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龙飘雪

26、九霄龙吟惊天变（中）

　　循着疾风留下的痕迹，龙芷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面的小镇。错落有致的房屋呈品字形分布，已是深夜十间有□□间的灯都亮着。随风带来的气息里混杂着烤肉、烧酒和甜腻的脂粉味道，却没有一丝声音，静得可怕。龙芷的目光被小镇中心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所吸引，参天巨伞般的树冠笼罩着整个小镇。木棉花盛开，远远望去满树花红似火，艳丽如霞。长在北方的木棉树？淡淡的讶异消失得如同到来的一样迅速，龙芷的神情依旧平淡如水。

　　“这里很怪，龙芷。”凝站在龙芷身边低声道。是很怪，没有人气。龙芷不置可否地撇了嘴冷笑，抬脚向坡下走去。凝见状紧忙跟上。

　　走在木棉树的阴影之下，龙芷和凝一间间探寻。近百座房屋全都敞着门窗，屋里摇曳着昏黄的灯光，桌上摆放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床上还留有余温的被褥，甚至有的房间的桌上还有咬了一口的馒头。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刚刚发生，前一秒镇子里的人还在吃饭睡觉，进行着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后一秒，像约好了一样统统失了踪影。凝瞪着清亮的眼睛不解地环视四周，“这里是怎么回事？”

　　龙芷站定，闭了眼感知四周的波动。自己蔓延开来的灵力似乎被什么阻断了，无法感知。龙芷有些恼，心里的厌恶由然而生。正想发作，突然在街巷的一角发现了疾风留下的记号，沿路走去，记号在木棉树前戛然而止。

　　疾风去哪儿了？周围没有他的气息。龙芷抬头仰望，高大挺拔的树干足有五六十米高，一朵朵碗口大的花朵簇生枝头 ，五个肉质的大花瓣中央围着许许多多的花蕊，花瓣外呈乳白色里面一片鲜红，红得像血。

　　手抚上树干，顺着光滑的树干抚摸，掌下却感觉到心跳般的搏动！龙芷的心向下沉落，眼里的黝黑被金黄替代。就在冥火突现的瞬间，凝突然抓住龙芷的手腕，惊恐地向她身后指了指！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阴冷气息在身后聚集，龙芷没有回头。凝清亮的眸子里映着无数从四面八方聚集过过来的人。说是人并不准确，应该说只是具有人类形体的活动体。一具具没有头颅的躯体牵线木偶一样机械地向龙芷的方向聚集！躯体完全就是衣服架子，露在破烂衣服外面的肢体呈现出不寻常的黝黑，肌肤萎缩附着在骨架上。跳跃在四周的惨绿鬼火映着这些木偶一样的“人”，一步一摇地向龙芷走近！

　　凝冰冷的小手紧紧抓着龙芷的手腕，紧得都快抠进肉里去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龙芷……”。龙芷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两下，盯着他的眼睛看身后的动静。也许是龙芷的镇定给了凝信心，小家伙眼里的惊恐慢慢淡去。龙芷猛然将凝拉向自己，瞬时张开结界，手里的冥火以惊人的速度弹向夜空。在空中似烟花般绽开，化成无数道青蓝色的火焰向下坠落，扑入“人群”！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一般令人眩目。

　　凝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在火中挣扎的“衣架们”发出利刃划过铁皮时刺耳的惨叫，尖锐怪异的声音充斥着耳鼓，引得身体一阵痉挛。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凝刚想出言询问，眼前突然出现数朵硕大的木棉花，花蕊的部分幻化成血盆大口，每根花蕊就是一颗尖牙！数张血口呲着细密的利齿裹着冷风扑过来，吓得他本能得向后闪，被龙芷搂在怀里。利齿咬在结界上，迸发出火花！龙芷贴在凝耳边，轻声说：“别怕，它进不来。”淡淡的清香顺着凝的脊背渗入肌体，小家伙居然红了脸，抿着嘴点了点头。

