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岐路也多情》花浓露瘦

7、灯火阑珊

　　此时皓月正当空，溶溶其色，四下万般静籁，而远处却是长街烟景，一片灯火阑珊。
　　今日是八月十五。
　　我刚沐了浴，及腰长发还未干透，就随意披着一件衣服，端着一盘桂花糕，靠在朱栏上静静地眺望着湖对岸的一片繁华。
　　桂花糕晶莹透亮，清甜怡人，一看便知是城中那一家顶好的糕点铺做的。
　　而在绛云轩，月饼这种东西是不被允许出现的，尤其是在八月十五此日。
　　我摇了摇头，不愿再想关乎绛云轩的条条规规。说什么只有低贱的布衣之民才会吃月饼，其实到头来还不是想断了大家的思乡的念头？
　　但真是多此一举。
　　在绛云轩的人，不是无爹无娘被拐进来就是被爹娘卖了的——不过为了那几块银子。
　　这样有谁还会想家呢？
　　想到自己，本就落寞的心变得悲哀起来。
　　天地苍茫，我的归处竟不知在何方。
　　我拣起了一块桂花糕，闭上双眼，感受着微凉的桂花糕那丝丝沁人心脾的清甜。
　　但不知为何，我的心却是苦涩不已。
　　即使闭上了眼，却总能看到满目都是摇着曳的点点星火——那是如此的刺眼。
　　远处的湖面上绽放着绚烂缤纷的烟花，映得半边天霞光万千，也照得湖面五光十色。
　　走廊另一头传来了一阵阵木屐的声音，一盏明亮的灯笼渐渐驱赶了我四周的黑暗，照亮了整个走廊。
　　绮哥哥挑着一盏莲花状的花灯，款款朝我走来。
　　“川儿怎么一人在这看风景？”
　　我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他一愣，然后便恢复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道:“果然，这样才比较像真正的你。”
　　我也是一愣，竟也没想到他会是如此淡然。
　　他兀自拿了一块桂花糕尝了起来，“嗯……味道不错，是华春楼的吧。
　　“不错。””
　　他又举起了手上的花灯，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川儿你想要吗？”
　　我看见花灯上用小楷写了几行诗，落款处写着一个字——乔。
　　想必是哪个客人送他的吧。
　　我摇了摇头，琦哥哥便悻悻地收回了灯笼。
　　然后他同我一样趴在栏上，远处的花火映在他的眸子里，一时竟也璀璨耀眼。
　　“小川儿是在看街上的花火吗，真美。可是，”
　　他突然一顿，声音也开始微颤，“像我们这种人，永远是得不到那些东西的。什么幸福，都是虚的。”
　　我抬起眸子看向他，才发现他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
　　像是对世事的无奈，又像是在悲叹着自己的命运。
　　这样的人，究竟拥有着怎样的过往呢？
　　他看着我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川儿，离开绛云轩，不要留恋什么，也不要相信什么。要为自己活着——就算是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请活着，然后，把绛云轩毁了吧！”
　　琦哥哥的泪水决堤般涌出，滑落两颊，却是咬牙切齿，带着愤恨与不屈地说着。
　　他的眼里似有朦胧的烟花炸开，星溅而出。
　　而在这一刻，似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情绪在我心中悄然种下，然后默默无闻地开始生根发芽。
　　鼻子有些发酸，我迅速低下了头，然后抬头回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的。”

　　望着琦哥哥逐渐远去的背影，灯光也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无尽的黑暗又一次包围了我。
　　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我不禁对这个人的经历好奇了起来。
　　所有的愤懑与屈辱化作表面的云淡风轻，内心一定也是苦涩不已吧。
　　琦哥哥告诉我他原名方琦，是在前年才来到绛云轩的。
　　而听其他人说，琦哥哥是得罪了一个厉害的人物才被送来的。
　　初来绛云轩时，他就如一只高傲的白鹤，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便总是伤痕累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鹤也懂得了如何像金丝雀那样讨好着巧娘和客人。
　　大家都说他是受不住诱惑堕落了，而如今我才真正地明白，琦哥哥忍辱负重到底为了什么。
　　然而中秋过后，我也要离开绛云轩了。
　　不是获得自由新生，而是成为某个王爷的玩物。
　　这只不过是离开了一个牢笼去到另一个精致的笼中里罢了。
　　到时候，我的尊严又要被丢在地上，被人狠狠地践踏。而我，也许要像琦哥哥一样如何去讨好那个男人，然后在他的身下婉转呻吟。
　　一想到自己的将来，我便莫名地感到浑身发冷。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就算是苟且偷生，我也要活下去。即使是卑贱地活着。
　　我把剩下的几块桂花糕从楼上倒下，湖面溅起水花，散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再次眺望那片无法触及的花火，便毅然转身离开了。
　　我的身后，依旧是一片阑珊。

作者有话说

　　这篇再次修改了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方琦以后还会登场，真的，我发四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