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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汉武/刘卫/霍卫 黑眸子·寒眸子·火眸子】16~20 ...

  •   (十六)

      再没有哪一个晴雪的早晨能比得上这一个温柔。阳光透过蒙着细丝白绢的朱红大漆窗格子,窥入垂落及地的淡黄帘帐,细沙一样均匀的铺在熟睡人的脸上。虽没有春睡的雀鸟呼晴,这隆冬暖帐中的春意却要更胜三春。
      刘彻不知多久没有睡得如此酣畅了,小心翼翼的贴近看卫青。忽然眯一下眼睛。他早醒了吧?装睡?
      卫青是醒了,可回想昨夜的事,只觉得脸上发烧,不知该怎么睁眼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全没了主张……初识云雨,那种异样的滋味让他脸红心跳……身上难以启齿的疼痛让他不敢回想又无法控制不去想……刘彻的黑眼睛又贴上来看他呢……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手……
      刘彻看着他轻轻抖动的睫毛,心里一阵痒痒。好啊,那我就将计就计吧。他故意蹭着卫青的鼻子瞧着他,厚实绵软的手暗暗的摩莎着卫青光滑的皮肤。看着他两颊飞起绯红的桃花,眼睛幼稚可怜的闭紧了……刘彻忍不住滚到他的小怀抱中大笑起来,“卫青,你可真是”,他的肚子都笑抽筋了,“真是个实心眼儿!哈哈哈!”
      卫青磨不开的想翻起来,刚一欠身,“咝”,下面吃痛得不给劲,身上发软又躺回去。
      “还是疼啊?!朕已经很轻了,真的!”刘彻很认真的看着他,手已经到了不该到的地方了。
      卫青羞得说不出话来,稀里糊涂的又闭紧眼睛。
      “有个人哪……”刘彻喜欢的咬着他的耳朵,“他要去偷别人的铃铛,又怕铃铛响了被人发现,想来想去就堵住自己的耳朵去了——就叫‘掩耳盗铃’。朕看你此时这就叫‘闭目侍上’,啊?你快给朕睁开眼睛吧!!”说着就上手翻卫青的眼皮。
      两人正斯缠不清……
      “陛下。”春陀终于听见里面的动静了,这回可好,一觉到晌午,但凡有一个皇亲国戚来问安也了不得啊!“陛下,时辰可不早了。”
      卫青听见春陀的声音,睁大眼睛看着刘彻,眼神全乱了方寸。
      “坏了……”刘彻如坐春风早忘了时辰,这要是来一半个见驾的,还了得,“嘘!”他掩住卫青的嘴,“朕去,你等一下。”
      刘彻披了小衣,遛到屏风后面,“春陀,进来吧。”
      春陀忙进去,掩上门,一看陛下从屏风后面露出头来,“陛下,陛下,日上三竿呐……”
      “行了,行了!去,去叫人传卫侍中!”刘彻大声向外喊。
      “啊?!卫……”春陀不知他又要有什么新花样儿。
      “说朕要见他,快去!”刘彻一边故意的放大声音嚷,一边冲春陀使眼色,“你,朕要洗一下,快去伺候,快!”
      “哦,哦,是,是!奴卑明白了!”好嘛!这“三十六计”是越用越熟了啊!“哦,对了,陛下”,春陀压低声音,“是不是要些金银花、莲芯、薄荷,清凉解表,化淤消肿的草药,热热的烧了,泡一泡啊?”
      “你……”刘彻脸红到脖颈子,“呃,对!年下磕在条案上,现在淤青还不退,快去吧!”
      ……
      “卫青!快!”刘彻从被子里赤条条的拉起卫青,“叫那些是是非非的撞见不好,没人在朕这里过过夜。走,先陪朕洗一下,快点儿!哎呀,洗一下就不疼了!”边说边拉他。
      卫青拽起自己的衣服,囫囵的披上,由他拉着,脚下踉踉跄跄的走。
      侧门小隔间里一个大红漆木桶,里面热气腾腾,药香弥漫。
      “行了,快点儿吧!”刘彻见他愣着,“朕早就看过你洗澡啦!打你那天就看过了,快吧!”
      卫青不知他在说什么,只得一头雾水的往里迈,可疼得厉害,刘彻只好撑他一把,随后自己也跳进去,又搂住他,“朕的寝帐,连皇后都没留宿过……卫青,宫里捕风捉影的太多,洗完了,你整理得好些,从后面跟春陀到你姐姐那里去,然后朕再叫春陀去叫你,这就圆满了!”刘彻有些得意的看着他,“这叫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快!”
