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后传之潜龙韬》风浣裳

25、（廿五）

　　伯禽去厨房取了饭菜给他：“你先吃点儿东西。”林天龙道：“你们吃了吗？”伯禽道：“这都几点了？我们吃过了——你快吃吧，这是汤。”林天龙也就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崔婶推门进来，看见他喜道：“天龙来了？”林天龙赶紧起身施礼，崔婶叫他坐下接着吃，嗔怪儿女也不说一声。平阳道：“林大哥来跟哥哥要两本书看。”

　　崔婶自己也就粗识几个字，听说年轻人爱读书，心里喜欢却插不上口；看林天龙穿得单薄，于是回房收拾了几件衣服过来——本是她给伯禽预备的，来了才发现方家也给伯禽买得里外三新，一点儿不缺衣服——林天龙比伯禽个子高，却比他瘦，伯禽的衣服有些他也能穿，崔婶怜他没爹没娘的，就收拾出一包衣服让他带回去。

　　伯禽读书用功，自己的各门功课书本都带了来，结果这边中学和香港的学校课本不一样，又买了一套新的——听说林天龙要找书，就把原来那套课本都给了他。平阳心细，记得他说没上过学——尤其是数理化这种，前边公式没学过，也不知直接拿高中课本看不看得懂！林天龙倒是很喜欢，一大包书全要了，说看不懂再找人问就是了。

　　不一刻方孟敖送走了客人，拿了两本《机械基础》和《汽车维修技术》给他——说这两本都是跟车有关的，学了就能用得上！其他功课要想学，回头安定下来可以报一个成人夜校来系统学习。林天龙喜欢书，连这两本带伯禽给他的一大包书全都要了。

　　方孟敖也不拦着，反正开车送他回去，除了书和衣服，又拿了一大包鸡鱼腊肉等年货吃食给他——回去的路上仍是让他开着车，看他开得熟了，进了城就让他开到晋阳商行的所在转了一圈，让他这两天去找一趟郭晋阳。

　　几天后是正月十五，平阳也快开学了，方孟敖给她们订好了机票送上飞机，那边方孟韦果然哄好了太太回了香港，自己去机场接了崔家母女回来——琳达不许他再跟崔家母女一起住；方孟韦跟她说明崔家避祸的缘由——反正岳父岳母不在，小夫妻俩就住在岳父家里，让崔家母女暂住在他家，等几个月事情平静之后再找合适的房子搬出去。

　　崔平阳受林天龙所托，给他弟弟天麒带了新年礼物，家里安顿下来就找个机会去看他——到了老乡住的巷子里，就看前面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追打游戏，一个男孩儿穿的正是自己年前给天麒买的新棉袄！那男孩儿看见平阳，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平阳自林天龙走后来过不止一次，知道天麒寄居老乡家里，老乡夫妻俩也有一儿一女，男孩儿比他大一岁，还有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所以平阳从第二次去就会多带些糖果，让三个孩子分吃。这男孩儿早就认识她，怎么会一见到她就跑呢？

　　平阳心中奇怪，疾步跟着过去，到巷子底一拐，就见天麒正蹲在院子洗一大盆衣服，背上背着老乡家的小女孩儿——那男孩儿快手快脚脱掉身上的新棉袄，又去解他背上的妹妹，一边口中催他：“快把棉袄换过来。”边说边扯下他身上的旧棉袄，飞快地穿到自己身上。

　　天麒两只手上都是水，接过他扔过来的新棉袄，却半晌穿不上——那男孩儿踢了他一脚，一边催他快穿快穿，一边抱起被丢在地上正在哭的小妹，威胁他不许说出去——平阳看在眼里，心中一酸，转身往外走了两步，过了一会儿再进去，果然天麒已经把新棉袄穿好了。

　　平阳只做什么都没看见，依旧拿出糖果分给三个孩子——知道老乡夫妇俩白天都要去打工，家里只有三个孩子，自然是大的带小的——天麒极喜欢这个姐姐，一边继续洗衣服一边跟他说话；那男孩儿就抱着妹妹在旁边玩。

　　平阳看那一大盆衣服大人孩子的都有，就蹲下帮他一块儿洗，手一沾水就冰得一激灵——竟然全是冷水！香港的冬天不像北平，水不会冻结成冰，但几度的气温，冷水冰寒刺骨——她家也是克勤克俭的普通百姓，可冬天洗衣服好歹也要兑些热水，温温的不会冰手！平阳看天麒两只小手冻得通红，禁不住问道：“怎么不兑点热水？”

　　天麒道：“没热水！这两天阴天，水也晒不热。”平阳这才见院子里晒着两桶水，都已经只剩下桶底了。平阳道：“怎么不烧点儿热水啊？”那男孩道：“我妈不让我们动火，怕燎了屋子”。天麒道：“没事，这是最后一水了，马上就洗完了——姐姐你别沾手了。”说着快手快脚地搓洗起来。

　　平阳见天麒一个人要洗大人孩子一大盆衣服，自己来之前甚至小女孩儿都是他带着；还有他的新棉袄被那男孩子穿着的事——林大哥说走之前给老乡家留了八百块钱，这些钱够普通人家大半年的生活费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又能吃着多少——可是不管这一家是有意使唤他还是本身太过减省，天麒这日子显然过得不好。

　　天麒倒没抱怨什么，只问平阳姐姐见到他大哥没有？大哥找没找到大伯和三叔——平阳只能跟他实话实说还没有，找到了大哥肯定会想办法接他过去的！天麒“哦”了一声，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平阳心中一酸，帮他洗完一盆衣服立刻回去，到家就跟母亲把天麒的遭遇说了一遍。

　　崔婶是忙碌惯了的人，这些日子儿子走了、小店关了；楼上楼下不认识，家里的活儿也没多少，女儿去上学一去一天，剩她一个人空落落的简直不知干点儿什么好——听女儿说起天麒的遭遇，登时动了不平之心，道：“那你怎么不把天麒带回来？这么冷的天让孩子在他们家受罪，还不如咱们自己带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