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家 ...
-
三人卯时出发，中间等牛吃了顿水草，巳时便入了京城，依着青姑的意思是要先将苏念锦送回家再去城里的济世堂看儿子，但苏念锦安抚青姑说已经到家门口了，剩下的就是走几步的事儿，尔后又将实情道出说自己落水之后伤了肩膀，正好想找个医馆瞧瞧，青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便大大方方的带着苏念锦奔向济世堂。说起来苏念锦也是个有主见的，她深知在这个时代女子夜不归宿是大事，更何况是深宅大院中规矩之多更不必多说，且原主的记忆告诉她，济世堂是京城中最大的医馆，与宣明侯府仅有三五个巷子在其中隔着。
“这一天一宿，指不定会出来什么幺蛾子呢。”苏念锦心里想着，嘴角一个微微的上挑，眸中一暗，心中一沉，但却没有说什么，低着头随着青姑夫妇赶往济世堂。
路过一贱茶肆的时候，便听到这样的言语——
“据说宣明侯府家的大小姐昨夜一夜未归啊！”
“啧啧，可真是，你说这么大官儿家的小姐一夜不归能干什么去？”
“谁知道干什么去，总不能是去绣花儿吧！”
“你们可别这么说，这苏大小姐自打三四年前没了亲娘，想来在侯府里一个小姑娘家的带着一个亲弟弟，也不是那么好过，唉！”
“也是啊，三四年前大房家的萧夫人可是带着肚子里的龙凤胎去的！唉！苏大小姐和苏大少爷也是命苦的。”
“哎，你们听说了没，老侯爷昨儿还在城外练兵场呢，今儿可是一大早就赶回来了！马不停蹄啊！现在刚刚回到侯府，看侯府的管家那可是一脸死灰啊！”
……
苏念锦心中顿时一亮——来这个异世混，又遇到这种事，就怕没有靠山，如今有了靠山，事情变会好办许多。现在她倒也不急，这里离侯府很近，济世堂的巷子是出府出城必经的，老侯爷一时半会儿在府里还有些话要问，要是侯府有什么动静，只要在济世堂，她也能及时反应，还能多听到一些关于侯府的事情。打定了主意，心下更是安顿了许多，轻轻松松随着青姑夫妇二人步入济世堂。
青姑进了济世堂便不再言语，低头跟在自家男人王大全后面。王大全走向柜台，对着掌柜一拱手，道：“王掌柜！近来可好？”正在看账本的王掌柜听了，抬头一望，圆圆的额头一点，眸子一弯，便笑开了：“大全兄弟！来了？富贵在后头整草药呢！我这就把他叫过来！”说罢，便冲着身旁一个打下手的伙计点了下头，伙计便转向后院，只听的那小伙计喊了声：“富贵！你爹娘来看你了！”
大厅里，王掌柜和王大全一番寒暄，听到自己家儿子能干肯学，王大全和青姑甭提有多高兴了，合不拢嘴的笑着：“富贵这边儿多亏王大哥帮衬！”尔后青姑取出了一个包裹，说到：“村里也没什么好的，我俩看着这点瓜果也还新鲜，不成敬意！王大哥可别嫌弃！”王掌柜自然又是一番客气，之后也收下了。
就在这三人你来我往之际，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迈着大步奔向前厅，见了青姑夫妇咧开了嘴： “爹！娘！你们来了！”王掌柜见这一家团聚了，就让青姑夫妇随着富贵去后厢房，青姑听罢便说道：“王大哥，这位姑娘麻烦您给瞧瞧，怕是肩膀伤着了？”王掌柜面上稍稍露了难色，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这医馆里男的给女儿家切脉问诊倒是常见，可这姑娘家伤在肩膀，就得让女医来看，能坐诊的懂医术的女医身价不一般，看诊是得花点银子的，可是青姑既然说了……
苏念锦淡淡一笑，走上前去对王掌柜说：“王掌柜不必为难，我带着银子，就劳烦您请女医来给我看看吧！”王掌柜毕竟见多识广，看见了苏念锦，又听她这一番说辞，更是明白此女不一般，虽说她未穿着绫罗绸缎，但是，看这言辞这气度，恐怕是极有教养有见识的，便一躬身，笑道：“姑娘不必客气，随我来，女医在这边坐诊！”说着，便带着苏念锦来到了东边一间耳房。
这间耳房除了与客堂有一扇门隔开，在门与医患问诊的松木桌椅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风，而门对面的墙边有一张榻，榻前亦有一道屏风，貌似这古代的诊室已具备现代医院门诊的布局。
配合着女医的问题，苏念锦一一作答，只是，她没有说肩膀受伤的实情，而是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姑娘这一跤摔得实在是重！”女医皱着眉头看着左肩胛的青色的淤肿，用手小心的按了按，突然的吃痛使得苏念锦不由得“哎呀！”了一声，如此一番之后女医又给苏念锦把了脉，嘱咐苏念锦：“无大碍，所幸是未曾伤到骨头，但你这今后一个月得好好的养着了。”女医给苏念锦开了药方，说这是最好的药，之后又嘱咐了一番。