      卫青早没了主意,只跟着他胡乱的洗了,两人弄得满地是水。早有一套新装放在那里,刘彻叫他先出去,在旁边梳理换衣服,自己只扒着桶边在里面泡着看他。
      卫青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刘彻向他递眼色,示意他把领子往上拽,那里赫然一块自己留下的小红斑。
      卫青自己看不到,只点点头,拽拽衣领。
      “春陀!”
      “奴卑在。”春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朕要梳头!”刘彻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一边冲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会意低头出去。
      春陀正在外面等着他呢,“卫侍中。”春陀也忍不住笑。
      “春公公……”卫青红着脸,垂着头。
      “走吧。”春陀在前面领着他,一边不住的回头,小声说,“卫侍中,药可见效?”
      卫青害羞的不说话。
      “奴卑在宫中多年,卫侍中,您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韩大夫这么多年,陛下也从来是完事就叫走人的,他也从没进过寝宫。卫侍中”,春陀忽然停了脚步,看着他叹了口气,“奴卑说句不该说的,奴卑是看着陛下长起来的,就是陛下的亲兄弟姐妹,能让他动这么大心也不多。奴卑伺候了两位陛下,只要坐上那宝座,能说话的贴心人可就不多了,卫侍中但凡不是无情,可要体贴圣心呐……”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在卫青手上,“奴卑方才收拾时,卫侍中有东西落在龙榻上了,看来卫侍中是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就好了……”
      卫青握着鲤鱼锦囊,鼻子一阵发酸,“春公公……”
      “收着吧。得闲就进未央宫看看陛下,别总圈在上林苑的建章宫啊……”春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卫娘娘的侧室就在前面了,奴卑现在不方便进去,一会儿奴卑再来接您。”
      “春公公……”卫青看着春陀的背影,又抽出那张丝绢,“加餐食,长相忆……”眼泪禁不住充盈了寒眸子……
      ……
      “三姐。”卫青好容易蹭到卫夫人的侧室。
      “青弟,你来的正好,快看看谁来了?”卫夫人忙叫他进去。
      “卫青……”
      那熟悉的声音,让卫青不自觉的抬了眼帘。
      是那熟悉的匀施脂粉的靥面,华丽的锦衣,端庄的形容,和那永远看到他就莫名带着的笑。
      “呃,奴才卫青,参见平阳公主!”卫青忍着疼痛,伏拜下去。
      平阳掩口一笑,“要称‘臣’呐,平身吧,卫青。你又长大些了。过来让本宫看看。”
      卫青走过去,平阳扬着脸上下打量他,“本宫的松柏初露峥嵘了?卫侍中,你有功于社稷了。”
      “奴才不敢。”卫青谨声回复。
      平阳摇了摇头,“卫青,要称‘臣’了。”
      ……
      “春公公,卫侍中不在建章宫。”一个小内监跑回来。
      “去问过卫娘娘那里的人了没有啊?”春陀故意说。
      “奴卑这就去。”小内监忙去了,一时回来,“卫侍中在卫娘娘那里呢。”
      “知道了。啊,奴卑回陛下!”春陀扬着声往里喊,“陛下,卫侍中在卫娘娘宫中呢!”
      “宣他过来!”刘彻也故意的嚷,“春陀,把这些珠宝带给卫夫人,说是朕给她的,叫她好生收着。”
      “奴卑尊旨!”
      ……

      (十七)

      “九、十、十一、十二……”,平阳悄悄搬着手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卫青。在她府中五年,那个幼小的倚马射雁的小骑奴渐渐长成一个骑剑具精的俊睿少年,从离了她身边算来一年有余,刘彻带走他就像挖了平阳的心,不过想想他的前程和弟弟的江山社稷,也就忍痛割爱啊。东瓯一行凯旋回来,天下皆知一个庄助,而内廷朝野已然传遍一个卫青,也就尽了她的意了。
      卫青的神情还是那副面嫩的小模样,只是眉宇间更多了英睿之气,今日仔细端详卫青,那澄明的寒眸子莫名其妙的总像有些恍惚走神。在她身边五年,她了解卫青,从来与上答话时都很专注的。再看那气色,两颊泛着莫名的潮红,这孩子……忽然发觉他领口处,颈项上似乎有一点红痕。平阳皱了眉头。难道他……“卫青,每日在建章营做些什么?”
