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龙飘雪

24、寒夜客来茶当酒

　　因为比较偏爱黑暗，龙芷一行总是选在黄昏时分开始一天的“工作”。从小镇出来，疾风很快开销了刚买来的大块牛肉，然后一如既住地落在树叉整理自己的羽毛。营火发出噼啪声，一点点燃着自己为他人送去温暖。凝捧着脸，坐在龙芷身边听她抚琴。火光映在他半透明的小脸上，半明半暗。

　　“落尘”的音色没有往日的清丽，多了几分沉缓，其间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呻吟之意。婆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龙芷淡淡地想着，指下的乐音却没有丝毫变化。突然，树上的疾风停止动作，一双褐色的眼睛盯着前方的一片黑暗。轻抚琴弦的手指同时放缓，龙芷有意无意地抬了眼皮看去。凝顺着龙芷的目光望过去，黑沉沉的小路上好像有什么人走近。

　　看了一会儿，龙芷不再理会，轻轻眯了眼睛，继续抚琴。渐行渐近的感觉与刚刚在镇中的感觉相同，想来应该是同一个人。周围的风里有股焚香的味道，凝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压力，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龙芷手下没有停，琴音却陡然而变。本是静若处子，漫浸般渗入心畔的余音此时却变得像蓄势待发的猛兽，血红双眼窥探暗夜中所有接近自己的生物。疾风飞下来落在凝近旁，小家伙这才停止了寒战。

　　黑影中的人在小路上慢慢走近，青色披风，脸藏在风帽下看不清楚。疾风斜眼看着来人，双翅微张，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龙芷没有抬眼，唇边攀上一抹冷冰冰的笑容。凝又开始有些发抖。来人在他们面前驻足，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时间仿佛在此时凝固，风低旋在他们中间……

　　“如此寒夜，没有待客之道吗？”来人说着，突然踏前一步，凝几乎是惊叫着从坐的地方跳了起来！龙芷见状，猛一扬手，劲风带着几丝火焰，鼓噪着直扑来人！

　　劲风将至，来人抬手招架，手里一道闪着金光的符咒轻易灭了冥火！风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样直坠地面，带起来人的衣襟，露出里面青色的紧身打扮。龙芷一眼看到来人披风内侧一个金黄色的标记，脸色微变，目光有些呆滞，那是一条肋生双翼的蛇盘在一把出鞘的利剑之上。

　　来人取下风帽，金黄色短发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碧绿眸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龙芷，坚挺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前几天刚刚收了一个老的，现在又出现一个小的。魔界的大门难道没人把守吗？”

　　琴声嘎然而止。

　　似乎对龙芷的反应甚为满意，那人瞥了一眼龙芷，微笑着踱到火旁坐下，捡起一根树技自顾自地拨弄着火。火苗在他的拨弄下不停跳跃着，映得在场的人脸上有些怪诞。“这天还真冷。要是有杯热茶就好了。”说着，他的目光定格在龙芷身旁的茶壶上。龙芷无声地笑，放下琴，随手把茶壶和杯子递过去。来人接过，茶的清香渐渐冲淡了空气中的紧张。

　　“嗯，好茶。”那人抿了口茶，放下杯子问道：“你真的是魔族？”还没等龙芷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魔界众生自称修罗，也就是“非天”，拥有近乎天界众人的灵力，具有神通力，作祟人间者，以此类为多……”来人抬眼看着龙芷，突然绽开笑颜，龙芷一怔，这笑容有点儿……邪魅……

　　“紫发金眸，应该是魔族没错。可你的感觉太静了。”来人话峰一转，话气中多了些严厉，“……无论怎么说，魔族也不应该在人间乱逛。尤其是为害人间。”他那对碧绿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龙芷盯着那双碧如潭水的眼睛，淡淡地回答，“‘以偏盖全’，向来是人类的特质之一……”

　　来人微怔了怔，扬了扬眉，似乎没有想到龙芷会如此回答，“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为害人间？还是说你不是魔族？”他瞥了一眼疾风，后者始终一副戒备的姿态，全身的羽毛乍起，像一只膨胀的白色大毛球。“你这么呆着不累吗?”疾风对他的嘲讽还以恶狠狠的目光。来人微笑着摇头。

　　“我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龙芷依旧淡然，“如果你已经如此认定的话……我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说话间丢了根树枝在火里，瞬间被火焰包裹。