苏念锦取了药，到西厢房去见青姑一家，一家三口正热切的问着说着。见苏念锦站在门口，青姑恍然大悟：“哎呀，苏姑娘！我们只顾着自己说得高兴去了，忘了送你回家这要紧的事儿！”
“婶子哪里的话，我家门口就在这儿呢，走几步就到了，哪里用送呢，我是来道个别。婶子什么时候回清水村？”
“要等到后天呢，这两日就在城里了。”
“婶子在城里可是有住处？”
“有啊有啊，就住这医馆附近，儿子天天在医馆学徒，我们也不会住的远！”
“那我就此别过，日后定来叨扰婶子和大伯！”
“好啊好啊，我们就住这医馆附近，姑娘莫要忘了来的路！”青姑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自家男人和儿子目送苏念锦。
走在去往宣明侯府的路上，苏念锦突然有些紧张了，不知是即将见到“亲人”的兴奋还是面对对陌生事物和人物的忐忑，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一张面孔瞬间进入苏念锦的眼帘，是老侯爷！此时老侯爷着全套铠甲，足蹬皂色战靴，腰间斜跨一柄宝剑，浑身煞气，正风风火火的迈出门槛，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家丁。
爷孙俩就这样在门口碰面了，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老侯爷瞬间居然愣了一愣，尔后大步向前，生怕迈的步子小了慢了这宝贝孙女就会消失一样。苏念锦心头一热，急忙迎上前去，怯怯的叫了声：“祖父！”听到宝贝孙女叫自己，老侯爷怔了一怔，心头也是陡然一暖，急忙扶住苏念锦的双臂，上下打量了说到：“回府！”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想来今天是平安无事了，今晚也可以在家睡个安稳觉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街坊也都窃窃私语一阵之后散了开来。苏念锦心知老侯爷此刻不说话是顾及她的名声，心中更是一暖。
刚一回府，老侯爷带着苏念锦直奔书房，还没等苏念锦开口，苏老侯爷便吩咐道：“都出去吧！”家丁、丫鬟、婆子和嬷嬷们都散了开来，最后一个人临走还没忘记把书房门带上。
“锦儿，你回来就好！”苏老侯爷先开了口。
“祖父！”苏念锦又一次开口，却少了一份怯意，多了一份暖意。
“锦儿，这两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我老头子给你做主！”
苏念锦心头更觉暖意，想到原主自从丧母之后便不与府中的人多言语，就连对她爱护备至的老侯爷也难得听她如此亲近的叫一声祖父，现在只是两声“祖父”便换来了老侯爷的满腔热情，可怜这叱咤风云的宣明候，恐怕难得见自己的宝贝孙女如此亲近自己吧！想到这里，苏念锦放下了心，开始说起。
原来就在昨日晌午，贴身丫鬟绿翡在毓秀园里捡到了一块被纸张包裹着的石头，纸张上写着：“欲保柳嬷嬷之命，午时城郊董家庄子见！”董家庄子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庄子，十几年前便因董家的二公子一家七口在其中神秘暴毙而被闲置，至今再无人去住，甚至知情的人过路都绕着走。而柳嬷嬷前日卯时便随老妇人大房家的和二房家的出城上香去了。自从萧氏去世，苏念锦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成了跟着母亲萧氏来到侯府的柳嬷嬷，所谓关心则乱，没有片刻的犹豫，苏念锦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一路赶到董家庄子，而就在董家庄子那里遇到了开头的那一幕。随后苏念锦轻描淡写的说了自己顺水而下最后被青姑夫妇所救又送回城里的过程，饶是这样，老侯爷的眉毛都蹙成了川字，一双眸子时而暗沉时而锐光忽闪，青筋暴起的大掌握起来又松开，松开又握起来。
“锦儿，你可记得那蒙面人有何特别之处？”
“他年龄约摸二十上下，从衣服上来看未曾发现有何特别，但是那人是用左手持匕首的，刀柄似乎是鎏金的，他就是用那匕首砍断了我的马鞭。”
“砍断了你的牛皮裹铁芯的马鞭？”
“正是。”
“那他可是说了什么？”老侯爷皱了皱眉头接着问。
“听起来不像是要我的命，反而像是仅仅要抹黑孙女。”
老侯爷皱了皱眉，说到：“好，我知道了，是我疏忽了，让锦儿吃了苦！”
“祖父，锦儿不苦，有祖父在，锦儿不觉得苦！”
