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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楼出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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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水冰清,取自冰清玉洁之意。
母亲说,即使你出身不好,但是你也要好好珍惜自己,做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我的母亲,水芙蓉,曾是温柔阁的头号花魁,姿容俏丽,聪慧异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以一手高超的琴艺让多少王公贵族子弟为之痴狂。可是无论多聪慧的女子,在感情上总是会变得愚昧。她遇见了我的父亲,一个穷苦书生。她爱他的温柔多情,爱他的风流多才。于是,她把完完整整的自己交给了他。更是拿出自己卖艺的积蓄供他上京赶考。然后他便音讯全无。
这是多么烂俗的剧码,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这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子身上。可是对于卑微的她而言,这仅仅是她所有苦难的开始。因为她怀孕了。聪明的青楼女子都会明白,孩子是绝对不可以留的。但她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
为了孩子,她几乎倾尽所有;为了捍卫她的爱情,保全自己的清白,谩骂鞭笞更是家常便饭。真正的水冰清,便是在一次老鸨恶毒的鞭笞下离世。于是我进入了这个当时还只有三岁的身体,关于这个小身体的一切,黑白无常是早已告诉我的。
我是在女子的怀里悠悠转醒。当时,她那削瘦却犹见美丽的容颜,苍白如纸。满眼的绝决,直到对上我那微睁的眼眸,才转为无限的母爱。我知道,若是我没有进入这个身体,若是水冰清再也没有醒来,这个可怜的女子怕也不会独自面对第二天的黎明。
“母亲!”我微弱地唤道。
温热的液体不断地滴落在我的脸上。
我不知道古时那种梨花带泪的娇颜究竟可以有多美,但是我相信眼前的女子,我的母亲一定是最美的。
水冰清因为是早产,身子一直是极不好的。即使我曾经是一个健康的人,但这毕竟不是我的身体,所以即使我成了水冰清,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加上这次老鸨下手十分重,我常常是昏迷着,调理了半个多月才可以下床。
最令我不解的是老鸨竟然再也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异常疼爱女儿的水芙蓉也常常不在我身边。直到一日我看到衣衫裸露的水芙蓉被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搂着从一间房间里出来,我才明了。
我躲在角落里没有出去,我想她是绝对不希望我见到这样的她的。我跑回屋子,拼命的喊着:“黑白无常,你们两个混蛋,你们给我滚出来!什么狗屁的报恩,如果没有我,水芙蓉现在就不用做这样的事情!我这叫报恩吗?这根本就是在报仇!”我喊到喉咙嘶哑,也没有出现什么黑白无常。然后我由于体力不支,沉沉睡去。醒来时,头疼欲裂,脑中不断地回旋着一句话“对于水芙蓉而言,水冰清才是她的全部!”
我想我明白了。
于是,对于水芙蓉的一切,我全部都充耳不闻,我只是扮演一个幸福快乐的孩子,一个时常窝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
清儿,看到你这么快乐,娘觉得好幸福!这是水芙蓉时常说的一句话。可是,她不知道,每当这时我的心中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我时常想,到底要怎样才可以让水芙蓉脱离苦海。
“哟,瞧瞧,这丫头可是出落得越发可人了呢!”老鸨怪里怪气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头顶。
“妈妈好!”心里满是厌恶,但我还是极其乖巧有礼地唤着。不论如何,我不能惹这个老巫婆,不然受罪的绝对是水芙蓉。
“嗯,真乖!来,站起来让妈妈好好瞧瞧。”
我闻言甜甜地笑着,站到老鸨身前。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然后对身旁人道,“莹儿啊,你看看,这小丫头长得可真是不错啊。嘿,这从前我怎么没发现呢?差点就损失了一棵好苗子。”然后对我道,“你呀,身子骨差,别待在外头了。”
“谢妈妈关心,冰清听话,这就进去。”然后给老巫婆乖乖地行告退礼,之后才离开。
“嘿,这丫头真是机灵啊,我得好好培养培养,将来准是棵摇钱树!”
“妈妈说得极是,这芙蓉姐姐的女儿,能差到哪去?”