　　带着一脸的难以置信，来人盯着龙芷看了半天，挂上一种勉强牵动嘴角的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几眼躲在龙芷身后的凝。小家伙的手紧紧地抓着龙芷的衣服，青衣男人身上有种逼人的气息令他胆寒。龙芷回视着他的目光，凝固的气息铅块般横梗在两人中间。夜色中只有不时传来烧灼枝条的噼啪声向人们暗示着时间并非停滞不前。

　　突然，不远处密林里忽现一团惨绿色的光团。光团贴着地面慢慢移动，缓慢无声。青衣男子斜了眼睛看，“不知死活的东西……”，缓缓站起身来。光团慢慢地移动着，青衣男子的瞳孔始终聚焦在惨绿色的光团之中。随着距离的接近，光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氛。透过绿光，隐约可以看见光团的中间似乎有一个人形的生物，只是从轮廓上看与人又有不同，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光团越来趎近，突然带着强劲的风声扑向青衣男子，巨大的冲击力带起泥土、碎石汇成龙卷风般的旋涡，卷起的强大吸力将周围的物体一件件卷进旋涡，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芷迅速张开结界，让凝和疾风躲进来。强大的吸力席卷着周围的一切，青衣男子一开始还稳稳地站在当地。吸力越来越大，他也被这吸力一点点拽向光团，两脚在地上拖拽出两道深深的印记。原本无所谓的神情逐渐被一丝紧张所代替，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英俊的脸紧绷。龙芷抱着“事不关已”态度静静地看着。

　　就在青衣男子离光团越来越近，近在咫尺之际，他突然长啸一声，一把泛着青光的短刃脱手而出，直直地戳进光团正中！惨叫声随即响彻夜空，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听觉神经！片刻不到，一股股说不清是绿还是蓝的液体自光团中喷涌而出，腥臭腐败的气息再次侵蚀着视觉、嗅觉，以及耐受力。

　　龙芷捂了口鼻，微皱眉头，一步步向后退。身后的凝和疾风也被这场景弄得一个劲儿的反胃，跟着龙芷退后。

　　青衣男子冷哼一声，双掌齐翻，闪着金光的咒印自掌中跃出，立时将光团罩了个正着。光团疯狂地在在上扭动着，痛苦地哀嚎着。咒印慢慢地降下来，光团随着咒印的降低更加疯狂地扭动，惨叫声却越来越弱，越来越弱……阵阵的“嗞嗞”作响之后，光团一点点化为清烟，留在当地的只有空气中浓重的腐臭味道！

　　青衣男子回转身，一脸漠然地看着龙芷，“你为什么不跑？”

　　龙芷放开结界，耸耸肩，“为什么要跑？”

　　“你是魔族，碰到驱魔人为什么不跑？”青衣人踱过来，盯着龙芷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

　　龙芷迎上他挑衅的目光，淡淡地回答，“我说过……”

　　“‘以偏盖全’？”青衣人释然地笑着，弯腰捡起已破得没有形的茶杯，“可惜了这么好的茶……”修长的手指叉进短发搔了搔，金黄色短发在他的肆虐下团团皱皱，“我叫惊雷。你们这一群有名字吗？”

　　一群？龙芷对这个说法有些恼，却并没有表现出来，随口答道，“龙芷。”她冲着疾风招了招手，“过来，疾风。”疾风振翅飞落肩头。龙芷侧了头，指点着躲在身后的小家伙，“他叫凝，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惊雷指指龙芷背后的琴，“这琴呢？”

　　龙芷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又笑了，仍旧有些邪魅的感觉，“‘落尘’。”

　　“这琴跟前些天收的那个魔族有类似的波动……”，惊雷似乎无意识的一句话，引得龙芷的心“砰”地下坠。只见惊雷从怀里掏出一个净瓶，晶莹剔透的瓶体里映着里面一个极小的委顿身形。“剥皮而造成的死亡，灵魂也缺失掉。这就是我插手的理由……”

　　龙芷盯着那个小小的瓶子，阵阵心悸，视线甚至有些模糊。肩头的疾风也是一脸的戚然。

　　惊雷猛得抬眼，目光中有一种说不清是什么的怪异感，“你不求我放了她吗？”

　　龙芷错开目光，没有说话，心却点点坠向极点，慢慢被冰水浸透，彻骨地冷。

　　“哼，算你聪明。”惊雷站起来，慢慢向林外走去，“今天就算了，我也累了。不想再做无谓的争斗。不过……”刚走了几步，他回转身，手上的咒印冲着龙芷晃了晃，“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背后的“落尘”越来越轻，龙芷知道它会随着婆婆灵力的消失而变得普通。婆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她目送惊雷的身影远去，那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