老侯爷又是一怔，三四年了，没有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女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而今孙女命大回来，还未压惊就说出了如此贴心的话，终归是自己的孙女!虽说这次回来苏念锦的变化有点大，但是老侯爷在珍宝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苏念锦贴心的暖意中，也未深思，也许是这次变故让她变了吧！皱眉的功夫才算是平复了心情，瞥见了桌上的药包，又知道了苏念锦受伤的事，不禁心疼说到：“府里有府医，怎么出去看伤，李府医的医术比济世堂的医官好得多！”
“府医在咱们府里，济世堂的医生不是不认得我么，我受伤一事暂时还不好让府里知道啊。”
老侯爷眼睛一亮，真是自己的好孙女，不仅有一身武艺，还冰雪聪明！
“祖父，祖母可是今天下午回府？在她们问起此事之前，咱俩可谁都别说啊！”苏念锦的一句话将老侯爷的思绪打断。
“你个小猴儿！爷爷知道！对了，眼看午膳时候了，今日我让厨房多准备几个菜！今天午膳就带上鸿儿咱们爷仨一起用！”
“祖父你真好！”
爷孙俩就在这样起伏不定的情绪中平静了下来，随后小厮能文兴冲冲的把苏念鸿带到了书房。苏念鸿见到姐姐平安归来自然十分欣喜，欢喜的跳跃到苏念锦的跟前，双臂微张似要拥抱，却又似乎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少年郎，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姐姐，于是讪讪的收拢了双臂垂至股侧，明郎的叫了声“姐姐！”苏念锦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弟弟——剑眉英挺，凤眸清澈狭长，鼻梁高挺，削薄的唇，肌肤似白瓷般玉润细腻。苏念锦暗叹了一声：“这孩子长大了恐怕也得是个惊才艳艳的主儿吧！”不知怎的，或许是原主的记忆尚在，或许是现在的苏念锦有意与此情此景融合，现在的苏念锦行事说话都极符合这个时代的背景。
苏念锦心中暗自欢喜自己来到这个异世之后，除了有一个宝贝自己、威风凛凛的爷爷，还有一个温文尔雅、关爱依恋自己的弟弟！原先因留恋苏如的身份而尚且稍有郁结的心，突然就打开了许多。“既来之则安之呗。”苏念锦心下已经安定了下来，虽然知道今后的日子不会都如此时此刻般美好，甚至在这样的高门深院里免不了风浪，但是有了这样的亲情，吃些苦也是值得的！
午膳十六菜，四汤，满满的一桌，老侯爷和苏念锦和苏念鸿姐弟俩都嚷嚷着给彼此布菜，不一会儿仨人眼前的碗里都是高高的一堆。“敢情咱们都忙着布菜忘了吃了？”苏念鸿凤眸一张，小嘴儿一嘟便说起来了。
“哈哈哈哈！”爷仨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顿时不约而同的朗声欢笑。
用罢午膳，苏念鸿非要缠着苏念锦问她这两天干什么去了，苏念锦低头做沉思状，尔后很认真的用清澈的眸子对视苏念鸿带着关心和困惑的双眸，说：“你且安心，不出意外，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府里就会有事儿，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苏念鸿撇了撇嘴，但是也知道姐姐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况且爷爷不也缄口不言么？
苏念锦回到毓秀园，在绿翡的伺候下换下了外衣之后就把绿翡支走，细细打量着自己的闺房——这屋子共有三间，家具皆为红木制成。一间客厅，正对着厅门的墙边放着一张罗汉榻，厅中一张八仙桌，桌边四张同款的双人凳，客厅四角各安一把花架，架上各有一盆兰花；客厅东西两侧用镂空拉门隔开，西侧是小小的书房，书房内是一张书桌，书桌靠窗而坐，上面放着文房四宝，桌后一把描金菊靠背椅。书房正中迎着拉门是一张琴案，案上一张古筝，苏念锦眼前一亮——她自打四岁起开始学古筝，直到毕业后还偶尔弹一弹，赶紧的坐到琴凳上，一按一扫，立刻发现这个时代的古筝只有五音阶，也只有十六弦。再到东侧卧房，打眼一看——床上架着浅紫色的纱幔，被褥都是上好的丝绸面儿，窗前是一张嵌着黄铜镜的镜台，还放着一张软榻。雅致的镜台上放着一把银梳，几盒脂粉还有一个紫檀木的首饰盒子，袅袅然坐到镜台前，苏如——不，苏念锦缓缓的看向铜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