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童年篇2──晴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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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花，你是被『排挤』了吗？」
一年级的八神太一歪着头，明显对这个词语不能很理解，却一脸认真地询问羽田千花这个问题。
这一天，八神太一在自己房间写作业，羽田千花还是幼稚园生，也没太多课业，就待在他的房间看书了。八神裕子跟八神光一起出去了，还拜托她好好盯着八神太一，别让他还没完成作业就出去玩。
羽田千花爽快的答应了，比起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更喜欢待在八神家。
八神太一苦恼着数学题时，把铅笔顶在鼻子上，跟她闲聊起来了。
「没有啊……说起来，你是在哪里听说这种词语……」羽田千花翻了书页，迎来了一个新的章节，便放上了书签，把书本合起来，让眼睛休息一下。
「但是……你不是一个女孩子的朋友都没有吗？我跟朋友说了一下，他就说你一定是被『排挤』了！还说了『欺凌』甚么的……」
明明八神太一的表情很严肃，但她就是按捺不住的涌上怒意。她扯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看上去和善一点，却造成了反效果，让他露出一个看了恐怖电影的受惊表情──如果是在动画中，必定是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色阴影线的惊恐表情。
看到对方的脸容，她就生不了气，反而感到愧疚。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回复平常的淡然表情，
「太一，你怎么把我的事到处说？」
看到她刚才几乎要扭曲整张脸的笑容消失了，八神太一的表情才收起了惊恐的表情，搔了搔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地说：「踢足球跟朋友聊天时谈到这个……我、我也只是担心你啊！」
「太一，你有空担心我，不如把心思放到作业上吧。」她重新打开了书本，不打算在这话题上再讨论下去了。「……要是你今天的作业没能在姨姨她们回来前完成，你才真的要担心──为自己的足球。」
姨姨是指八神太一的母亲，羽田千花多会称呼她「姨姨」或「裕子姨姨」。两家人的关系很好，尤其是在羽田千花的母亲离开她的家后，八神家给予了不少协助，例如像这样，在羽田有海上班时，让她八神家稍微照看一下羽田家这年幼的女儿。
八神太一升了小学后，还没习惯每天写作业的日子，每天抛下作业去踢足球，被八神裕子发现了。八神家的母亲让八神太一选择，要不完成了作业才去踢足球，要不跟自己的足球说再见。
羽田千花知道了这事，心里乐呵呵的来看热闹，然后就被拜托当八神太一的「监督」了。
「没关系！」八神太一拍拍自己弱小的胸膛，充满自信地说：「今天一定能完成的！因为我请了帮手！」
「嗯……那我就告诉姨姨，你抄了作业？」
他一时慌张，从转椅上摔下来，顾不得疼痛连忙解释：「不是抄作业！只是让人来教我啦！」他缓缓爬回去，端正地坐好，揉了揉摔痛了的地方。
羽田千花正打算取下书签，听到他这句话，不禁皱起双眉并站起来了。
「既然你有朋友要来，我就先回去了，姨姨那里我自己说明就行了。」
「不用啊！」八神太一欢快地笑着，想要阻止她离开。「千花在也可以的啦，没关系的。」他的笑容告诉她，事情才没有那么简单。
羽田千花露出不悦的表情，正想反驳，却听到玄关传来的门铃叮当声。她看了看八神太一，只是他装出一副「我在写数学题哎哟好忙啊」的样子，看着作业本拜托她说：「千花，你能替我去开一下门吗？」
她顿住了，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叹了口气认命的去开门了。
一打开门，她就愣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那爽朗的橘色短发和清澄的眼睛，与她截然不同的开朗气质。倘若对方是晴空，那她自己必定是仰望天空的那朵颓靡、干枯的花朵。
「你就是『千花』吗？」她比羽田千花高出一个头儿，所以她微微弯下腰，伸出手笑着说：「我听太一听起过你！我是武之内空，叫我空就可以了，也可以叫我『空姐姐』啊！」
在身高上吃了亏的羽田千花，心中暗生不满，但又不好表现于脸上，只能别扭地转过头，无法直线那双率直的眼睛。
「我是羽田千花，武之内『さん』，你喜欢怎样叫我都可以。」
她性格真糟糕。
对方摆出友善的姿态也好，恶意的姿态也好，她也在自己身边筑起厚厚的墙，为了不受外来的情感影响。
同样为了，不让自己再受一次伤害。
一年前，羽田有海的妻子──水谷麻里亚离开了羽田家的事，在羽田千花心中划了一刀。一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不去相信任何人，但慢慢地，在羽田家生活，作为「羽田千花」的日子，成为了她的所有。
