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桃源何处寻》kazuki

1、桃源何处寻·上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你能否遵行？

　　唐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禄山，史思明发动了震惊朝野的安史之变。在这场持续了八年的战乱中，万花谷主东方宇轩战死，凌云梯被毁。从此万花谷闭关封谷，谷中机关林立，这传说中的仙境圣地再也无人敢踏足……

　　“哈，哈……哈，哈……”山林间的羊肠小道中，杨益之拼命奔走着。他本是纯阳弟子，十年前安史之乱，纯阳宫大战时，门派内弟子死伤无数，残留下的部分弟子有些跟随自己的师父去了别处另立门派，也有的同门独自浪迹江湖。当年他仰慕战死的掌门李忘生，不愿跟随师伯们去新派，本想做个自由自在为民除害的江湖游侠，没想到在这秦岭荒山中竟然遇到一伙山贼。只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固然有一身好功夫，只可惜他连日来只靠山果和野食充饥早已体力虚乏，对方又是数十人，自己寡不敌众无奈之下只得狼狈逃命。

　　“兄弟们追啊，半个月就遇到这一个金主，把他身上值钱的全抢了——”

　　山贼头子的话从身后传来，杨益之知道他们就快追上了。可恶啊！当年他纯阳号称五大门派，现在自己却被小小的山贼追杀，真是羞愤难当。正如此想着的时候，杨益之突然发现，前方竟然没有路了！！原来这条小路的尽头竟然是个陡峭的断崖！向下望去，只觉得云里雾里高的什么都看不清，要是摔下去只怕是尸骨无存吧……
　　与其这样，倒不如以纯阳弟子的身份和这帮山贼拼了！杨益之刚想转身迎敌，没想到脚边树藤一绊，身子便不由分说的倒向一旁，他一剑插入土里想借此稳住身体的平衡，但是没想到宝剑入地的地方，竟然突然松动，脚下好似是突然悬空了一般，他这才意识到所站土地已经滑坡，而自己已是坠落山崖了。只看见慌忙追上来的山贼们惊讶的表情，还有“他奶奶的，好不容易到手的肥羊……”此类惋惜的声音……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身体急速的掉落无法控制……

　　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最后的结局竟然如此……

　　清脆的小鸟的鸣叫声，带着花香的空气，微风好像羽毛般轻拂着自己的面庞，忍着全身犹如散架般的剧痛，杨益之睁开了双眼，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讶无比。湛蓝的天空，远处绿树成荫，而自己身边竟是犹如汪洋一般万紫千红的花海……莫非这里就是极乐净土，没想到自己死后还能上天堂，杨益之不由一阵自嘲。忽然一片阴影遮住了他，努力的睁开自己抬不起的眼皮，模糊之中看见纤细一人站在自己面前，黑发犹如瀑布般飘散，隐约带着苦苦的药香。虽然是背光，但还是难掩他的清丽风姿，此人一定是仙境的仙子，杨益之这么想着……

　　“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黑发的仙子在他身边蹲下身。“断了2根肋骨，脚踝扭伤，小腿骨断裂……”杨益之迷迷糊糊看着他检查自己的伤势一边轻声问道：“你，是谁……”听到自己的询问仙子转过了头， “青墨……我叫陆青墨。”就算是背着光，杨益之也仿佛看到了他在微笑，而且那笑容犹如昆仑山偶尔浮现的极光一般闪耀着他的双眼……

