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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沈聆叶成为毕北辰的房客已经几个月光景,他深居简出,工作基本都在家完成。没有什么来客,萧尧倒是家里最常见的人,随意到任何时间。有时候聆叶听到门铃大作,挂着油叽叽围裙,就去应门。见他的频率是学校里的几倍。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好像慢慢的,如清水养花般,就熟稔亲密起来。
萧尧总是方正齐楚站在门口,有时候抱一瓶红酒,有时候拎一袋熟食,永远笑容可掬道:“又来蹭饭啦!”
记得头一次她开门看到萧尧,还是三九严寒的天气,他站在浓墨的夜色里,穿着一身黑呢大衣,手里捧着一盆水晶紫的兰花,聆叶有些恍惚,一时大脑没回过路,窘在门前。
畅通的大门把屋外冷风一股股引进来,毕北辰就在屋内低喝:“冷死了,你们要演完一整出默剧再进来吗?”
“啊,对不起……请进……”她迅速让出一条路,七手八脚招呼着他,又是弯身打开鞋柜,挑了一双平时不太穿的棉拖鞋。
萧尧脱了鞋,自己放进另一门鞋柜,摆手道:“不用客气了,这儿我比你熟呢!快去忙你的吧!”
“好的。我们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她终于想起自己锅上的菜,旋风般一个转身遁入厨房。
萧尧一步一挪进屋,房间是品字形格局,主卧和次卧平列朝南,方方正正的客厅用作吃饭和看电视。厨房本是开放式的,但毕北辰嫌弃油耗气,砌了一道玻璃推门。
萧尧和毕北辰问候了一声,将带来的兰花和红酒轻轻放到铺着洋布的木头几案,然后默默脱了大衣,掸了掸尘埃,挂到挂衣架上,一气呵成后才坐上沙发。
毕北辰一直歪头看着他,等他坐定了,毕北辰的目光还是炯炯。萧尧倒被看得不自在,“你干嘛?”
毕北辰攒眉:“又是献酒,又是鲜花,你这只老狐狸想干嘛?”
“瞧你说的,好像我平时多不懂礼数似的,好歹你家也算乔迁进一个新人,我送点东西道贺一下也是应该。”
毕北辰冷笑:“你字典里还有‘礼数’两个字呢?真稀奇了,那我前三十年认识的那个王八人渣也不知道是谁?从来空手上门,擦嘴就走。”
萧尧惊疑:“有这号人物?你真是交友不慎!”
“滚!”毕北辰就近拽了一个松软靠背瞄着他发射过去!嘴里碎道:“再装给我滚!”
萧尧也不躲,被一团软绵绵压过脸颊,双眉疏散笑起来:“行了行了,你那么残暴,没办法好好玩耍了。”
厨房传来屁啦啪啦炒菜的声音,透过玻璃门缝,一丝一缕的油香味儿溜出来,萧尧贪婪用鼻一吸,起身又回到衣架,从大衣畅宽的口袋里掏出两罐啤酒,递给毕北辰一罐,笑道:“好歹我现在为人师表,总得在学生面前装个样儿!不然怎么混?你别那么福尔摩斯行不行?”他说着,回到沙发,双腿搁到茶几上,身子也向后仰躺,已经开了酒喝起来。
毕北辰瞟他一眼:“是狐狸冒充什么大熊猫!”
萧尧又笑,这一回是毕北辰熟悉的笑容,一双桃花眼蹭到他面前问,“觉得怎么样?”眼角扫向厨房问:“托我的福,找来的这个小厨娘还称你心意吗?”
毕北辰也顺着他眼神冲那儿瞅了眼,平淡道:“马马虎虎!”
“喂喂,是你要求太高了吧!”萧尧捧着受挫的自尊心抱怨:“你知道要找个符合你要求,会煮饭、会处理家务、还得顺您的眼,这难度堪比在九十九个白岩松里找一个汪峰好吗!”
