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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The color of the n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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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画画的女孩,那个让你一生微笑的女孩,她现在哪里?我想问,最后还是没问。
我和你,我们其实很相像,清楚自己的原则。也许我们有同样的固执,就好比我的last order是不变的Black coffee。
你的笑是为她,无论她人在何处,她始终在你心里。
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要想赢他的心,难度很大。我早过了二十岁,已经没了挑战的热情。
二十岁那年,我会主动去追系篮球队长,因为我喜欢他。
二十六岁这年,我想能这么看着你就好,即便我喜欢你。
我会告诉自己,你的笑容不是为我。虽然心乱,我依然能面对。
我不问,于是你也不说。毕竟往事只适合偶然提起,而你向来比我更理智。
时光悄然而逝。我开始戴上口罩挤公交、坐地铁,见客户的时候也拱手为礼,吃饭应酬出差一概全免。SARS,折磨我们脆弱的神经,同时让我们修身养性。有记者在街上随机采访过市民,大家都说陪伴家人的时间多了,平时没空看的书终于能拿在手上好好阅读了。
看着这些报道,我藏在口罩后的嘴角弯起微笑的弧度。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以后,我不知不觉感染到你爱笑的习惯。生活的苦痛挫折,无论是笑着面对还是怨天尤人,已存在的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微笑至少能让旁观者感受一丝温暖,那为何我们要愁眉苦脸终日?
我每天早早下班,看到你点亮的灯,我会推门进来,不管刮风下雨。不需要多余的话,你会送上一杯Black coffee,而我会坐下细细品味。
我们之间,没有外面铺天盖地的恐慌,只有咖啡的浓香和一些缥缈的默契。
老板大发善心在办公室发口罩,内有活性炭。据说能过滤百分之九十以上空气中的细菌、浮尘。
我多要了一个,是给你的。老板白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非常时期,他允许我们自私。
下班后,我照例来到你这里。
“先喝这个。”一杯橙色的液体放在我面前,让我措手不及。
“什么?”我凑近,熟悉的香味扑鼻。
“力度伸。补充维生素C。”你白净的脸庞竟然有一点红。
我每天在办公室会喝一杯力度伸。老板难得大方的买了一箱力度伸给我们增强免疫力。灾难,让吝啬的老板也有了些人情味。
我乖乖喝下。一天喝两杯,会不会导致维C摄入过量?我从公文包里拿出盒装口罩,推给你。
“SARS这么厉害,你也要预防。”我的脸有点发烧的感觉。
你笑了起来,“最近生意很差,基本上没有人光顾。”言下之意,就是你用不着吧?
“哦。我忘了你有车。”看着你皱眉沉思,我尴尬得笑笑。“老板多买了一个,反正是不要白不要。”欲盖弥彰是不是这样?“没想到你根本不用像我一样坐地铁。”我伸手,想拿回来。
你抢先一步收进柜台。“我去超市可以带啊。”你的笑如春风,“谢谢你,语默。最近口罩很难买到了。”
你刚才皱眉想得就是如何不辜负我的好意吗?心头一暖,我想说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扼杀了。
“喂?”我抱歉得对你笑笑,接通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默默,你还在外面啊?”妈妈在电话那头关心得问。估计她打到家里去过,所以才打手机找我。
“在喝咖啡。”
“默默,非典这么厉害,你不要到处乱跑。”
早知道就该说加班,以免父母担心。
“我知道,妈。有什么事情啊?”
“哦。楼下的王阿姨要给你介绍个……”
“相亲免谈。”上次相亲后的创伤,我才刚刚平复。再来一次吗?No!
“默默,你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是父母对我的消极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吧?所以明知我对相亲的抵触情绪,仍然把我积极推出门。
“妈,没电了。以后再说。”我匆忙挂断电话,铁了心违抗老板命令得坚决关机。
回头,对上你微笑的脸。“为什么不去?”
“我跑掉的新郎就是相亲认识的。”我摇头,拿着银制小匙搅拌我的Black coffee。“我有心理阴影。”
“你想过理由吗?”你的面前是一杯绿茶咖啡。清爽的绿茶香,合着咖啡香,萦绕在鼻端,竟然盖过了纯粹的蓝山。
“也许是他遭遇不幸,不想拖累我。”我突然任性的往你的咖啡中加了一勺Black coffee,“或者是他中了500万,不想和我分享。”许程康曾有机会替我问清楚,可是我放弃了。不了解的真相在过去的我看来会有不甘心,但在看过那么多悲欢离合的感情之后,我想无知有时未尝不是幸福。
你纵容我的胡闹,笑着喝一口变味的咖啡。“你希望是哪一个理由?”