　　任凭花朵雨点样攻击着结界，龙芷冷眼看着，好像被攻击的根本不是自己。她抱着凝颤抖的身体，目光定格在木棉树的顶端，突然发出一声冷哼。两枚闪着金光的咒印自树顶罩下！

　　正在攻击龙芷的木棉花像被烫到了一样，蓦得缩了回去。所有的枝杈瞬间向主干聚拢，巨大的木棉树像一只收回所有触须的大章鱼，紧紧包裹在一起。突然，聚扰的枝杈自树冠正中齐齐跃出，直击咒印！金色咒印好像遇到了阻力，下降的幅度见缓，光亮也明显暗淡了许多。龙芷一直盯着树冠目不转睛地看，终于在枝杈深处找到一点白光，一团幽绿的冥火自指间弹出！就在冥火离指的同时，龙芷冲出结界风弛电掣般向白点出现的地方飞去！

　　花朵、枝杈像得到命令一般蠕动着向龙芷袭来，很快被龙芷遍布周身的青蓝火焰烧着。龙芷拨开密集的枝条，一把抱住那个白色的光点。怀里的白色猎隼低垂着头，双翦紧颏，龙芷的心一阵紧缩。突然，身后劲风将至，她来不及回头。“唰！唰！唰！”数把闪着青光的短刃从龙芷身旁飞过，有一把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飞过去的。短刃准确地戳进先前龙芷抚过的树干，戳进有心脏搏动的地方。

　　约有成人大小的一团粉色物体自短刃击中的位置幻化而出，像一具没有皮肤的人体。它痛苦地扭动着，头不断地向两侧甩动，口角流出白色的血液。紧接着它的腹部强烈地蠕动了几下，“哗——”的一下被强大的冲击力撕成两片，然后一点点化成尘泥。但是直到死，它都没有发出一声嘶嚎。它身后巨大的木棉树连根而起，轰然倒地！

　　龙芷有些怔，同样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也许它只是，只是想得到一个身体。她很想叹息，却连眼皮都没有抖一下，比起这些怀里的疾风更为重要。凝盯着诺大的树坑发呆，里面全是白森林的头骨，堆积成山。树的根须自每一颗头骨中穿过，像一串又一串白色的冰糖葫芦。

　　“怎么？黯然伤神了？”惊雷从树后闪出身形，青色的衣摆在夜风中鼓动，脸上带着一丝戏谑。

　　龙芷斜着眼睛看他，“你居然用疾风当诱饵？”惊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缓步向龙芷走来。他的笑始终让龙芷觉得有那么些许邪魅。

　　惊雷走到近前，金黄短发下闪动着灵动的双眸，垂目看了眼龙芷怀里的疾风，“它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没事了。你来的还算及时……”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盯着龙芷的眼睛看，“应该不光只是为了这只鸟才对。”突然掏出怀里的净瓶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是正解……”

　　龙芷听得到自己牙关紧咬的声音，眼睛盯着惊雷的脖子发狠。凝觉得浑身发冷，以为下一秒龙芷会扑过去掐住那漂亮的小脖子，可她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来都来了，就这么走？”惊雷在她身后说。龙芷回转头，冷眼看着冲着自己笑的惊雷。后者一脸的欣然，这种眉开眼笑的表情在龙芷看来有些邪恶，只听惊雷缓缓说道，“有个条件……”

　　漫漫的时间长河中，有谁可以驻足？时间的轨迹在不同的空间会划过不同的印记，但时间留给人们的却大多相同，那就是——回忆。

　　轻歌曼舞，流香四溢，紫云盯着手里的镜子出神。镜中，台上的舞娘身姿曼妙，身着一袭紫色的轻纱不停旋舞，衫袖纷飞，长发飞扬，好象一朵盛开的妖艳之花……床幔低垂之间，依稀可辨的是自己潮红的侧脸，还有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看到自己仰头饮下毒酒，而那个男人却趁她不注意将手里的酒倒向旁边……

