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安心篇》余姗姗

4、四、

　　四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本没有什么不好，世间很多夫妻连互相折磨的力气都没有，已经被生活折磨的精疲力尽了，像是师逢和安心这种整日不愁吃穿没事闲着的男女，也合该被生活反复折磨几个回合，反正他们总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好也是一天，不好也是一天，安心总会想开的。
　　师逢心里就是这番料定，他认为安心就是心再大，再空，再装不下他，也得在这成城府里陪他一辈子。
　　安心是鸟，城府就是鸟笼。
　　所以师逢也乐于耗下去，耗到安心终于向生活低头的那一天。
　　只可惜，师逢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严重。

　　说起师逢的错，就不得不提到他的交友圈。
　　师逢和历代的明日城城主一样，孤独的生活，孤独的享受，身边能聊得来的朋友不多，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么两三个，便是另外三个城的城主。
　　当时的启城还在，那一任的启城城主姓程，单名风字。
　　程风，光听名字就知道他是个帅哥，而且放浪不羁，不羁放浪。
　　他是师逢最信任的朋友。

　　城主只能结交城主，这是不成文的惯例，因为百姓不敢高攀，城主们自然也不会纡尊降贵，一来距离产生美，二来还是距离产生美。
　　既然师逢最好的朋友是程风，他平日里或多或少也会将他和安心的周旋，向程风念叨吐槽一番。
　　程风听了表示很感兴趣，也乐于出面劝劝安心。
　　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也不用猜了，安心对程风一见钟情了。

　　但这并不能说安心是花心的，她仍是那个追求安心的好姑娘，只是长这么大实在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次见世面就被师逢相中了，第二次见世面就是撞见各方面条件都不输给师逢的的程风。
　　一个女人要是一生中只遇到过父亲以外的两个男人，还都是人中极品，她怎能不动心呢，克制得了第一次，又怎能克制得了第二次？

　　初遇程风的那天，明日城的城府里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并不会因为贵客远道而来而收拾的比平时更干净些，所有下人对程风的潇洒风度似乎也已见怪不怪了。
　　唯有安心，她打从一大早上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打开屋门走出去深吸了一口气，便觉得心旷神怡。
　　连直觉都在告诉她，今儿是个好日子。
　　于是，她也不知哪根筋儿搭错了，竟然跑到厨房忙活起来。
　　这还是她服药以后头一次主动接近锅边灶台。

　　四菜一汤，三副碗筷。
　　安心在饭厅里准备好这一切后，连她自己都愣住了，这个时候她是不知道程风要来的。
　　程风那低沉的笑语，便是在这个时候合着春日的风飘进来的。
　　飘进了安心的耳朵里，飘进了安心的心里。
　　她一把捂住胸口，一时尚不能适应那里面的悸动，下一瞬便毫无准备的望见了刚刚跨过院门，自远处走来的程风。
　　青衫素袍，举止风流，那样的风采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

　　安心直勾勾的望着彼端那个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男子，直到笑声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融进了饭厅，仿佛就响在耳边时，安心这才注意到，和他有说有笑同时跨进来的人，是师逢。
　　师逢为两人介绍之前，还为安心的出现和桌上的酒菜惊讶了一下。
　　“这位是启城城主程风，我最好的朋友。这位是内子，安心。”
　　安心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排斥这样的介绍，很快道：“只是名义上的，后来我吃了他的药，把所有事都忘了。”
　　程风并没有因为安心的突兀而愣住，相反的他很是从善如流：“小弟见过嫂子，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
　　程风越是这样淡定，安心便越觉得心跳加速，同时在心里责怪师逢，也不知道他都乱说了些什么，必然不是夸她的好话。

　　那之后的整个饭局，都像是一场相亲饭，最起码安心是这样觉得的。
　　她很喜欢跟程风搭话，表现的就像是最能言善道的女主人，不与人生分，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全然不似平时那副高冷的姿态。
　　看到这样的安心，师逢是打从心里高兴的，他以为安心已经回心转意了，才会这样善待他的朋友，这全都是看在他的面子。
　　因此那天，师逢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是安心把他扶回房间的，然后特意到厨房里煮了两碗醒酒茶。
　　一杯交给侍女，送进内室给师逢，一杯由她亲手端给了倚在小厅榻上的程风。
　　安心永远也忘不了，当程风醉眼迷蒙的接过那被醒酒茶时，他们的手指曾不小心的碰了一下。
　　温柔的触感，直达心坎。
　　只是程风并未注意，露出一抹笑容：“多谢嫂子。”
　　安心不禁红透了脸，从不知道原来男人笑起来也是可以如此风情的。