然而，她投入了信任，却被狠狠的背叛了。
她珍惜起现在拥有的一切，但死守着，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武之内空的尴尬地苦笑着，看到八神太一在羽田千花身后摆弄着奇怪的手势，疑惑了许久，恍然大悟，竭力编出一个理由，说：「嗯……那个……我作业上有不会的地方，所以来请教太一了，千……千花，你不介意我进去吧？」
八神太一在羽田千花身后捂住了脸，因为武之内空没有明白他的动作。
武之内空虽说才小学一年级，但比班上的女孩子都体贴、能干，听见了八神太一的担忧后，便建议让她跟他青梅竹马的女孩认识一下，了解原因所在。
先前他们商量得太急了，忘了定下一致的理由。来到了八神家的门前，看到娇小的羽田千花那一刻，武之内空差一点被那这个顶着淡然的脸，身体却如其他幼稚园的孩子一样柔软、可爱的那份「反差萌」占据头脑，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直到八神太一示意提醒，她才在对方的手势指示下努力解读意思，搬出一个理由。
她不知道，她理解错误了。
后面的八神太一已经看不下去，他觉得羽田千花已经猜出情况了。
羽田千花打量了对方的表情一会儿，退后了示意对方进来。
「这里是八神家，这个问题要由太一来回答。」她转身，淡淡一笑看向八神太一，揶揄说：「不过，太一能否被你『请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刚才他说是让武之内さん你来『教』他的呢。」
「呃……」
八神太一觉得心好累。
他不过是想当一次「大哥哥」，协助羽田交流障碍者千花交个朋友，怎么就被那个女孩用看蠢材的眼神盯着看呢？
──谁是交流障碍者啊！
就像有心灵感应般，羽田千花从他的表情上看透了他的想法，在心里迅速地反驳了一句。
＊＊＊
从那一天起，接下来的一星期，武之内空几乎每天都会登门拜访八神家。面对羽田千花故意制造出缝隙的态度，她曾经感到灰心，其实也不过是朋友一个拜托，她也不必看她脸色讨她欢心，但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女孩就是放不下心来。
她每天也坐在他们身后，安静地看书。
有一次，武之内空经过睡眼惺忪的她身边，想到房间外上个洗手间，却看到她一个激灵，拉住了她的裤管，欲言又止，眼神宛如被遗弃的小猫般。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对方很快清醒过来，若无其事的又再翻开书本。
她问过八神太一，但他支支吾吾，她很快察觉了，羽田家可能有着特殊的情况，也不好深究，摆摆手微笑着说了句抱歉，此事就不了了之。
那次，羽田千花梦见了以前的事，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才会失态。
其实，她也相当矛盾，对于武之内空，她想要回避，却又不想远离。
不管她来找八神太一写作业，还是到外面踢足球，她不想见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可以了。她深深明白，羽田家里，那静谧的空间能让她忘却所有的烦恼，那里就是自己的防空洞。
但她就是无法挪动双脚，离开八神太一的房间，从这个对自己示好的女孩身边离开。
也许理由是，若然这一次她再逃开，她会非常瞧不起自己吧。
八神太一说了她没有女性朋友，但他肯定已经发现了事实──她根本没有朋友。
要她跟思想全然对不上的幼稚园生当朋友，她做不到。而且，明年她也要升上小学，结下的友情也维持不了多久。
她给予各种借口，令自己能安然逃避。
不想改变，不想失去。
所以，她连「获得」的机会也「失去」了。
尝试踏出一步吧，她如此告诉自己。
她反覆告诉自己，走出围墙这事，并不可怕。
＊＊＊
在武之内空的努力不懈，每天刷新一次跟羽田千花的亲密度……啊不，每天一点点的跟羽田千花熟悉起来，对方的称呼终于变成了「阿空」。那个女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要叫她「空姐姐」的话，她也倒觉得不自在。
「千花，我跟太一去踢足球，你也要出去吗？」
羽田千花拒绝了武之内空的要求，现在她也只能慢慢接受跟武之内空的相处，要她跟八神太一一同踢足球的朋友交流交流，她绝对会当场逃跑。
八神太一看到她迅即拒绝的模样，说：
「千花，你果然是交流障……」他的话被一本厚厚的《格林童话》所打断──真的是用「打」的，因为羽田千花用整本书砸在他腹部上。至于为何是打肚子而非头部，理由显而易见，是羽田千花绝对不想提的身高的缘故。
「谁是交障！……而且，太一你为甚么会知道这种词语！」
对于八神太一到底是在哪里学会这种特别用语，羽田千花一直很好奇，她一直很想把那罪恶的源头狠狠教训一顿。
知道真相的武之内空，觉得羽田千花不跟着出去是很幸运的事，至少对那位把这种用语普及给八神太一的大哥哥来说，绝对是好事。
