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后传之潜龙韬》风浣裳

33、（三三）

　　林天龙记得春节时参加方叔家宴，不光男女杂坐，而且方爷爷爱热闹，特意带着几个孙儿孙女一桌，让两位方叔夫妇几个大人去另一桌，大家说说笑笑都不拘束——而大伯家却显然规矩大得多，自己这桌天骁也就刚过了十岁，和天犀两个坐在最下手，饭和汤上来都是先递给里头尊长，上每道菜也要等叔伯兄长们先吃了才敢下箸，长幼有序，内外分明。

　　因为大伯性子端严，阖家上下都闷头吃饭不太敢说话，独有天虎比较活泼，不时和他爸还有三哥说两句笑话，一顿饭才不至于太沉闷——席上还有江南特有的黄酒，除了天犀天骁两个小的大家都有——林天龙在外头参加过几次酒宴应酬，先敬过大伯三叔和二哥，大伯便吩咐天虎带他去里头给各位婶娘们敬一杯。

　　天虎就低声给三哥介绍——有身孕的掌家太太顾秀仪是大伯后娶，因为长姐林凤的生母早已亡故，她是跟着二娘长大的；而这位二娘是原来大太太的丫环，早就给大伯收为房里人，二哥天骠、在市内读高中的五弟天骏和半年前出嫁的喜鹊姐姐都是这位二太太所出，所以这位“二娘”比“大娘”年纪大得多，虽名为妾侍，因她二十多年安分随和，自大伯而下家里都很尊重她。

　　林天龙叫“三婶”的三房太太天虎也叫“娘”，若不是听说天虎生母早死，简直看不出他们不是亲生母子——林天龙在外听说过多少家族兄弟妯娌相争之事，没娘庇护的孩子通常是最可怜的，而大伯家居然是生母早亡的天虎最受宠，两位正房太太都对他甚好，自然没人敢欺负他，可见大伯治家严谨，家风极正。

　　大伯应该也知道自己在子侄们拘束，吃完饭就先回房了；三叔和几位婶娘也各自回去说话，小兄弟们才轻松起来——林天龙听人说过二哥天骠功夫很厉害，也就有心结纳他，可是这位二哥不喜多言，不问他就一句话没有——倒是天虎和小他两岁的妹妹小蝉性子活泼，缠着他问这问那，很快熟络起来。

　　林天虎原本也跟天骏一样在市里读书，比天骏还高一年级，结果读到高二就退了学（其实是犯纪律太多被学校劝退了），应着名是进军营跟着二哥历练历练，林天骠哪里管得了他？其余几位堂主也都知道他是林三爷的心尖子——大爷残疾之后帮中事务都交给了三爷，大家自然轻易不肯得罪这位少帮主！今年父亲又给他买了车，更是每天到军营去露个面就开车出去游玩。

　　第二天是礼拜天，天虎的车被高家的人砸坏了送去修理，兄妹俩就坐三哥的车出来，带他到台中各处风景名胜玩一玩——晚上回家的路上林天龙看他手痒，就让他开着车。林天虎越发高兴，林天龙看他跟自己亲近，也就劝他以后在外行事不要那么嚣张！

　　小蝉也道：“就是，哥你小心些，我听爸跟娘说，大伯虽不管事了，外边的事他都心里有数——你要再胡闹，回头大伯真让你请家法”。天虎吐了吐舌头，笑道：“知道了——昨天亏了三哥给我开脱，大伯才饶了我。三哥，我看大伯和我爸都很看重你，回头我真要犯了错，你可给我求求情。”

　　林天龙叹了口气：“我平常在外头工作又不在家，能护你几天？”林天虎道：“我真羡慕你三哥，要不你跟大伯说一声，带我一起走吧——在家里老被他们管着，做什么都有人唠叨，烦死了。”

　　林天龙道：“小虎，三哥跟你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我娘也走得早，我从十三岁就出去挣钱养家，在外头不知受了人多少欺负——你挨过打吗？挨过饿吗？同样辛辛苦苦干活却被人找个借口就克扣工分，该给你的钱粮不给你，你遇到过吗——你现在吃饱喝足在外边开着车兜风，手头有钱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不都是家里给你的？你还嫌家里拘管你——你要真想走，也不用去远了，你去台中市随便找个工作，别要家里的钱，你能养活你自己就行。”

　　林天虎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怎么就养不活我自己？”林天龙道：“那好，我回去就跟大伯说，你想去外边工作。”林天虎道：“好啊——你可得说话算数，晚上别忘了。”

　　林天龙因为明天周一早上就要去公司上班，当晚回去跟大伯三叔辞行，就跟大伯提及天虎想出去工作的事——林孟昌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慈母多败儿，小虎就是在家里给宠坏了，不知人间甘苦——他也满十八岁成人了，真要想出去工作，那就让他出去历练历练。”

　　林三爷道：“要历练就让他在县里找个工作呗，何必去市里？那么远也照顾不到。”林孟昌一声冷笑：“你还让他在军营历练呢？这几个月他练出什么正经本事来了？”林三爷脸一红，笑道：“天骠当年不也是在军营练出来的吗？”

　　大爷道：“天骠六年前进军营是什么情势？那时候咱们青龙会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帮派，天骠从进了军营就天天跟着训练，他十七岁开始就出去跟人拼杀，光受伤受过多少回？他娘那儿为什么各种金创药都有？小虎呢？他跟着训练过几回？进军营没俩月，你还给他买辆汽车，纵着他满世界招摇！——要不古人说“易子而教”呢？这县里谁不知道他是你林三爷的心尖子，谁敢真让他干什么？就听天龙的，要去就去市里——这事你别管了，我叫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