毕北辰冷笑不语。
好一番张罗,终于吃上了饭。萧尧熟门熟路,取了三个高脚杯,一一斟了酒。
聆叶怕他讲究,又因为是自己老师,单独从厨柜里取了副崭新餐具,又用开水烫了,拿出洁白的棉布揩得干干净净,双手送到他面前。萧尧接得彬彬有礼,“今天不请自来,实在突兀。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北辰没有欺负你吧!”适时碰上毕北辰鄙夷的眼神。
“当然习惯。”聆叶笑吟吟,细密软绵地说话:“为我介绍这个住处已经很感激,省去我太多麻烦,这边离实习的公司也近,去学校交通也方便。李教授昨天还特地来问我,我据实回答,她老还称赞你呢!”
“哦?夸我什么?”他嘬了口酒,眼睛亮晶晶。
“她说……”聆叶狡猾一笑,轻咳一声,压低了嗓门,学着李教授的语调:“萧尧这小子,没想到难得也能办一件靠谱儿的事儿。”两个人都笑了。
萧尧吃得细嚼慢咽,身后衬着一只玻璃柜,客厅本亮着壁灯,琥珀色里糅合了清冷的月光,不甚明馨。那光晕又遭到这玻璃橱的反射,一片晶澈仿似在他背后盛开出来。清俊的五官,和这夜色融为一体。聆叶看得有些痴醉。
毕北辰倒不知道她这么巧言慧黠,觉得新鲜,相处的这段时间,虽说不长,却也觉察出她在自己面前有些拘谨。
毕北辰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模样,他之前也迎来许多应征的,起初她对于女房客有些抗拒,可是生性洁癖的他,又更受不了男房客的不拘小节。拗不过萧尧软磨硬泡的推荐才拨冗看一下。
那是一个盛夏中午,沈聆叶默默跟在萧尧身后,脸庞被辣日熏得通红。一双丹凤眼如剪开的两长条,没有电流,没有波澜,只觉得她目光平静,像蓝空下温和的大晴日。她双膝并拢,坐姿端庄,从头到脚,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他想起王维的那首诗: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他觉得这是他需要的那类女房客,不惊扰他,不干涉他,也不会爱上他。
一顿饭吃得各有所思。聆叶收了碗筷去洗,客厅也能听到厨房水声泠泠。
萧尧从冰箱取了冰水自顾自灌喉,嘴里不停吸气:“齁死我了。”
毕北辰坐着读他的明信片,幸灾乐祸道:“刚才又一个劲儿夸人家厨艺高!”
萧尧噗嗤笑出声:“姑娘都要夸的!以为都跟你似的,嘴上恨不得挂飞刀,见人就扔出去!”说话间,递了瓶冰水给他,毕北辰摇摇头推了回去。
“你不觉得刚才那麻婆豆腐咸?”萧尧惊疑起来。
毕北辰奚落:“谁像你,吃了半盘,没把食道烧起来算不错了!”
“盛情难却哪!你知道我,姑娘的要求没有拒绝的先例!”萧尧嘻嘻笑了,把一杯水都喝了,目光迷离对着厨房望了好一会儿,“诶,我说……”他突然凑近毕北辰,嬉皮涎脸:“我和你们家田螺姑娘玩玩儿,你不介意吧?”