      “训练马匹骑兵。”
      “是吗?”平阳不放心的仍然打量他,“就没添个相好儿的?”
      “?”卫青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面前的女主人。他们刘家人是不是都这么直白啊。
      看他那样子不像,平阳又展了眉头,可是卫青的气色……不好深问,只好佯笑,“本宫觉得新正伊始,你一脸春色,以为你‘功名好换石榴裙’了呢?”
      卫青正不知答些什么,春公公又来救驾了。
      “奴卑春陀,给平阳公主请安,给卫娘娘请安。”
      “春陀,陛下起来了?”平阳问。
      “回平阳公主,已经准备传午膳了。”
      “是吗,子夫啊”,平阳转过脸,“本宫早晨原本是要去看陛下的,说是在甘泉居室还没睡醒呢?这日上三竿才起啊。”
      卫青听得先红了脸。
      “回平阳公主,陛下昨夜读书读得太晚了。”
      平阳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卫青。卫青耳朵都是红的。平阳心里明白了一半,只摇了摇头。
      “陛下叫奴卑给卫娘娘送东西来了,叫娘娘好好收着。”
      “臣妾谢陛下隆恩。烦劳春公公代为转承。”
      “陛下还叫卫侍中到甘泉宫去,有事商量。”
      “是吗?”平阳接过去,“子夫,那我们一起去吧。”
      春陀暗暗摇摇头,这回刘彻没算着。
      ……
      “平阳公主!卫娘娘!卫侍中!问陛下圣安!”春陀在殿外大声嚷。
      平阳就了然了,哎……
      刘彻一听,忙改成正襟危坐。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皇姐来了,快坐。”
      假惺惺的,平阳心里也一万个不高兴,只笑着说:“皇弟有日子没到姐姐家去玩儿了。敢是姐姐家该拿的都拿够了?”说着竖起一个指头,轻轻在脸颊上羞了刘彻一下。
      刘彻红着脸吐了一下舌头,“皇姐,难道还不知到‘松柏’已架过一回梁了?”刘彻才不会因为顾忌脸面而丢了可心人儿呢!
      “皇姐正要给陛下道喜呢!这可有姐姐的功劳啊!”
      “皇姐堪比伯乐!来,都坐吧”,刘彻又叫春陀,“传午膳吧。”
      大家依次入了席,卫青从没在平阳公主面前有过席位,此时有些如坐针毡,而且他现在最不便启齿的便是坐姿,还不如就跪着呢。
      “陛下不是叫卫青有事吗?”
      “呃……”刘彻愣了一下,“卫青,你在东瓯办事得力。朕想你只在建章宫也有些委屈了,朕想把未央宫的防卫也都交给你,朕放心。”
      “臣卫青尊旨。”
      平阳一笑,“这就更近些了呢……”
      刘彻只笑不言语。
      “陛下,依姐姐看”,平阳笑对刘彻说,“建章宫该好好修整一下,不然陛下去上林苑狩猎,不想回来还要搭帐篷,不如把建章宫修出个寝殿来,岂不‘方便’?”
      刘彻差点儿让酒呛着。卫夫人不知他怎么了,忙抽出手绢给他擦嘴。
      刘彻一想,哼,脸面值什么,干脆就坡下驴,“皇姐说得有道理啊!春陀,拟旨吧。”
      “对了,卫青”,刘彻忽然想起一件正事,“你听说过有个叫郭解的人吗?”
      “回陛下,那是个剑术颇高的江湖豪侠呀。”
      “你见过他?”
      “一年前,臣在公主府习学剑术时曾与此人切磋过剑术……”卫青往上一看,刘彻的脸黑了一半了。
      “形容怎样?”刘彻不高兴的看着卫青。
      卫青回想了一下,“臣那时觉得他很高大魁梧,剑术精湛……”
      “朕看他是个狗屁豪侠!是个剥削民脂民膏的豪强!”刘彻狠狠的白了卫青一眼。
      卫青有点儿明白他是为什么,就低头不再说话。
      “朕要收了他在长安的地,叫他给朕远远滚到茂陵去!可就是动不了他!”刘彻的脸都青了。
      平阳倒笑了,“皇弟,此人恐怕还有些背景,所以难以动摇。”
      “怎么说?”