　　再次醒来的时候，杨益之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的床上，身上的伤已经上过药并且包扎好了。当他对着端着药进门的男子脱口而出叫“仙子”的时候，对方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你可还没有死，所以我也不是什么仙子……”叫做青墨的男子扶起他，温柔的喂他喝药。“这里是万花谷，我是杏林门下弟子——陆青墨。”
　　“万，万花谷！？”万花谷不正是十年前与纯阳，少林，七秀，天策并称五大派的地方吗？十二年前，才十岁的他拜入纯阳门下学艺，当时自己人小鬼大不知轻重只觉得五大派唯纯阳独尊，况且他见过少林，七秀，天策弟子，也不觉得和纯阳弟子相比有何过人之处，只是唯独没见过万花弟子，只听说万花弟子不爱入世，为人低调。他曾问过师兄万花谷是怎样的地方，万花弟子又是如何模样的，当时师兄看着他笑着说万花谷四季如春，从来不下雪。万花晴昼海更是延绵数里，犹如花海，就似世外桃源一般。当时自己无法想象，因为纯阳宫终年冰雪覆盖，下雪的日子更是家常便饭，所以他不懂什么是花海什么是世外桃源。问到万花弟子的时候师兄眼里的笑意消失，慢慢望向远处说道：“万花弟子喜穿黑衣，不喜束发，妙手仁心，九针济世，只一眼，便可铭记万年……”只是当时他并不明白师兄望向远方的眼底流露出的温柔是什么。
　　后来的日子里，杨益之便留在万花谷养伤。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在青墨高超的医术下不消一月他原本打着夹板的腿就痊愈了。他高兴的拉着青墨在花海中奔跑，打滚，就像个顽童一般，看的青墨咯咯直笑。杨益之见此站起身拉住了青墨的手。
　　“青墨……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出谷闯荡江湖可好？”杨益之虽然说的很小声单脸已经涨的通红。青墨看着他因为惊讶一时没有回他，但是片刻之后他便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为，为什么！？万花谷都封谷了，难道你想一生都老死在这里吗？？”杨益之显得很激动，抓着青墨肩膀的双手用了些劲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怀里。“青墨！青墨！我喜欢你啊！青墨……”青墨无奈的皱了皱眉，伸手推开了他。
　　“益之，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和一个人约定过，我会在这里等他。只要他一日未来，我便会在此一直等，直到……他回来的那天……”青墨望向他的眼里清澈的透明，杨益之放开了双手默默问道：“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吧……”
　　“恩……”青墨低头微笑，却越发让人觉得心疼，两人回到落星湖的小屋。第二天青墨去三星望月借来了天工师兄的机关鸟准备送杨益之离开。万花机关术闻名已久，若是平时，杨益之定会新奇不已，而现在他骑上机关鸟只是望着青墨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只一眼，便可铭记万年……”
　　青墨，我对你也定是如此，铭记万年……永不忘怀……

　　送走了杨益之，青墨又走向他每日都去的地方。万花谷——晴昼海——生死树……

　　清风拂过，花海的花瓣被吹散在空中，而青墨就像雕像一般日复一日的站在生死树下不论刮风下雨……

　　“十年了……你何时会来……”

　　十年前
　　唐天宝十四年，由于玄宗独宠杨贵妃，宰相杨国忠独揽大权，民间百姓疾苦，民不聊生。他更是私下培养神策军处处和天策府作对，想借此获得更大的权利和利益。

　　“将军——将军——”
　　天策府大营内，刚入伍一年的新兵小铁冲进了主帅的大营内。
　　“臭小子，进来都不通报，小心我记你大过。”皇甫飞扬一边缠着腕带一边说道。小铁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嘻嘻哈哈的凑过去说：“将军，听说李大将军从万花谷请了位医生来我们营！”

　　“万花谷弟子？整天写写画画的那个门派？”系紧腕带，皇甫飞扬又套上了护腕。“那不就是个文弱书生吗？”他虽没见过万花弟子，只知道他们都以笔为武器，整天舞文弄墨的不是书生是什么？“这里可是战场，带个书生有什么用，依我看啊，还不如请位秀坊的姑娘来，秀坊姑娘温柔可人医术也甚好，保管将士们杀敌英勇数倍！哈哈哈！”
　　“是这样吗……”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帐外传来，皇甫飞扬转身一看，一个长发黑衣的纤细男子弯身入账，旁边是他一脸窘相的副将张东。
　　“陆，陆大夫！”小铁吓的跳了起来，看来这便是刚才说起的新任军医了。皇甫飞扬刚才虽这么说，但也只是开个玩笑，自古军中不容女子是铁打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不过新军医看起来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只见他皱眉不悦的瞪着自己。
　　“陆，陆大夫，刚才皇甫将军的话只是戏言，您千万别当真啊……”小铁流着冷汗上来缓和气氛，陆青墨却不理他，只是双手抱拳微微一躬身说道：“在下陆青墨，万花谷弟子，药王杏林门下。皇甫将军可以看不起青墨，但决不允许看不起万花谷的医术。这一点青墨会证明给将军看的，告辞！”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出的帅营，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皇甫飞扬一直以为万花谷弟子就是喝着墨水的文弱书生，看来好像也不尽然啊，至少这个陆军医就不这样。
　　陆青墨啊……青墨……黑发黑衣，冷冷的表情，好像和万花谷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相配嘛，总觉得万花谷弟子应该是像花一样的……不，他还是像花的，像出泥不染的青莲，单一，纯粹……

