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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狭路相逢 ...

  •   “呵呵呵呵。”一阵清脆轻灵的笑声,仿若风动铃摇,又似水过清石,花红柳绿间几名少女婀娜的身姿若有若现,灵动曼妙。

      被无忧无虑的笑声感染,停下脚步,凝望着那几名宛如蝴蝶般嬉戏的少女,退朝返宫的慕颜不自觉的唇角微弯,绽出发自肺腑的由衷的笑,轻松而愉快,就像明朗天气里纯净的天空,让人赏心悦目。

      小寇子上前,垂首轻唤声:“陛下。”再抬头一瞧,不禁精神一震,顿时喜上眉梢,一扫心中郁积已久的阴霾,自从先帝薨逝这两个月来,眼前之人便很少展颜一笑,且即使是笑,也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沉重,而此时见她笑的这般明媚,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忽听少女们齐齐响起一阵惊呼:“啊!断了!”

      远处观望的一行人皆感茫然之际,一只断线的纸鸢不偏不倚的跌落在了面前,笑容蓦地凝滞,一股熟悉的痛楚,悄悄的在胸口蔓延,不待感到惊慌的众人反应过来,那长及地、绣着凤羽的紫色朝服裙摆微微上提,慕颜已然弯下腰,拾起了落于脚边的那只纸鸢。

      小寇子大惊失色,噎嚅着嘴唇道:“这,这。”再看着远远跑来的几人,不由怒火中烧,喝斥道:“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违令,私自在宫中放纸鸢。”

      少女们闻声齐刷刷顿住脚步,乍见眼前侧立之人,垂眸凝视着手上的纸鸢,虽看不真切她的容貌,但浑身散发出一种清冷高贵的气质,有如一朵圣洁的白莲,超凡脱俗,头顶的凤翅紫金冠,宣告了她那无与伦比的尊贵的身份,顿时一个个花容失色,忙伏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参见女主陛下,请陛下恕罪。”

      “你们是哪宫的,嗯?是谁准许你们在宫里私放纸鸢的?”小寇子不由提高了嗓门,恼道:“还有,这纸鸢是谁带进宫来的?”

      少女们互看了几眼,把头低的越发的低了,以沉默应答。就在这时,一人抬起头,微长的睫毛下一双清澄至极的瞳眸毫无畏惧的望向发问之人,琅琅回道:“禀公公,是小女所做。与他人无关,若要责罚,就请责罚我一人。”

      “你”小寇子正欲斥责,却出乎意料的被身旁之人打断道:“你叫什么名字?”慵懒醉人的嗓音如同平静的溪流缓缓从众人耳际流淌而过,足令不少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一半。

      对上那蕴涵着智慧坚韧又仿能看透人心灵秀的目光,心猛地一跳,闵柔忙垂下眼,答道:“回陛下,小女唤闵柔。是新入宫的太医院掌药女官。”

      慕颜看着素衣少女,恍然一笑道:“原来你就是闵柔,朕钦点的女官榜眼,之前还在纳闷为何没在内司府见到你,原来你是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中集结了天下最为精湛的医术,臣自幼随父习医,希望能够充实自己平昔所学,也使得所学能有所用,故而请调太医院。”

      “太医院院首曹谡不但医术高超,而且宅心仁厚,好为人师,你随他学习,相信必会有所获。”慕颜微笑着颔首,上前一步,将纸鸢递给她,道:“这个纸鸢做的很精巧,而且又轻又结实,一定能飞的很高。”

      闵柔双手高举接过,眼中的眸光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欣喜:“谢女主陛下不罪之恩。”

      走出几步,忽的,慕颜顿住身形,像下了决心般沉思片刻,迅即回头对正做起身的少女们道:“你们能为朕做一件事吗?”

      巍峨的宫殿上空,飞起数只雄鹰,迎风展翅,盘旋直上九霄,少女们分散而立,收放着手中的线,神情自在,只是少了几分适才的肆意,而多了几分专注。

      维儿啊,你可有看到,姑姑为你做的为你放飞的纸鸢,慕颜站在那静静抬头远眺,落寞的眼中闪着点点晶莹,露华殿外那张纯真无邪的笑脸,灵牌前姑侄相依相偎,朝堂上少年天子执笔挥就千秋,风华无铸,还有,那一日清晨,同样是这般春光明媚,挽发的少年,还笑暖暖,历历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

      雄鹰越飞越高,渐渐成了几个小黑点,可她的目光依然紧锁着,直到察觉出有一只手轻柔的按上自己的肩头,慕颜回眸对上来人,无声呢喃着“木头”,唇形微弯,漾出淡淡的温柔笑容。