      “姐姐听说,他在给淮南王郡主刘陵赶车,看家护院呢。”
      “刘陵……”刘彻蹙了眉头。
      “陛下”,春陀进来,“刘陵郡主来给陛下请安来了……”
      “……”,还真不禁念叨,那小妮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还不知她和她那个老奸巨猾的爹又要玩儿什么把戏呢!刘彻迟疑一下,看看卫青八成又是已经吃好了。这回卫青还真是为了早点儿站起来就不自觉的吃的更快了。刘彻冲卫青使个眼色叫他留意,“卫青,公主、郡主既都到了,外臣不便安坐席间。再说,朕看你是又‘急着行军’了,你起来跨上朕的剑,站在一旁为朕和公主、郡主们护驾吧。”
      “臣尊旨!”卫青还没对答得这么脆过呢,此时真是如蒙大赦,咬着牙小心的立起来,春陀抿着嘴忍着笑承上宝剑给他跨上。
      刘彻也看出来了,心里又多有怜惜,示意他站在自己席边,“传!传朕的陵妹妹。”
      一个妖艳的美人从殿外款步进来,轻轻下拜,“刘陵给陛下问安,给平阳公主问安,给卫娘娘问安。”
      “春陀啊,赶快给郡主置席。陵妹妹平身吧。”
      刘陵灵动的眼睛迅速扫过在坐每一个人,心中便有了底。那妖媚的细眼睛最终勾住卫青的脸。刘彻身边还有这么个人,“呃,陛下,这位就是满朝皆知的随庄助大人平叛东瓯的卫侍中吧……”
      刘彻不喜欢她的狐狸眼睛勾着卫青,“对,正是卫青。”
      “陛下好眼力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呐?怎么看着有些个面善,总像是哪里见过……”,刘陵笑着端着酒杯靠到平阳的身边,“对了,是不是姐姐家的那个……”
      平阳脸上一红,刘陵这小妮子在风月场上身经百战,些许暧昧也瞒不过她的狐媚眼,“陵妹妹,休要胡说。”
      “姐姐还真是‘申明大义’呀……”刘陵含笑的眼神勾过刘彻,又勾回平阳,“陛下也真是‘知人善任’呀……陛下,我给陛下带来江南美酒,还有美女歌伎,让她们进来给陛下歌舞助兴吧!”
      一桌醋筵,席间推杯换盏,各个眉目堆笑,也各个闷怀心事,一直闹到天色晚了,才都散去,只留下一个卫青。
      ……
      撤去了筵席,掌上灯火,刘彻叫拿了地图,和卫青一起看,“卫青,你看今日席上那个刘陵郡主,可不是个闲人,她父王封地在淮南,最为富庶,乃是鱼米之乡。明修黄老,暗中招兵买马,广纳各路敢死之士,其居心所在,不用人言了。刘陵在长安也是四路为她父王张罗。你说的那个什么狗屁郭解的,就是一个!朕早晚要会会他!”
      “陛下若如此说,这天下还真是不太平呢!”卫青蹙起眉头。
      “你才知道啊!”刘彻戳了一下卫青的脑门儿。
      “陛下,东瓯虽然归顺,可闽越尚为平抚,南患未解。北方疆界千里,若受南方牵制,一时如何有暇与匈奴抗衡。若陛下说淮南也有异心,内患未除,又如何攘外?”卫青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谁说不是呢!”刘彻倒背了手,“太皇太后在一天,淮南王毕竟还有所顾忌,这南北之患不管多难,也要不惜代价的剪除!”
      “陛下”,卫青指着闽越说,“臣东瓯一行还有些想法。”
      刘彻挑一下眉梢,“难道不止是手上溅血的‘妇人之仁’啊。”
      卫青脸上一红。
      刘彻笑了,牵了他的手,凑近他的耳根,“行了,昨夜事关重大,没容得你说,现在慢慢说……”
      “臣是说,闽越多山多水,地面相对狭小,作战冲突面小,而且目标明确,打一仗是一仗,更易平抚。北患就不同了,草原广袤,处处一个模样,容易迷失路途方向,匈奴人快马轻乘,人又相对少,隐在草原上,我军每每只能守株待兔的等着敌人突然杀来,若略入敌境则往往失迷路途,要不就是半个人影也搜不到,白白的劳民伤财。所以臣以为当先除南患!臣仍愿勤王出征!”卫青坚定的说。
      刘彻咬咬嘴唇,搂上他的肩膀,“你每次这么说话,朕就觉得脊梁挺得直些,就很想亲你!”说着在他脸上亲一下,“朕也是这么想,先除南患!但卫青不能再去!”
