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29、两次争吵

　　一个周六的夜晚，杨江远和朋友聚在一个酒吧里玩。酒吧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劲爆的音乐麻痹着人们的神经，斑斓的光线有规律地晃来晃去。

　　几个人吃着喝着，被酒精麻痹得十分舒坦。正喝着酒，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杨江远的旁边响起：“哟，远哥啊。”

　　杨江远抬头一看，竟是上次在味鲜居遇到的那个同学，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只见那个男生一脸高傲，脸上讪笑着，说：“我说呢，没有爹妈的孩子没家回，就只能天天在外面咯。”

　　杨江远立马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只手狠狠揪住男生的衣领，大声地吼道：“你说谁没有爹妈！”还没有等男生说话，一个拳头就打在了对面的脸上。男生退后了一步，捂着脸惨叫了一声，然后骂道：“真是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听到这里，杨江远的大脑一股热血上涌，又冲了上去，两个人立刻扭打作了一团。四周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走上前去想拉开二人，但是已经太晚了，两个人都着了魔一样，眼里只有对方，你一拳我一脚，全然不顾大家的反应和劝架。男生奋力一推，因为地板太滑，杨江远没站稳，一不小心的摔倒在了地上，头重重地磕在了桌子的一角。他的朋友立刻围了过来，询问杨江远伤到了没有，杨江远只觉得头痛欲裂，往头上一摸，手上竟然有血，众人大惊。

　　见不慎将人摔伤，那个男生知道理亏，转身就带了朋友跑了，王一涛想追上去，没想到杨江远说，别追了，下次再找他算账吧。大家作罢，一场聚会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都不是很开心。

　　从酒吧出来，大家都散了。只因前几天下过雨的缘故，气温骤降，一阵阵凉风吹来，夏天的夜晚竟然有了秋天的寒意。王一涛扶着一身是伤的杨江远朝家的方向走去，他们路过一家诊所，二人走进去。医生告诉杨江远，这种不算太严重外伤包扎一下，再休息几天就好了，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只能在家静养。医生细细包扎完杨江远头上的伤，王一涛看着杨江远笑了起来：“你这样真像一个蒙古人。”杨江远道：“笑，我都这样了还笑。快走吧。”付过钱，两个人从诊所出去。王一涛一直把杨江远送到家门口，然后站在家门口的花坛前对杨江远说：“最近，也没有人照顾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没事的时候我会来看你的，反正我家也不远。”杨江远急急忙忙地往外推着王一涛：“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别婆婆妈妈的啦，真啰嗦，你再不回去家里人要着急了。”王一涛说：“那好吧，你记得这几天别乱跑了啊。”杨江远说：“知道了知道了。”送走了王一涛，江远把家门关上，屋子里顿时冷清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头靠在沙发背上。头顶，一只飞蛾在灯管下不断地旋转着，这是屋内唯一产生动静的地方了。看着眼前的家具，混沌的脑中，不知不觉浮现一家人在一起时的画面，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可是他们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闪动。想到这儿，杨江远的脸上划过了一行无声的泪。他慢慢把眼泪擦去，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哭。

　　未年从外面回到家里，推门就看到父亲和继母正坐在客厅里。父亲开口就说道：“你今天跑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未年说：“我出去找同学玩了啊。这也要说吗？”

　　父亲有些生气：“这是最起码的礼仪，不一个人出去不告诉我我们多担心你啊。”

　　未年冷笑了一声就往房间的方向走去，身后父亲的声音继续传来：“等等，我们有话跟你说。”

　　未年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父亲，说道：“有什么事？”

　　父亲咳了一声，顿了顿嗓子，说道：“那个……因为工作的原因，我要出国了，家属也是可以一起的，所以……”

　　“哦？我知道了。”未年淡淡地说。

　　见儿子的反应这么冷淡，父亲不免有些奇怪。

　　“其实我之前就知道了。”未年说。

　　“那你这段时间准备一下，顺便帮弟弟补习一下英语吧。”父亲说道。

　　“不，为什么？”未年的语气变得很奇怪。

　　“你这个小崽子，学习好一点就得瑟了是吧？真是没家教！”继母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父亲一把按住一旁欲站起来的女人，说道：“别急，慢慢来。”

　　“你为什么不愿意呢？”父亲问道。

　　未年的目光刹时清冷，语气决绝冷漠：“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澳洲的吗？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去国外学习生活，你应该珍惜的啊。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别憋在心里啊。”父亲说。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反正我就是不想走。”未年说道。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未年暴躁地说。

　　父亲看了看未年，接着说道：“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监护人，在你没有成年之前，你必须得听我的！”

　　未年没有说话了，直接转身就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自己房间，就看见弟弟小光正懒洋洋的趴在自己的床上翻看自己的手机，似乎在玩游戏，床上还摆着未年最喜欢的几本书。