      面具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在经历了不为人知的痛楚和沧桑后,仍澄如秋水,只是在对上她的面容后,蓦然平添了几分深刻的担忧,慕夜轻轻环住她的双肩,道:“都过去了,颜儿。”

      说完,手臂不自觉收紧,适才那一瞬她茫然失神的模样,深深长长的揪住了他的心,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感排山倒海而来,将他的记忆带回到了两个月前。

      被重重的帷幕阻隔了阳光,紫宸殿内显得格外阴冷,即便冲刷了多次,再也寻不到一丝血迹的存在,可多年的杀戮人生还是让他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气息,始终萦绕着这座宫殿的每一处角落,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寂寞,冰冷的气息,仿佛宫殿曾经的主人一直未曾离去。

      长窗前那朝思暮想爱入骨髓的人儿已是形销立骸,遍地凌乱的纸鸢寄托着对逝者的悲痛与哀思,看到他的出现,浅浅一笑,笑得满目悲凉:“你,来了。”

      他也一笑,心中一片凄然,只听她喃喃低语道:“你不该回来,我也不该,如果我不曾回来,我的维儿,还有。”

      话音忽然停住,被竹蔑扎的伤痕累累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自窗透入的天光,映照出她伤感的侧脸,苍白如雪:“这无数人毕生向往汲汲以求的地方,不过是个精致无双的牢笼,是座冰冷的坟墓,我的亲人们无不多情,专情,深情,所以他们都纷纷选择了离开,去追寻在这所无法得到的,那么我呢,失去他们后的我又为什么在坚持着呢?”

      彼时的他感到无以言表的心痛,能做的只有默默走上前,牵过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出阴沉的宫殿,如今的她已然用行动向天下宣告了她的坚持,向世人展现了作为慕氏后裔全部非凡的智慧和出色的治国才能。

      “在想什么?重光。”慕颜反手覆上他的手背,问道。

      慕夜游离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却在听她唤出那名字时,不由微一怔愣,是啊,他叫重光,安西城的新任城主,在平定骚乱后还暂代着西南十郡的郡守之位。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集女皇的宠爱于一身、神秘难测的新贵,曾经不过是宫内一个小小的影卫,慕夜这个名字卑微的在经历了许多后,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记起,而面对着接踵而至的权势地位和财富,面对着众人的阿谀奉承,和欣羡嫉妒的目光,他都淡然的付之一笑,因为他唯一想要的,唯一企盼的,仅仅是希望能永远守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哪怕,哪怕付出的代价是穷其下半生,亦无法在人前露出自己的真容,他也甘之如饴。

      不远处,原本忙着收放线的小寇子自慕夜到来,两眼就几乎没往上瞟过,腿脚更不自觉的挪移着,一点点向相互依偎着的两人靠近。

      小寇子暗衬,虽然不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长的是圆是扁,但这个叫重光的男子给自己的感觉从一开始便是这般熟悉,无论身形,体态都像极了一个人,会是他吗?

      忽见女皇轻启朱唇,说了什么,他的唇角勾起浅浅柔和的弧度,徜徉在阳光下,银制面具后那双深邃如湖水般的眼眸,漾着浓的化不开的温暖笑意,不禁有些看傻了眼,殊不知四周早是惨呼连连,等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线缠绕住别人的,几只纸鸢正在天上相互缠绕,打得是难分难解。

      夕阳残照,芦荻纷飞,漠水河畔一黑袍老者白发披肩,手执钓竿,端坐在青石上,面水静息,专注垂钓,在他身旁,一方小竹凳上则坐着一青杉小童,手执深色钓竿儿,一脸稚气,却也是悠然神定。

      蓦的鱼线上有一丝颤动,水面上亦荡起一圈波纹,小童猛提鱼竿,拉起了鱼钩,就见一条半寸小鱼咬着饵死命在挣脱着。

      “别急,”小童微微一笑,轻柔的助其摘下钓钩,伏身将其放归到水里。随即,他起身走近老者,踯躅了下,咬着唇将老者背后的鱼篓拖到一旁,将篓内的鱼儿一条条,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河中。

      老者仿若未见,慈目中透着了悟和一丝难言的忧伤,就在这时,忽听一人沉声怒道:“纶儿,你怎又再偷放你师爷爷的鱼了!”