      卫青不解的看着他。
      “你不懂朝中倾轧之险,佳木秀而风必摧之。你还小些,如今朕把两宫防卫和羽林给你,你其实已有些履冰之险。只不过,现在症结所在不在这里,所以暂得偏安。还要再等几年。卫青,羽林八百骑,人人要可为将,能指挥才行,这样将来一旦出兵,就是八百将领,每人领一千骑,就是八十万骑。岂不所向披靡。”
      卫青看着他闪闪发光的黑眸子,“八十万!”
      “对!八十万骑,卫青看,可除北患否?!”
      “臣卫青明白了!”他深深的点点头,“可是南患……”
      “卫青,你知道吗?”刘彻有些感慨的拥住他,“像你这个‘傻瓜’这样,有功不赏也不吱一声,弄个尺寸绢帛一直收着,还请缨再去平南的‘傻子’,就是朕的至亲骨肉也中也没有一个……”
      卫青觉得刘彻温热的眼泪湿了自己的耳际,喉咙里一阵哽咽。
      “都是一群直着脖子等着朕往嘴里填肉狼。人家打仗那是为了功名,还要打着个为国尽忠的好名声。如今东瓯之事,朕若是传诏赏你,你这托梁架栋的用处就不长了,你那黄肠缇腠的用处也就不远了。所以朕不赏……”
      “卫青不用陛下赏,只谢陛下处处保全的良苦用心。”
      他的热泪打湿刘彻揽在他胸口的手臂。
      “叫那些‘狼’得些‘筋骨碎肉’也好,叫他们去吧,赏罚有份也是治军的根本,只是卫青不能离开朕的左近,要给朕把羽林教练齐整!以待日后派上大用场。‘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卫青,你先回建章营吧……”刘彻推起他,轻轻吻一下,推他往门口送。
      卫青咬着嘴唇,嘴角轻轻的抖,寒眸子里泪光盈盈,“陛下,外面冷……陛下不用送……不用送……”
      刘彻一把攥住他的肩膀,呼吸急促难以控制,“说这些,朕就要管不住自己了……快去吧……等着朕把建章宫修葺了再说……朕会让你撇了轻?你先养好了等着吧……”
      ……

      (十八)

      暮春,卫夫人为刘彻诞下小公主,虽然不是皇子,也毕竟是未央宫里的一件喜事。太皇太后天天吃药,如今听了这喜事一时也如吃了一颗顺气丸。刘彻更是高兴,卫家人还真是处处给自己争气呢!
      ……
      “去病!!危险啊!!娘害怕啊!!霍去病!!你要是再不下来!娘就不要你啦!!”
      卫青带着宫里的喜讯还没进二姐家的院子,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几乎每次来二姐家,里面都是这样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
      “二姐!”卫青忙进去。
      卫少儿一看见卫青就像看见了玉皇大帝,总算来了降魔的韦驼。“霍去病!!你舅舅可来啦!还不快下来!!”
      “舅舅!!!我在这儿哪!!!快看我!!”
      卫青顺着声音往上一看,那个小东西爬到高高的树顶上,正撒开两手向他使劲儿的挥舞呢,那双大大的眼睛,异常的明亮,好像两团小火焰,总是生气勃勃的发着光。
      “舅舅——我来啦——”小东西的可真愣!兴奋的从树顶直接跳下来。
      卫青来不及想,一把抄住他搂着在地上滚了几个滚才卸了力量,没把胳膊砸折。卫少儿险些晕在地上,卫青也吓得一身汗,手臂砸得火辣辣的疼,“疯了你!!不要命了!!”
      那混球儿还笑呢,“舅舅!舅舅!”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乱亲。
      全家都拿这个小东西没有办法,只有他这个年长十一岁的小舅舅才能把他招安。这孩子从小就和他亲近,喜欢粘着他,在他面前从来都还算是听话。只是听二姐说,只要卫青不在,这孩子便是惹事精一个,谁的也不听。
      ……
      “这小畜生,真是我命中的孽障!”卫少儿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卫青倒水,“五岁了,还不知道一个‘怕’字,什么都敢干!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二姐……”卫青看着姐姐哭的可怜,把霍去病推倒二姐跟前,“给你娘赔罪!!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霍去病一看卫青拉下脸来,知道自己错了,忙过去给他娘跪下,“娘!是我错了,我给娘陪个不是!”
