅音看着两个弟弟，拍了拍手：“好了好了，你也别逗他了，他那点儿事儿是个修罗都知道。咱们说正事儿，刚刚朔夜来报……”

　　三个人一直谈到朗月西升方才各自离去。青岚走出房门，站在花圃前沉思良久。月影下拉长的身影，显得有些许凄凉的味道，冥界中飘浮的灵魂像是在坟冢旁低低哀唱。青岚突然一挥手，阴郁的风旋在花朵中间，片片红紫顿时化为纤尘。龙芷，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当时坚定的选择离开的你，现在要怎么做？

　　凝远远地看着，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青岚有些亲切的感觉。他身上的味道和龙芷有些相似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给了我眼睛吧，小家伙这样想着，也望着月亮出神。龙芷，疾风，你们现在还好吗？

　　时间女神无疑是特例独行的，抛出的明明是两条同行的时间轨迹，却又恶作剧般让它们交汇在一起。

　　寂寥的晚风轻抚着湖面，龙芷望着水面出神。一颗流星破空而去，银白色的流影似莹彩般斜斜地划过沉幕，淡淡的伤感莫名袭上心头。

　　一路走来，为谁歌唱为谁抚弦？在遥远的夜的彼岸，那里有血红的绚丽与张扬。阴郁的氛围中那一片红紫显得突兀非常，并不爱花的你却说，“我愿为你值花种草，甘心成为一名园丁。”日升月落，春去秋来，花败落尘之时，你是否也会踏着濒临的余香，和此时的我一样感觉怅然？你知道吗？我不喜欢被人要挟，无论是你还是我，所以我离开……现在……

　　龙芷的目光转向倚着树半梦半醒的逐电。“柳谷”其实应该叫“离魂谷”，朔夜不喜欢“离魂谷”这个名字，自己改的。那是去往修罗界的前哨站。还要走过积雷山、幽冥湖，才真正达到修罗界的大门。而面前这个人，不简单。能从朔夜的幻境里全身而退的人屈指可数。她的目光落在逐电的手上，那一片犹在的潮红让她觉得有点儿愉悦。再抬头，疾风褐色的眼眸正盯着自己看，她微笑，轻轻摆了摆手。

　　次日晨，逐电瞪着放在自己身上的药草不停地眨眼睛，他不解地看向龙芷。后者冷冷地回望，不紧不慢地说：“用不用随你。”

　　逐电的眼睛眨动的频率更快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疾风发出轻笑般的低鸣，展翅飞向高空。“好了，我们也该上路了。”龙芷背起琴囊，向西南方走去。

　　“龙芷，我们去哪儿？”

　　“积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