      “哎,你别吓到了孩子。”老者忙把鱼竿一扔,回身揽臂将受惊的小童护住,不悦道。

      来人正是新任殿前副都检崔沣,他三十开外,脸色有些阴沉,朝服未脱,看得出来的甚为匆忙,他走到老者面前,先是瞪了小儿子一眼,而后拱手施礼道:“恩相,都是我教子无方,请恕竖子无礼之罪。”

      前左相温中玉摆摆手,看着正垂着头身子依偎在自己怀中轻轻发颤的小童,疼惜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转抬头对崔沣道:“无妨无妨,只别再吓着孩子,他心地这般柔软,你该感到高兴才是,还有,我已卸甲归田多时,你勿要再称我为相了,子原。”

      崔沣愠意渐褪,却仍不忘训斥儿子道:“纶儿,爷爷虽然大度不究,但你还是要向爷爷道歉。”

      小童一抬头,视线正与老者慈蔼的目光相接,但听他柔声和缓道:“纶儿,你心地慈悲,也要记住的是,作为一个男子汉,还需坦荡磊落,仁者不忧,智都不惑,勇者不惧,所以以后你若是要再放生这些鱼儿,尽可和爷爷说,爷爷一定会答应你,明白么?”

      崔纶眸光清澈明净,望着眼前这张纵横沟壑却可亲可敬的脸庞,乖巧的点点头,稚声回道:“对不起爷爷,纶儿记下了。”

      闻言,崔沣和温中玉相视一笑,收拾完,崔沣一手提着钓具和鱼篓,一手搀扶着步履有些蹒跚的老者往岸边停着马车的林畔行去,身后,小崔纶蹦蹦跳跳,时不时捡些漂亮的小石子塞到怀里。

      “恩师,您真要离开京城吗?”崔沣拧眉问道。

      温中玉轻叹口气,不甚唏嘘感慨道:“想我入京那时不过才十六岁,而今已是六十有六,服侍了足足四朝天子,以凡才而居重位,蓦然回首,才发现,居然是女帝陛下给了我最想要的,能够这样无波无澜的从朝堂中抽身,从此云淡风轻,得以笑看花开花落,是何等快哉。”

      察觉出弟子的不平之意,他捏紧崔沣的手道:“子原,切不要为为师有任何的不平,一个人大权在握太多时了,哪怕居上位者不疑,也定会招来他人的嫉恨,陛下圣断不乏仁义之心,既招纳了贤才来居重位,确保大权握在清明之流手中,也借此保全了我,否则你以为以我与一些人或多或少的过节,现下还能这般逍遥自在,得享天年。”

      崔沣凝重的点点头,眉仍不展道:“弟子只是不舍得恩师离开,以后再难听到您的教诲。”

      笑了笑,温中玉答道:“久江离京也不远,不过两三日脚程,你若有事,我们书信往来亦是一样,只是,”他顿了顿话音,提点道:“你侍奉陛下在侧,切记不要将她当做女子,而是一位九五至尊,她身上有着慕氏前几任帝王所没有却凌厉的傲气,平日性子是宽宏,但一到事关紧要,杀伐决断不逊于男子。如今朝野上下对她和那安西城主,有颇多非议,你都不能卷入其中,只需记得,你要效忠要护卫的人,只有她。”

      “是,恩师。”

      “爷爷,爷爷,”小崔纶捏举着块白白透亮的圆形小石子,奔到他们面前,开心道:“快看,这漂亮么?”

      温中玉摸着他的小脑袋道:“很好看,纶儿真有眼光。”话毕,他转向崔沣道:“子原,我有意想将纶儿这孩子带回久江故居教养,你可愿意?”

      “恩师。”猝不及防听闻,崔沣颇感震撼,他看着儿子有些茫然但闪闪发亮的眼眸,略思索了会,回道:“纶儿从小没了母亲,我又忙于公事,无暇看顾,若能得恩师养育教导,子原不甚感激。”

      三人将快走到林畔马车旁,忽的连着停住脚步,但见前方几步开外,不知何时亦停了辆马车,车外三名长相陌生的精练男子走动护立,见到他们神情立刻戒备起来,不动声色,单手即按上了腰间。

      耳一动,听到那些隐藏在衣服中的弯刀在鞘中应合出低低长吟,崔沣眸光一沉,忙上前一步,将温中玉和爱子护在了身后。

      小崔纶倒没感觉出空气中蔓延开的剑拔弩张,好奇的从他爹背后探出,正瞧见三张酝着杀气肃穆的脸,不觉一惊,手上拿着把玩的石子顿时掉落在地,咕噜噜朝那三人的方向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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