　　数月来，神策军一直骚扰天策腹地，关外狼牙军更是虎视眈眈，战事频发，越来越多的天策士兵失去生命，越来越多的家庭失去孩子，丈夫甚至是父亲。

　　“张副将，山海关附近的狼牙军最近有何动向？”皇甫飞扬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近日连续作战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俊逸非凡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少疲惫。
　　“回将军，狼牙军主力一直在关外按兵不动，但是有不少零散的小部队已经入关到处打劫百姓，烧杀抢掠，神策军那边也在对付狼牙军，但是更多的还是在对付我们。”
　　“神策军在南诏一役中伤亡重大，杨国忠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继续对付我们天策，狼牙军安禄山那边根本是在坐山观虎斗吧，可恶！”重重的拍了下眼前的桌子，皇甫飞扬按了按跳动的额角。

　　“下去吧，继续查探好狼牙军的动向。”
　　“是——”
　　小铁细心的端了盆热水进来，洗了把热水脸，皇甫飞扬觉得一下子活了过来。没办法，这两天他实在太累了。
　　“走，随我到营里转转。”
　　“是！将军~”
　　这几天战事一直在持续，营里牺牲了很多弟兄，伤兵更是多，于是他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伤兵营。

　　“喂，纱布还有吗？”
　　“金疮药要没了，再拿点来！”
　　忙碌的伤兵营并没有注意到皇甫飞扬的出现，但是鲜红的天策军服中一抹深沉的暗黑色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不是……”
　　“啊，是陆大夫。他医术精湛，人又和气，受伤的弟兄在他的医治下都好了起来，大家都很喜欢他呢！”小铁机灵的回答着。
　　和气……上次和我说话时明明一点也不和气嘛。看着那个忙碌的黑色身影，皇甫飞扬不禁微微一笑。似乎是感觉到了注视自己的视线，青墨敏锐的转身，却只见到皇甫飞扬和小铁离去的背影。
　　皇甫飞扬，一个不信任万花谷的医术……却在战场上与敌人搏命拼杀保护国家的人……其实，他并不讨厌……

　　随着秋末的离去，寒冬开始降临。谁也没想到的是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这天身兼三地节度使的安禄山集结了将近20万兵马，打着“忧国之危”的旗号起兵造反了。
　　天策府统领李承恩号令麾下将士誓死护卫李唐江山，诛杀叛军狼牙军主帅安禄山。如果说之前之前的战事是算是小打小闹的话，那现在就是真正的残酷的战争了。青墨跟随大军四处转战，每天的伤兵和死去的将士越来越多。青墨自觉医生不如裴元大师兄，但是他还是尽力救治着伤兵，只希望能救一个是一个。