　　紫云捂着嘴哽咽。境中的场景突然变换，暮色中有个青年缓步走来，他夹着一本书，看到紫云淡然一笑，舸然？紫云刚想出声呼喊，镜中却突然出现一片迷雾！

　　紫云使劲擦着镜子，试图看清镜中的舸然。一片雾蔼散开之时，紫云却看到自己正被黑发黑眸的青年拥着，狂热地亲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空气满溢着情爱的味道……一刹时，青年痴迷的神情被杀气取代，一把寒冷的匕首戳进自己的心窝！

　　镜子，从紫云手里滑落……

　　“看够了？”窗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转身询问。紫云盯着他银色的眸子看，“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为什么要救我？”泪顺着她精致的脸颊滑落，却没有在男子的眼中引起丝毫的波澜。

　　夕阳透过破旧的窗棂洒下一片暖黄，男子伸出手盯着在自己指间跳跃的光影淡淡地说：“说出你知道的事情。”

　　“你有这种东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紫云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妖媚笑容。男子抬眼看她，目光中的冰冷让紫云不自由主地抖了一下。

　　“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仅此而已。”

　　“要我当证人？”紫云摇头，“你以为我会答应？”

　　男子漠然地看着她，冷哼出声，“哼，答应……至少可以保住你的命……”说着向门口走去，“好好想想再回答我。在此之前，你得留在这里……”

　　“你就不怕我逃跑或者……自杀？”

　　“你大可以试试看……”门在男子留下的余音声中重重关闭。紫云怔了几秒，突然扑到门上，却被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结界？她跌坐在地上，不停喘息着，目光散落地四处张望。我就不信……，她猛然抓起镜子的碎片向自己的喉咙戳去！手，不听使唤得停在离咽喉寸许的距离……

　　门外，传来男子冷漠的笑声。

　　同样的夕阳照在逝羽身上却是一片惨淡。房间里一片狼藉，能砸的都砸了，唯有她搬不动的家具幸免于难。阿修罗弯腰捡起碎片，无奈地叹着气，“逝羽，何必……”逝羽坐在床上，木然地盯着窗外暮色中的远山。

　　阿修罗看逝羽不理他，转身欲走，突然听到逝羽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果雷炎看上的是龙芷，你也会这么无动于衷吗？”阿修罗没有回头，犹疑半刻，“如果是为了南领……”

　　走出门去的阿修罗并没有看到，房间里的逝羽突然冷哼，带着一脸与年龄不相符的鬼异笑容，“龙芷还真是可怜……”

　　没过多久，一个火红的身影从炎帝书房冲出来，旋风般冲进逝羽的房间差点儿把门都撞掉了。“你疯了？！为什么要龙芷陪你嫁过去！”阿修罗瞪着火红的双眼狠不得把逝羽烧成灰。逝羽站在镜子前比着自己的嫁衣，在反射中看着阿修罗，笑得花枝招展，“你不是说，为了南领……”

　　“只有你一个还不够吗？”阿修罗打断她，向前一步，握紧双拳。

　　“你说对了，不够。凭什么只有我一个？！”逝羽轻扬眉宇，手指在自己金红色的漂亮卷发上打着圈。她走到床前，拿起一件淡粉色的长裙，“龙芷穿这件应该会很漂亮，是不是？”她转身，看着阿修罗微笑。

　　“你闹够了没有？！”阿修罗一把扯过裙子，狠狠掷到地上。

　　逝羽摇头，“没有。还没有……”她突然收了笑容，冷冷地说，“只有我一个，远远不够……”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阿修罗的语气里充满挣扎，“宫里的侍女、副官你随便挑……”

　　“我只要她。只要你心爱的人，我的哥哥……”逝羽走近阿修罗，挑衅地看着他，“有了她，你的妹妹我就会乖乖地嫁过去，父王也答应了。我嫁过去，就可以保住你和父王的南领，不是很划算吗？”

　　“你……”阿修罗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胀得快要爆炸了。

　　“哈哈哈……原来，你也会有这种表情，哈哈哈……”逝羽放声大笑，眼里却满是泪花。

　　夜幕降临，星斗闪烁着点点寒光无声地注视着或悲或喜的人们。灯光通明的天主塔内，守天殿下在跟自己下棋，他巡视全盘略略沉吟，纤长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推动，然后满意的轻摇羽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