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41、终于倒下

　　未年在苏河家玩了一天，本来未年是打算今天一早就回家去的，但是手机刚开机父亲就打来一通电话，这让他叛逆心又上来了。父亲说一切准备妥当，他正在单位收拾东西，明天就前往墨尔本，要他快点回家。未年说，我打死不走，不要想让我离开这里。

　　未年刚挂电话就把手机又关机了。苏河说，你对父亲的态度好一点吧，未年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想到反正是假期，也不用做什么，便改变了他的计划，干脆在这里留了下来。

　　中午，两个人在楼下的一家快餐店里吃饭。两个人简单点了两个小菜，菜很快就端到餐桌上。

　　在餐桌上，苏河问未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下午吧。”未年一边吃饭一边说。

　　苏河看着未年，感觉他经历了昨晚的那场噩梦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对劲了。他的头上冒着汗，说话有气无力的，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你……没事吧？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苏河关切地问。

　　未年看着苏河笑了一下，说：“我很好啊，就是头有一点晕，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吧。”

　　“怎么样？这个菜和你胃口吧？”苏河说。

　　“合啊，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吃。”未年笑了笑。

　　苏河看着未年爽朗笑着的样子，明媚得像是春日里的阳光，让人的心间都充满光明。他觉得这个可爱的少年太像太像自己少年时候了。苏河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还是独生子，小时候也和未年一样，是个叛逆乖张、充满个性的少年，喜欢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长大以后，尤其是参加工作以后，才知道社会的残酷，还有自己曾经的幼稚。他被生活磨平了他的棱角，让他成为了自己最不想要成为的人——一个平凡忙碌的公司职员，日复一日做着枯燥无味的工作。在自己的回忆里，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有过疯狂的举动，有过唇红齿白少年的模样，后来，这些东西全部一点一点消散，直至自己变成一个干瘪的大人的样子。

　　“你多久没有见过你哥哥了？”苏河突然问。

　　“唔……有几天了吧，我一般是周末的时候去旧家看他的。”未年说。

　　“他现在还好吧？”

　　“嗯，还行。之前的邻居们都挺照顾我们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孤儿了，都更加关照他了，他本身也不需要人操心。之前住我们家隔壁的是个老奶奶，人也挺好的，她的子女都在外面上班，没有空回家，现在每天放学回去我哥哥还能去她家里蹭饭。”

　　“有机会还是多去看看他吧，从你曾经的描述里，我能感受到他是一个坚强自立的孩子，你还说他是个小混混，有很多很多朋友，不用太操心，但是他的内心肯定很孤独很脆弱。”

　　“是的，”未年说：“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和人打架被人打伤了，回到家以后，一直不告诉家长，也没有告诉我，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不小心踢到了他脚上的伤，他痛得嗷嗷地叫起来，我才知道他被人打伤了。”

　　“你……应该和你哥哥特别好吧。”苏河说。

　　“是啊，虽然他只比我大两岁，但是他总是特别照顾我，我也很关心他，”未年笑了笑，说：“他和爸爸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吧……”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苏河买完单，然后和未年一同走出餐馆，往家里走去。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苏河把拖鞋一脱，两只脚就往沙发上搭，还对未年说：“你别太拘谨了，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

　　电视里放着一部纪录片，未年突然想起第一次和苏河见面的那个晚上，他给自己讲了一段沉痛的历史。

　　“你说，那个孩子最后活下来该多好。”未年突然说。

　　“你说哪个孩子？”苏河看着未年。

　　“就是那个在饥荒里饿死的孩子。”

　　“未年，你真的很善良。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很可怜，我们没有办法安慰或者拯救所有的人，我们甚至安慰、拯救不了自己。在那场因为□□导致的饥荒里，像那个死去的孩子一样的孩子，还有千千万万。”

　　未年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你很喜欢历史吗？”苏河问。

　　“是啊，唐太宗不是说过嘛，‘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如果可以，我想以后上大学能选择历史专业。”

　　苏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句：“当你试图了解这个国家历史的时候，你就已经走上犯罪的道路了。”声音很轻，未年没有听见，他看着未年清秀的侧脸，轻轻一笑，觉得这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未年看了看电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就起身走进房间整理床铺收拾东西，苏河追进房间问：“你就急着要回家啦？不多留一下？”

　　未年点了点头：“是的，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家，我也不能总在外面对吧？”

　　未年看不见，苏河的眼里有一丝怜惜。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别，竟然成了永别。

　　苏河把未年送到了家门口，未年走到楼梯上的时候才朝着他挥手，苏河笑了笑也向他挥了手：“路上小心，没事常来啊。”他把门一关，靠在门上，满脑子都是少年模糊的样子。

　　回到家中，继母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弟弟正在房间里打游戏。继母听见开门声，立刻从房间里跑了出来，门被震得哐当一声响，似乎很慌张的样子，她对未年说：“未年回来啦，桌上有吃的，累了就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哦。”未年瞥了一眼茶几上的水果，往房间走去，然后把门一关，就往床上倒。

　　他这几天真的是太累了。开始他想在中考里考一个好成绩，想要在这个城市留下来，陪着哥哥，谁知被诊断出抑郁症，父亲偷偷给他吃药，被他发现，就买来咖啡整日整日熬夜学习，最后终于累垮了，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极大地损伤。父亲要被单位派去澳大利亚工作，家人也可以过去，要想留下来似乎成了个梦。他甚至不想去找哥哥，他不想告诉哥哥这件事，不想见到这个一直陪伴最后却孤单的人。

　　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头非常痛非常晕，往床上一倒，像是失去控制一般不断下坠，耳边是嗡嗡的幻听，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