　　狼牙军不消数日便攻破河北各个州县，皇甫飞扬断定他们下个目标是东都洛阳，两军在去洛阳的必经之道上交战开来。青墨正和留守的兵士在后方大营照顾伤兵，一阵骚乱之中却见几个兵士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过来。
　　“陆大夫你快来看看小铁快不行了！”
　　“什么！”青墨立刻冲了上去，被抬着的人果然是小铁，只是他已不似平时那么活泼可爱，现在的他脸色苍白满身是血，一看便知道受了重伤！
　　“把他轻轻的放下来……”众人照着他的话把小铁轻放下地，青墨随即查看了小铁的伤势。右侧腹部应该是被长枪伤了，出血很多，看来伤及脏器。万花谷弟子精通点穴手法，青墨立刻施展百花拂穴手封住了几个出血要点。这时刚下战场的皇甫飞扬顾不上清洗满身的血污也赶了过来。小铁是军中年纪最小的，平时自己一直把他当自己弟弟一般，一想到这残酷的战争可能夺走小铁这么年轻的生命他就觉得悲痛欲绝。
　　“拿干净的纱布和水来！水要煮沸过的！”青墨朝着打下手的兵士喊道。小铁的伤很重，他知道自己不能出一丝的差错。
　　皇甫飞扬默默的蹲在小铁身边，想说话又怕打扰青墨的诊治。
　　“陆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受了重伤的小铁流着泪问道。“我好想我阿爹和阿娘……我还有个小妹……”
　　“胡说什么！谁说你会死！我陆青墨发誓！绝对会医好你！”青墨说的铿锵有力，一旁的皇甫飞扬也听得心里一热。
　　“去把我的九针拿来！”万花谷医术独步天下，尤其是药王孙思邈秘传的太素九针，传言他只用九针便可定人生死，药王首徒裴元更是尽得药王真传，太素九针使得惟妙惟肖，更是非活人不医，可见其医术之精妙。只见青墨手持九针在小铁各个穴位施针，不消一会原本还血流不止的伤口便止血了。
　　“你不会有事的小铁，你会好起来的……”额头上浸满汗水的青墨收起银针，对小铁微微笑道。“恩，我相信陆大夫……”小铁相信他，相信青墨的医术，他忍着痛笑着对青墨点了点头。
　　皇甫飞扬只觉得青墨那一笑似乎就如三月春风，吹散了他心中的阴霾，温暖了他疲惫的心。他也相信小铁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为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回头一看，果然！身后的兵士们各个红着脸盯着青墨，就如怀春的少女一般！
　　陆青墨啊，身在狼群你好歹有点自觉啊！！皇甫飞扬在心中不满的呐喊起来。

　　之后的几天，青墨悉心的照顾着小铁，亲自为他煎药，换药，喂药。正如他所言，小铁真的迅速的康复了起来。端着小铁换下的纱布，青墨躬身走出了营帐却突然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摔倒下去，幸好有人拦腰抱住了他。青墨眯着眼回头一看，原来是皇甫飞扬。
　　“多谢将军……”
　　松开了环在青墨腰间的手，皇甫飞扬只觉得他的脸色也非常的苍白。
　　“你这几日都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小铁，但是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青墨只是有些累了，没什么大碍，多谢将军。”他礼貌性的作了一揖转身便想离去，却听到背后皇甫飞扬幽幽的说了一句“你啊，就是性子倔……”青墨回头看着他眨了两眼好像想起了什么的似地问道：“将军，你现在觉得万花谷的医术如何？”皇甫飞扬先是愣了下，随即仰头笑道：“万花医术天下第一！”
　　青墨听了倾然一笑，清风拂过，皇甫飞扬看着他只觉得青墨身后似乎冒出了无数花朵，纷菲撩人。

　　噗通——噗通——噗通——
　　那是什么声音，越来越响……
　　噗通——噗通——噗通——
　　啊！那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当皇甫飞扬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墨已经不在了，他垂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皇甫飞扬啊皇甫飞扬！就算军中再怎么没妹子你也不能……哎……完了完了……我完了……”
　　是啊，皇甫飞扬知道自己完了，因为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好像住进了一个黑衣黑发，平时一张死人脸，笑起来又会在背后开满小花的家伙了……

　　这之后皇甫飞扬一得空便去伤兵营看青墨，说是看他其实也就是远远的望着他。对于他的这种行为，青墨也似乎察觉到了，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一回头之间，他总能看到皇甫飞扬对着他微微的笑，有些怪异，但又是说不出的温柔，青墨开始有些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