我看着你,想起我曾经深爱过如今已成回忆的男人。他给过我欢乐,分手的纪念却是心碎。“我希望是——后面一个。”真切得爱过,那不是幻想。如果他的离开一定要有一个理由,我还是想看到他快乐。
你一口气喝完咖啡,“语默,你会找到懂得珍惜你的人。”你轻轻翻过我的手,在我的掌心放上一粒吉百利怡口莲。
当我第一次来,你送给我一粒怡口莲。你说:“Black coffee太苦了,我看着不忍心。”那么今夜,你是不是切切实实感觉到蓝山的苦涩?
如果我们中间不是隔着吧台,我想我会投入你的怀抱。我看着你,眼镜有些模糊,是因为镜片后泪眼朦胧?
Joe,别再这样安慰我了。你会让我忍不住越过界限,奢求不属于我的笑容。
我清了清嗓子,叉开话题。“刚才提到开车,你怎么会买红色?我觉得你更适合深蓝色的POLO。”
我看不清你的表情,我只感觉到你的手从我手中退走。
“画画的女孩叫晓佳,顾晓佳。”你的目光一定又越过我,投注在对面墙上的油画。“她喜欢红色,她说红色是热情的颜色,能让人想起生命中激动人心的瞬间,所以我买红色的车。”
我的眼泪无影无踪,所以我看见你唇边那抹笑痕——温柔、伤感。我一口气喝光我的Black coffee。为什么,当事实告诉我你果真不属于我,我的心苦涩满溢?
你看了看我,收走我的咖啡杯。
我剥开怡口莲的糖纸,放进口中。回家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父母,我愿意见见他们口中的青年才俊。
和青年才俊约会之前,我又接到了一个Case,写一个都市男女的言情电视剧。
有男有女,就必须有感情纠葛。不知道观众会不会感觉俗套?反正我很烦。
看在钱的份上,我接受了。
俊男美女,一见钟情的往往会分开,斗气冤家的肯定成一对。我很受不了老板的思路,但是出钱的是老大。OK,我可以在背后骂所有的老板都智商偏低,当面我一定笑着采纳老板所有弱智的建议。
这就是生活,也是我一部分的人生。
双休日开了两天准备会议。我没去父母家,也错过了一次和青年才俊见面的机会。他很忙,不见得每个周末都有空。
难道我就很空吗?被妈妈数落后,我挂上电话叹气。
我坐在电脑前码字。男女主角相遇的地方,那就在超市吧,抢最后一盒酸奶。没办法,剧集的开头就要有个小高潮。片商哪有空闲看完整部电视剧,一般只会看第一集,以及结尾,中间部分抽几集看。按照一集电视剧四十五分钟的长度计算,至少每一集要设置五个小高潮。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生活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巧合?
我想起了你,想起我们第一次的相遇。我笑了,视保屏上清清楚楚映出我的笑容。
男主角戴眼镜,女主角也戴眼镜。这部剧集的赞助公司里有一家是卖眼镜的,是凑巧,也是现实中的你我。
喝一口速溶的雀巢,失了咖啡的清香。咖啡,果然还是手工磨碎后煮出来的最好喝。
煮的时候,咖啡壶中香味扑鼻,手上还有那余香萦绕。那是享受,是我坐在吧台外看着你时的感受。
你一定享受着这种感觉,很幸福很充实的样子。
那一刻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人?想到的那个人,是眼前的我还是你心里的晓佳?