他们出门后，羽田千花在八神光身边看书，不时逗着她玩。
她看到窗外天色慢慢暗下来，不自觉地颦眉，慢慢合上了书本。她跟八神裕子交代了一声，便回到了羽田家。
＊＊＊
八神太一跟武之内空被逼提早退场了。
本来他们正比赛到紧张关头，蓦地场上多了几点水滴，大雨倾盆而下，他们不得不冒雨跑回去了。武之内空写好了的作业还在八神家，她也得跟着八神太一跑回去了。
在途中，她摔倒在地上一下，衣服都沾上了泥水渍，回到八神家时，他们两个的样子相当狼狈。八神裕子立刻取出了毛巾，让他们擦干身体。看到武之内空一身衣服上的污渍，她感到为难了。
「嗯……阿空你要将就一下，换上太一的衣服吗？衣服都湿了，很容易感冒啊。」
「妈妈！甚么叫将就一下！」
武之内空低下头，一脸闷闷不乐，缓缓开口道：「……那样的话，妈妈会责备我的。」
八神裕子表示理解，但也束手无措。这时，门铃响起来了，她打开了门让她羽田千花进来了。羽田家跟八神家才几步之遥，但她却气喘呼呼的，分明非常着急。
她走到武之内空面前，从袋里取出一套衣服，缓了口气才说：「这是我的衣服中最宽松的一套了，尺码大概是适合的，你快点去换吧。」
武之内空接过了衣服，愣在原地许久，才说：「诶……？但是……？」
「你要这个样子回家，我也不介意的。」羽田千花很快回复平常那副平淡的神情，刚才的焦急彷佛只是对方的错觉。
武之内空终于露出了笑容，摇了摇头说：「不，请借给我吧。千花，谢谢你。」
她换好了衣服后，雨势比先前更大。她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待晚一点才回去，她的母亲语气严肃，似是责怪她的任性，让她再度露出了愁容。
晚上六、七点左右，雨总算停了，她也能回家了，却没有应有的安心，反而是更浓厚的忧心。武之内空轻声说：「妈妈一定又要骂我了……」
八神太一坐在沙发另一端，错过了她的话，便问：「诶？你说了甚么？」
「不，没甚么……」
武之内空尝试露出一个笑容，但羽田千花却觉得那个表情十分难看。她坐在两人中间，对她刚才的话，听得很清楚。于是，她开口说：「阿空，我送你回去吧。」
「诶？」
「千花，阿空好歹也比你大一年，要送也应该是我送啊。」八神太一完全不能理解羽田千花的逻辑，立即就反驳了。
「阿空借的是我的衣服，所以是我送。」羽田千花自然知道，她的这句话前因后果没有太大关系，所以没等八神太一反对，她就拉着武之内空出了门，送她回去了。
武之内空看着这个女孩脸上微微泛红的样子，不禁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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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空是为了拉住滑倒的我，所以也摔倒在地上了，害她的衣服弄脏了真的很抱歉。」跟武之内空的母亲自我介绍后，羽田千花编出一个理由，把事实的细节改了些许。为了表示歉意，她向武之内空的妈妈──武之内淑子深深鞠了个躬。
对方满脸正色，让羽田千花看不懂对方大约的想法，但也晓得她没有多生气就是了。武之内空一直低头不敢去看母亲，也知道进了屋后，她一定又会怪责她不学着女孩子一点，对她说教。
「我家阿空给了你麻烦了，这几天我会让她把衣服还回去的了，谢谢你送她回来。」
「该道谢的是我才对。」羽田千花直直的看向武之内淑子，说：「她……帮了我很多。」
对方严肃的表情下多了一分诧异，很快又恢复过来。
「日后还请你好好照看她了。」
「我才是，恐怕会给她不少的麻烦。」
武之内空不太懂她们一本正经的客气对话，只觉得羽田千花很厉害，年纪小小，却能够跟她的母亲像大人一样对话。
后来，武之内空进了屋，羽田千花也回去了。
八神太一也跟出来了，就在不远处等羽田千花，一边抱怨要是她一个人回去遇上危险怎么办，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暖意一点点的抵抗着夜路上的凉风，让她禁不住露出了微笑。
＊＊＊
后来，两个女孩如何展开了第一次的争吵，如何成为更亲密的好友，就不一一细说了。
几年后，武之内空在数码世界有了一番经历，明白了很多的事后，她想起了这件事。她告诉八神太一：「说起来，那个时候我妈妈第一次称赞了我的朋友，让叫我多交点这样的朋友，不要再跟不像样的朋友混在一起，整天像个男孩子甚么的呢。」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很不像样吗？！」
「我才没那么说啊。」
她笑了笑，看向了晴空，一脸怀念。
约在回到现实世界不久后，羽田千花也想起了这件事。
现在，她体会到，当时自己内心深处一定是期待着，能够跟武之内空成为朋友。
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被这片广阔的晴空，深深吸引住了。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童年篇2──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