……
厌恶的声音被我关在了门外。
但随即我便淡淡地笑了起来,也许我真的可以帮助水芙蓉摆脱卖身的现状。
水芙蓉,我的母亲回来了,可是她的脸色苍白得让人心惊。一进门就把我抱在怀里,浑身颤抖着。
“娘,娘,您怎么了?”我也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清儿,清儿,是娘没用,是娘不好,不能好好照顾清儿。我怎么能,怎么能让你和我一样......”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想来定是那老鸨要求让我学习些技艺,到时就可以为她掠财了。可是,这却未必是坏事。
我轻轻地拍着水芙蓉的后背,“娘,不哭,娘,不哭!清儿疼疼。”
“什么?清儿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听到我说疼,水芙蓉马上停止了哭泣,紧张地问我。
我指着心口,“娘哭,清儿这里疼疼。”
水芙蓉愣愣地看着我,原本停止的泪水又开始像条小河般,不停地流淌。然后把我更紧地拥在怀里。
也许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这样的懂事太怪异,太不寻常。但是我就是止不住想告诉这位善良的母亲,她的女儿有多么爱她,多么心疼她。至于其他的,我都不想去理会了。
我在老鸨面前极力讨巧卖乖加上耍赖撒娇,老鸨也出于多种的考虑,终于答应让水芙蓉教授我以及其他小丫头们的技艺,水芙蓉终于可以不用卖身了。我特别聪颖乖巧,老鸨对于我尤其喜爱,我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
前世的我由于家庭条件极好,从小便有专门的老师教授我琴棋书画,所以学习这些技艺对于我而言,是十分轻松的。
不知不觉,十年的岁月已经流逝。
如今的我,已是十三岁的豆寇年华了。
“娘,为什么清儿就是没有您好看呢?”我看着镜中清秀的脸庞,不禁佯装皱眉,转身看向身后正在为我挑选衣服的美丽女子。
“胡说,清儿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说着为我穿上一件淡蓝色衣裙,裙摆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似要飞舞起来。“娘的清儿呀,是哪个女子都比不过的。”
一双纤纤素手,不知怎么摆弄一下,一个简单轻巧的发髻就完成了,发髻旁插上几只珍珠叉,镜中原本清秀的小人儿,竟变成了一个俏丽可爱的精灵。
“娘,难怪每次花魁大赛,您总是变成最抢手的人。清儿终于明白个中缘由了!”
“就你鬼灵精!”说着递给我一块面纱。“昨晚交待你的,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您都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怎么可能忘记!我只是个弹琴的,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就放心吧。再说了,您女儿这么聪明,怎么着也不会有事的。”我边说边带着面纱。在温柔阁,十四岁的女子便要正式挂牌,之前在任何场面都是要戴面纱的。
“我能不担心吗?今儿可不是一般富户的宴会,听说远近的官员都会来,你可要留心呐”水芙蓉担心地嘱咐着我。
“唉,您就放心吧,清儿又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由于我的琴技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两年前便摘得温柔阁第一琴师的头衔。因此,即使年纪还稍小,一些重要的宴会,老鸨仍会安排我为温柔阁第一舞姬轻燕伴奏。
今次是县太爷为巡抚大人安排的接风宴。轻燕被请去跳舞,我这个温柔阁的第一琴师当然是不可缺的。
一场接风宴,要多奢侈就有多奢侈,只是在青楼里待得久了,看多了这种酒醉奢靡的场面早已麻木了。一曲终了只想着快些离开。而且今日我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一缕视线紧紧地盯着我,扰得我浑身不畅。
我抱着琴,离开后台,与带领我们的管事交待了声,便请人领我向后门走去。
一扇小门就在眼前,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硬朗的声音:“姑娘请留步!”
我停下步子,心想糟了,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转身道:“这位,这位大爷,您有何吩咐?”声音轻轻的,微微颤抖。十三岁的女子,应该是这样怯懦的吧?
“姑娘莫怕,我家大人有事想问问姑娘,请姑娘随我来。”听起来似乎不像是什么恶人。
我微微点头,小心的跟在男子后面,偶尔抬头看看男子,那背影十分健壮魁梧。
我静静地坐在屋内,男子则静立于一旁,没有任何声响。就在我无聊到要去找周公下棋时,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华服中年男子,走进屋内。
我急忙站起身。
“大人!”立于我身旁的人一行礼,便走出门外,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我心中满是不安。刚要跪下行礼,那人便开口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姑娘无需多礼。”
“谢大人。”
“姑娘可否将腰间的玉佩给我瞧瞧?”他从进门,视线便停在了我的腰间,原来是为了这玉佩。
我把玉佩递于他,视线触及此人的面庞,微微一怔。真想不到,这位大人居然长得如此温文儒雅。想必年轻的时候一定迷倒众多佳人吧?