“嗯?”毕北辰躺在沙发上,隔了半秒才领悟他意思,冷笑:“我又不是你妈。你玩女人,什么时候要经过我批准了?”他觉得灯光太扎眼,用明信片遮了下脸,半阖着眼,乌黑的睫毛完全盖下来。
萧尧笑起来:“哎呀,你这人真是够无聊的!唷,麝雪又来明信片了么?从哪儿寄来的?”他说着伸手欲拿,毕北辰劈手一阻,“瑞士!”他淡淡回答,护住卡片,分明断了他觊觎的心思。
萧尧喟叹了一声,毕北辰目光深深盯着壁花,很怕他会说出什么戳中心窝的话!他捏着薄片的手尚在胸口发颤,然而萧尧什么也不说,仿佛无限的语言都在这声叹息里了……
“咦,萧尧走了吗?”聆叶紧着抹布擦干手,出来已不见了萧尧,就只看到半瓶没喝完的红酒屹立在茶几上。
“嗯,”毕北辰从沙发上坐起来,回答:“他说明早有课,先回去了。”
“哦!”她应了声,双手摊落下来。
“你好像很失望?”他溜了她一眼。
“哪儿有?我就是想着客人走了都没打个招呼,有些失礼。”聆叶避开他眼神,摊开抹布,擦着桌子,期期艾艾。
他向后略偏开,措置裕如,别怪我没提醒你,萧尧可没那么好收复。”
“什么收复不收复,你以为打仗呢!”聆叶撂开抹布,小心翼翼端起兰花,捧到阳台。
“只怕比打仗还难!”
“你说的那么哲理,难道是有过惨痛经历,追爱不成?”聆叶回头,反将她一军。
“什么爱不爱,不过是费洛蒙作祟。说得海誓山盟,其实都是泡沫屑子,时间冲一下,洗一下就都没了!你年纪太小,眼窝子浅!”他摆出过来人的姿态。
聆叶没精力去跟他争辩,给了他个鬼脸,转身去收拾酒瓶,居然有了个意外,“诶?这是哪儿来的?”压在瓶底的是一张票根,魅紫底面绽放一柄羽鹅黑扇,用德语写着《伊丽莎白》,日期还是几天后。
“是《茜茜公主》!”她几乎惊声欢叫起来,你知道这票有多难买,几乎一出售就抢购一空。
毕北辰见她自己发现了,受了委托只好传话:“你的萧老师留下的。”
这话没完,她歪着脑袋等他继续,嘴上也不敢造次猜度是送给自己的,心里却期许得冒泡。
毕北辰继续道:“他说你那日要有空就一起去!”
“真的?”她喜出望外。
“嗯!”他给她肯定。
“awesome!”她根不得要亲吻上这票根。
毕北辰想起萧尧适才留下票根的时候,他还疑问:“你这么有把握她一定赴约?”
萧尧笃定笑笑:“你不知道游泳前都要先试试水深么?我只是想先看看她有多容易上钩。”
“这鱼饵代价有点大。”毕北辰点点票根上的价格。
萧尧套着外套,耸耸肩:“别人给的。”说话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当然,当然是别人给的,他那样倚红偎翠惯了的,哪儿有自己劳心劳力准备约会的道理?
此刻毕北辰看着灯光下,沈聆叶两只清简纯透的大眼睛,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起来。早知道萧尧那家伙别有用心给他“荐贤举能”,就不该答应收下这女孩,料想到不远将来要给他收拾残局,他就开始头痛……
沈聆叶冷静下来的时候,也隐约察觉这像是场约会,心里略有挣扎。然而那是她头一次看歌剧,幽僻的包厢,华丽的表演,一切仿佛梦里的画面扑到她眼前,少女的虚荣如彩虹泡沫摇曳。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看一场戏剧,年轻男女志同道合交一场朋友也属正常。
那日清晨,她推开窗,感悟室外温度,其实寒意拂面,冻脸冻手,但她紧紧牙,还是套上一条红黑格百褶裙,配上一身灰色旧羊昵大衣,靴子不够高,只能堪堪齐到小腿。但有个小高跟,站在他身侧,应该不高不矮能到肩膀。
傍晚,华灯初上,待她跑到戏院门口时,萧尧已经到了,风姿卓越地站在石阶上。
位置是最佳视野的正中央,整场戏她看得如痴如醉,魔幻的投影、曼妙的旋转舞台、行云流水的换场。唱词戏谑揶揄、深重哀婉。
“看得还满意么?”走出戏院,他问。