你的笑容,你的红色POLO都是为她。
星期一早晨,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一起等红灯的POLO。虽然不是红色,我还是想起了你。
何影在MSN上问我下班后有没有兴趣陪她逛街。我看看台历,父母三令五申让我抽时间和青年才俊约会。就定在了今天。
我不敢告诉何影自己今晚要相亲,只能用写稿作为理由婉拒。她心情不见得好,发过来的表情符号都是耷拉着嘴角。
我劝她SARS还没解除警报,乖乖呆在家里最安全。不过何影不像我一个人住,她想出去逛街一定是受不了父母整天唠叨她的终身大事。
何影确确实实受过两次情伤。仔细研究一下,我们两人的感情之路居然都坎坷。她总算还有一个许程康在暗恋她,而我却是两手空空。
影子:回家我爸妈的唠叨受不了。
Joy:找程康陪你去吧。他反正随叫随到。
影子:他没空,最近和Vivian好像在冷战。
那次来过我家之后,很久没和程康联络了。而自从和丁香吃了一顿饭后,我几乎再没见过她,我甚至以为程康已经和她分手。想不到他们还在纠缠。该怎么说程康呢?何影在他心里,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明知道坚持不会有结果,也会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何不能干脆利落一了百了,可如果处理感情都能像做外科手术那样,世上便不会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
我对着显示器叹息。在这个越来越现实的世界,我们的执著算不算一种傻气?
下班后,我往相反的方向离开。青年才俊,我对他兴趣寥寥,只想着如何向父母交差。
他是医生,做B超的医生。父母家楼下的王阿姨陪着媳妇做产检的时候认识的。三姑六婆一打听到哪个男人形单影只,立刻就能联想到另一个有同样问题的女人,我除了敬佩她们的热心,还能怎样?
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父母的电话,再次提醒我不要无故放青年才俊鸽子。
心头恍惚闪过你的微笑。我竟然隐隐产生一个可笑的念头,如果对方是你,也许我就不会反对了。电话里父亲声音严肃,我妥协了,不再坚持。
于是我们见面了。在大家纷纷往家里躲藏的时候,我们居然冒险。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笑——好像《天书奇谭》里的府台大人。对,就是那个走路一跳一跳的胖府台。我忍住了,长相从来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准绳。章语默,我警告自己,看看那些所谓的帅哥留给你的伤疤。
我们在新天地的Starbucks见面。露天的座位。专家说在通风的环境中SARS就失去威力了。这里可是四面都有风。
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对于相亲的男女而言恰到好处。既可免去吃饭时不佳的吃相给对方留下坏印象,又可凭借自己的饮料消耗度控制谈话的长短,一举两得。我记得有一期专栏,我曾给一个准备去相亲的女孩出过主意。想不到此刻,我又成为其中之一。我不免略微讽刺得笑了笑。
我点了摩卡咖啡。因为你曾经邀请我品尝。
我喝了一口,太甜。巧克力的味道完全盖过了咖啡,像在喝可可牛奶。
他在侃侃而谈给上海申花队的某位球员做B超的事情。他难道看不出我在极力克制不要打哈欠吗?我对足球一窍不通,他说的是谁啊?忻峰,是这个名字吗?你认识吧?
我又喝了一口Starbucks的摩卡。还是感觉甜。用的是什么咖啡豆啊?
“章小姐,你的工作怎么样?”他的问题打断了我的比较。
“哦。”我抖擞精神,开始问答游戏。
我说的很少。面对你,我可以滔滔不绝;可是对着另一个男人,我竟然要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才能说完一句话。
我最后喝了一口摩卡,决定放弃这杯甜腻的已经没有咖啡味的咖啡。怎么会天差地别?
Starbucks卖出的咖啡,按照程序操作,很少会根据客人的口味定做,除非客人自己要求。你不同,你知道我偏爱咖啡的原味,所以你依照我的口味制作咖啡。
原来不是咖啡不同,根本就是人不同。
我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我突兀得道别。
他忙不迭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回去。”颇有绅士风度的建议。
他或许是个好人,但是和我无关了。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回去。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我看了看表,才九点?和这个男人消磨两个小时,竟然像一辈子这么累。
我坐上出租车,忐忑不安。该死的高架桥存心和我做对似得堵车。你还在等我吗?
终于回到十字路口。玻璃窗反射出的桔黄色灯光,让我心安。
我在《The color of the night》的音乐声中推门而入。
“老板,last order。”迎着你温暖的笑容,我走到吧台。
“Black coffee?”你笑着问我,声音磁性。
“不。”我沉吟,然后仰头微笑,“我点摩卡。”
这是第一次,我不再固执的用Black coffee作为我的last order。
四月的深夜,我终于喝到一杯最适合我的摩卡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