我低头,心中不无诧异。我绝对是没有见过这个人,怎么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姑娘,你这玉佩是哪儿来的?”忽然间我被人激动地抓着肩膀。
“这是我娘给我的。”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愣住了。
难道这就是我那亲生父亲?不对该说是水冰清的父亲才是。我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哼,原来你就是那个该死的男人!难怪觉得面熟呢,我可是有七分像得他。所以没有水芙蓉的美艳,多了些清秀。
“你母亲可是水芙蓉?”
“大,大人,您怎么知道?”我结结巴巴道。
“孩子,我可以看看你吗?”他满是疼惜地看着我,语气也变得异常温和。
“不,不行的,大人。”我死命抓着面纱,“妈妈说了,只有在温柔阁里挂牌了,才可以揭下面纱见客的。”
他听着我的话满眼伤痛。
喝,能不伤痛么?自己是朝中高官,锦衣玉食,女儿却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如果能够气死他,就更痛快了。
“我,我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啊。”
“可,可是……那,那好吧。”感觉做戏做到现在也差不多,怎么着也得证明一下水冰清是他的亲生女儿,便揭下面纱。
他呆呆得看着我,然后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孩子,孩子,可苦了你了。”
“大人,您真的是我的父亲吗?”我依旧一副胆怯的样子问道。
“是啊,是啊,你看看,看看,你长得多像我啊。“
“父,父亲。”接着便是一副感人的父女相认的画面。可是我心中却是嗤之以鼻。他就是今天的主角——巡抚大人,凭他的地位,若是有心,早就可以找到我们母子了,何必到现在来惺惺作态?
“带我去见见你的母亲吧!”
一辆马车从县太爷府邸后门,向街上疾驰而去,停在了温柔阁后门。
一下马车,母亲便把我抱了个满怀。“清儿,你怎么才回来,可担心死我了。”我向来是演奏一结束就回来的,今日晚了好久,难怪母亲如此担心。在门外急急地等着。
“是清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我真心地道。
“芙蓉!”一深情的呼唤自我身后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你,你……”母亲抬头,看着我身后的人。从疑惑,到震惊,到欣喜,到哀伤,太多的情绪,涌现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上。
两人进了房间重续往日情,我自然是另觅住所了。
次日,当我看到母亲,简直是吓了一大跳,眼睛居然肿成这样,真的跟核桃有得比。
“清儿,你可喜欢呆在父亲身边。”母亲把我搂在怀里,柔柔道。
“如果娘也在,清儿就喜欢。”只要能让你离开青楼,幸福的生活,哪儿都好啊。可是,只有在他身边你才会觉得幸福吧,所以我绝对会忍的。我心中如就义的烈士般慷慨地道。
母亲身形一顿,进而道,“清儿要记住,不论何时娘都在清儿身边保护着清儿,陪伴着清儿,所以清儿一定要幸福。”
我点点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便拗。
“好了,清儿也该去学习今天的课业了。”
“嗯。”我未做多想,抱着琴,去了琴室。
平日,娘都会来听我弹琴,可现下都已经是下午了,还迟迟未出现。心中隐隐的不安越来越重,想起早上的对话,心中一颤,那话说得好似两人要分开了一 样?起身奔向母亲的居室。
推开门,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唇色紫黑。
我急忙坐到床边为母亲把脉,触手的是冰凉的肌肤。
“为什么?为什么?你爱的男人回来了,那个男人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门外响起熙熙攘攘的声音,却唯独没有母亲那温柔的呼唤。
郊外,一座华丽的衣冠冢前,立着两个人,一个是素服男子,另一个是素衣女孩。
两人面前的墓碑上刻着“先母水芙蓉之墓”几个大字。
“爹,为什么娘要葬在这里?”女孩天真的问着。
“你还小,有些事不明白。等你长大了,自会懂得。”男子轻抚着女孩的头,和蔼地说着。“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我还想再陪陪娘。”
“乖,清儿听话。”
“嗯,那好吧。”
女孩乖巧的跟随在男子身后,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女孩低垂的眸中,竟是与那年龄极为不附的寒冷。
娘,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亲自把您请入柳家祖祠!
娘,清儿不会让您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