　　“你，你为什么要动我的手机！”未年怒不可遏，冲上前去，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顺势狠狠推了小光一下。

　　小光摔在地上，喊道：“凭什么爸爸只给你买手机！如果你不来，这个手机就是我的！你这个多余的人！”说着，他抓起桌上一个重物就朝李未年扔去，重物砸在未年的额头上。

　　李未年顿时觉得头昏眼花，不自觉地往地上坐去。

　　就在这时门外的袁凌飞冲了进来，他一把抓住小光的手臂，骂道：“喂，你干什么？他是你哥哥！”

　　小光满脸戾气，喊道：“什么哥哥！来了我家只会抢我的资源，从来不关心我也不和我说话，他肯定还惦记着他以前的家，我才不要这样的哥哥！”

　　李未年感到胸口有块重石，心塞难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呼吸才畅通起来，但是喉咙依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酸涩又疼痛。

　　未年使劲抓着手中的手机，然后轻轻放入口袋。

　　小光接着说道：“哼，我妈早就说过你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臭流氓！你快说你来我家想干嘛？是不是以后还要和我争家产！”

　　李未年扶着床角缓缓站起来，大脑因为头晕而一片茫白。

　　他的眼睛发红，拳头握得紧紧的：“李光铸，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一点！你是人，我也是人，你不比我低贱，我也不比你们低贱！别忘了，我是你哥哥！”

　　“谁要你做我哥哥！你只认你以前那个家的爸妈，还有兄弟吧，他们都不在了。你这个穷鬼，野杂种，这里是我家，你干嘛赖在我家不走，啊！都是你那个死老妈……”

　　未年被小光恶毒的谩骂淹没，他像一只失控的野兽，他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只有13岁的弟弟推去。小光猝不及防，摔倒在房间木质的地板上，后脑勺磕在地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好痛……你这个狗杂种！”

　　小光忍住剧痛起身，走上前去揪住未年的衣领，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未年的脸顿时一片通红。

　　小光正想冲上去再打一拳，却被袁凌飞抓住了手臂：“李光铸！你给我冷静一点！”

　　就在这时，李未年抓起身边的一把椅子，狠狠地朝小光砸去。

　　“未年，不要！”

　　父亲大叫。可惜，可惜已经晚了。

　　“我警告你李光铸！不要以为别人好欺负。谁是杂种，谁是拖油瓶，你妈才是狐狸精，你才是杂种！看你以后敢不敢来我房间玩我的手机，偷看我的书。”

　　就在他们打架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楼下的声响。

　　门口，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未年，小光，你们在干什么！”

　　随后，一个女人在后面冲了进来，她抹着口红，穿着华丽的大衣，他尖叫道：“天啊，小光，你伤到哪了？”

　　未年的心渐渐平静。他像个脱离尘俗的人，目光冷漠地看着对面一对焦急的夫妻扶起地上的儿子。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袁凌飞想象不到平日里乖巧内向的未年竟然蕴含着这么大的能量。他试着向叔叔阿姨解释：“叔叔阿姨，事情是这样的，李光铸不过是玩了未年的手机，未年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碰了，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小打小闹而已，已经没事了。”

　　女人伸手去摸小光的后脑勺，摸到肿起的包，心痛得要落泪：“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的儿子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说着假装去擦眼睛。

　　爸爸凶狠起来：“你们都还小吗？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说，是谁先动手的？”

　　“是他，是他先打我的！”小光指着未年喊道。

　　“为了一部手机，做哥哥的竟然打弟弟，这是哪里的家教，别人都说你乖，我倒看出来了，你都是装的不是！重点中学就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李未年目光凛冽，藐了女人一眼，随后眼里燃起熊熊火焰：

　　“我是没有家教又如何！那也比李光铸好！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在外混迹街头，在学校拉帮结派，惹是生非，满嘴下流的脏话，冷血又自私，这样的人渣，还不配做我弟弟！”

　　“未年，你在说什么！”爸爸紧张极了，盯着李未年。

　　凶恶的女人瞪大了眼睛，指尖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未年：“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听话懂事，我早就说过了，你这个从小没人教的野孩子，住在那种家庭里，迟早不学好，你以前的爸妈和哥哥根本没管过你，所以你才学成这样！”

　　“不许你说我的家人！什么那种家庭，你才是垃圾，你的儿子才是流氓！”

　　“李未年，不许再说了！没大没小的！”爸爸吼道。

　　“我妈妈怎么样都比你好！你才是第三者，你这个狐狸精！”

　　“啪！”爸爸走过去就给了未年一巴掌。这一巴掌的力度更甚刚才，打得未年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耳边一直嗡嗡作响。

　　这是爸爸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打未年。

　　未年觉得自己坠入了最漫长的痛苦里，坠入最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