　　其实后来，安心也不止一次的自问过，倘若当初没有服下那瓶药，她和师逢会不会是一对幸福的神仙眷侣，即使后来遇到了程风，也不会动心呢？
　　但这样的问题，穷尽她一生都不可能找得到答案，她也不得不承认，那瓶药就是她对师逢抱有防备心理的导火索。
　　而程风，则令她没有任何感情负担。
　　不像在师逢身边，总有一种被束缚的无望。
　　当然，像风一样的男人都是让女人没有负担的，因为他们会在你意识到负担之前，就像风一样呼啸而过了。

　　程风一直谨记在心，他这次来明日城的目的，开导师逢的夫人安心。
　　但安心的逻辑却自成一派，不仅让一向口才绝佳的程风赶到了挫败感，还勾起了他的兴趣。
　　程风对安心道：“其实师逢这人只是不善言辞，通常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出轨的。”
　　安心反问程风：“那什么样的男人会出轨呢？”
　　程风笑笑：“自然是像我这样的。”
　　他不惜自我诋毁也要树立师逢的光辉形象，却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让安心因这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而感动。
　　“师逢并非你说的那么专一，他之前一直留恋青楼，好几次都是我差了下人将他带回来的。”安心淡淡的反驳道。
　　程风笑的就像是个风月老手：“嫂子误会了，师逢只是在青楼里长期包下了一间房，方便他借酒消愁罢了。那里面的姑娘他一个都没碰过。”
　　安心却依旧面无表情：“你可是亲眼见到了？”
　　“呃，这倒没有，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
　　程风刚要为师逢辩护，却被安心打断：“我相信你是了解他的。但是很显然，你们都不太了解我。”
　　程风不禁愣住。

　　只听安心不紧不慢道：“既然你是说客，你总要了解你要说服的人的。可你不了解我，你又怎么能保证，你所说的这些话，足以说服我呢？其实师逢有没有留恋烟花场所并不重要，如果他了解我的话，他就会明白，问题根本不是出在这里。所以，就算他找更多的人来说服我，都是没用的。”
　　师逢精通医术，却不会在感情上对症下药。
　　因此打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连带前来当说客的程风，也跟着一起输了，他准备的那些长篇大论也因此胎死腹中，只能无能为力的任由安心的话，在他心里荡出回响。
　　程风不得不承认，安心是个脑子正常的女人，甚至是聪明的。
　　让人忘记痛苦的药，并没有夺走她的智商，反而让她因为重生了一次，而变得更加狡黠机智，更有一种看破迷障超脱超然的气质。
　　这样的女人，大多数男人都没机会遇到。
　　一旦遇到了，便是新鲜的，何况是猎奇心理浓厚，并对女人心敏感入微的程风。

　　直到安心第三次主动找程风下棋聊天，程风终于肯定安心对自己是有想法的。
　　其实在这之前程风就有所查了，只不过那时候他只觉得是自己自命风流惯了而留下了自作多情的后遗症，才会将安心的眼神误读为倾慕。
　　可是这一回，安心一边下棋一边已经将他的祖上三代都问了个底掉，但是一当他提起师逢，便被安心岔开话题。
　　程风才不得不提高警觉。
　　他和安心之间的互相吸引，是不容忽视的。
　　吸引力这玩意儿，你不控制它，它就会为祸，在人心里面作乱，有时候还会让你难以自控。
　　程风一向是放任它四处撒欢的，所以从不觉得这是负担，需要克制。
　　唯有这次，他是打从心里害怕的，倒不是害怕师逢的反应，而是害怕自己的。这就像是毒品，你爱它，也恨它，戒不掉它，离不开它。
　　从这个角度上说，安心是有资格成为男人心里的毒的。

　　当晚，程风很早就回了屋，躺在床上闭目思考，满脑子都是安心纯真的笑容，以及她那手好厨艺。
　　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也吃不到了，他心里就觉得怅然若失。
　　这种失恋的感觉，他已经许久不曾经历了。
　　但好在，程风以为，他们在彼此心里种下的情窦还不够深，现在连根拔起并不会伤及根本，最多就是以后回想起来长叹一声“没有缘分”罢了。
　　这种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痛，相比起和师逢的兄弟情义，和两城之间的世代邦交，绝对是无足轻重的。
　　于是，当晚深夜，程风就不告而别了。
　　他答应了师逢开解安心的嘱托，自然也没有兑现，只是留书一封告知师逢，是他辜负所托，他日如果师逢需要，他愿干效犬马之劳。

　　一个风一样的男子，像风一样来，又像风一样的呼啸而过。
　　程风走的及时，走的惘然，走的恰到好处，不仅带走了刚刚滋生发芽的旖旎，带走了安心的牵挂，还带走了师逢的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