“岂止满意,简直痛快!我想就算德语文盲,听了整场戏也学会KITSCH一词了。”她笑侃。两个人走在复兴中路影影绰绰的繁花古典里。两侧是一爿爿争奇斗艳的商铺,
聆叶突然滞步,伫立着朝向一方遥望。
“你怎么了?”他先了几步又折回来。
聆叶回神,指向街对面一辆冰激凌车:“看到冰激凌就想到小时候。那会儿每到夏天,弄堂里有小贩叫卖冰棍,我趴在窗台上看,五颜六色的,好看得不得了。有一回把攒下买文具的零用钱去买一根,西瓜红的,在阳光下能泛出金灿灿的光。可惜舌头还没舔上滋味,被我弟弟淘气抓过去,两个人争夺了一场,掉地上了。红彤彤地融化在柏油地面,心疼得要死。”
“那你一定恨透你弟弟了!”他听着惋惜。
聆叶抿嘴笑笑:“恨也是一时半会儿,他比我小四岁,总也要让着的。”
萧尧见她坦然,也说起了家世:“我有个哥哥,从小也是打闹争抢,见着什么好东西,唯独就不能让对方一人霸了!急起来也是拳脚相加,不过越闹感情越好!总归是一胎兄弟,血浓于水。”
聆叶眼窝一低,将冻僵的手缩进棉衣袖子里,笑着解释:“我弟弟其实是继父的孩子,跟我倒是没血缘关系的。我念完高中就和妈妈离开扬州,到上海了。长大以后我同他很少联系。”
他心下惊讶了番,听着有些怃然,稍微的联想也能把她身世描摹个七八分出来,滋味出艰辛,却也不想表示出来,倒让她误会自己一番怜悯的意思。
“你等我一下!”他忽而风尘仆仆掉头跑,她都来不及唤住。月朗星稀,回来的时候已经带回一个巨大的甜筒。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送到她面前:“给你!没有西瓜味儿的,只有草莓味儿的了。”
“谢谢!”她欣喜若狂,脸冻得发红,倒像和这冰激凌争奇斗艳。
她舔一口草莓Cream,呼一口寒气,看着白雾在寒夜里慢慢消散,又呼一个接替,然后不自觉地竟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侧望着她。
她其实是自然流露欢忭,被他逮着询问,倒也说不出什么原因,讪讪笑着答:“没什么,就是觉得像这样的大冬天能够任性地吃冰激凌,总有种奢侈妄为的幸福感。谢谢你!”她心满意足笑起来。
“不客气!刚才听你说,你是扬州人?”
“我祖籍是扬州。”
“说起扬州,我和北辰几个,好多年前去过一次。那儿的炒饭和狮子头至今难忘。”萧尧带着回忆说。
“哦?毕北辰那种技术宅也会跟你们一起游山玩水呢?”她笑道。
萧尧解释:“他是发生了点事儿才性格转变的!以前他不那样!”
路经的几个孩子用网兜蘸着肥皂水,举到嘴角轻轻一呼,焕彩的泡泡漂浮而上。聆叶淡淡哦一声,手里的冰淇淋有些许顺着金麦色的蛋筒融化下来。
“什么事呢?”她忍不住问。
萧尧大约有些后悔自己舌头太快,尴尬笑了笑:“等时间久了,你自然会知道!”
她默然,抑制了自己的探究心,既然对方紧了舌栅,她再刨根问底,就太不识趣。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
萧尧看着她穿过马路的背影,许久。摸出手机,果然有意料以内的未接来电。
他靠在一栋奶酪色洋房前,回拨过去:“嗯,刚结束!”他微一皱眉:“感觉……和想象中不一样。不过伪装是女人最拿手的!谁知道呢!”面前车水马龙,呼啸而过的车灯忽东忽西打在他脸上,阴晴徘徊。萧尧低着头,听对方说话,突然抢话辩道:“放心!我这演技,北辰都首肯!小丫头片子,唬唬还绰绰有余!”
我是个侦探迷,不过才学浅薄,能力有限无法写出构思缜密,令人咋舌的侦探故事。虽然写的是情情爱爱,倒也喜欢能插入一些疑点可以推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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