      嘴可真巧啊!卫青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小家伙是野马一匹,要是不好好收拾收拾,将来不定闹出什么乱子,“二姐,我看去病是精力旺盛,又无事可做,才总是惹是生非的。不如请个先生教他念书吧……”
      “谁要念什么书?!”霍去病从地上爬起来,一下窜到卫青背上,“我要去打仗!!我要跟舅舅去打仗!!”
      “是吗?”卫青搂过他,掐着他胖乎乎的粉嫩小脸蛋,“那舅舅就试试你的胆量,走吧。”说着抱着霍去病就出去了。
      ……
      返青的草场一派春意盎然,到处弥漫着新鲜的青草香。卫青拉过骊驹。两年来,骊驹比他长得快,已经是一匹矫健的良骥了。
      “舅舅!我要骑!我要骑!”霍去病兴奋的拉住他的衣角。
      卫青一笑,“好啊!”
      霍去病就喜欢看他舅舅笑,“舅舅,舅舅!”他兴奋的揸着小手要卫青抱他上去。
      卫青一把把他扔到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抓住了,别害怕啊!”卫青拉着他的小胖手扶在马鞍上,自己攥住缰绳。等着吧,小样儿,一会儿你就害怕了。想着猛地催马就跑。
      骊驹四蹄荡开,卫青又担心霍去病害怕,手里的丝缰勒得紧,控制马的速度,不让它撒开了跑。
      没想到,霍去病可高兴呢!“舅舅,再快些!再快些!”还撒了小手,使劲儿拍打马脖子,倒把卫青吓了一跳!
      “抓紧了!!”卫青吼他一句,松了丝缰,两腿用力一磕马肚子,骊驹箭一般的窜出去,卫青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低头一看霍去病的小手这回紧紧攥着马鞍,卫青笑了,“怕不怕?!”
      霍去病有点儿怕,嘴里可不服软儿,“不怕,不怕。再快些,也不怕。”
      再快些?再快些马就跑死了!卫青勒了丝缰,嘴硬啊!翻身下马,看着霍去病眼睛有点儿直,卫青又问,“怕不怕?!”
      霍去病宁着不开口,只摇头。
      这就是野马的表现,看来想收服这个小东西的还怪不容易呢!可这样的野马一旦收服调教,将来必是做大事的骐骥。“好!”卫青伸手把他抱下来,“站在这儿别动啊!”说完翻身上马,催马向远跑去。
      霍去病一看舅舅骑马走了,以为卫青生气了要把他扔了,着急的在后面追他,“舅舅!!去病错了!!知道错了——舅舅——”
      卫青不理他,一道跑远把他远远落在后面,突然调转马头飞速的直冲着霍去病冲来,霍去病这回是真害怕了,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大黑马向他撞来,僵在那里不会动了。卫青用力一侧马身,一脚勾住马蹬,整个人从马上倒挂下来,垂下来的发丝低得要扫到草尖了,探手像薅小羊羔一样拦腰把霍去病从地上快速的虏起来,腰上用力正直了身子,马也慢了下来。
      霍去病吓坏了,揪着他的衣襟大哭起来,“舅舅!!!去病错了!呜呜呜,舅舅!!”
      卫青的耳朵都快让他喊聋了,真不知道这小东西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嗓门儿。
      “舅舅!!”霍去病缓过这口气来,攥着小拳头打他的胸口,“舅舅!!!你生气啦!!你不要去病啦!!舅舅!!”眼泪、鼻涕、口水,稀里糊涂的蹭了卫青一身。
      卫青的心本来就软,原本只想教训他一下,哪知道他这么个哭法,心都湿透了,只好又哄他,“没有,舅舅没生气。”赶紧给他擦眼泪。
      这小东西死拧,一个劲儿的哭,“你就是生气了!!你就是要把我扔了!!”
      “没有,真没有!”卫青让他哭蒙了,“别哭了,再这么哭,嗓子就喊坏了,那是舅舅不好,行了吧?!”
      “不是,不是!!是去病不好,去病知道错了!!舅舅!!你不要扔了我!!”
      “好好好,舅舅怎么能扔了你呢?!”卫青怜惜的搂着他亲了又亲。
      他也使劲的搂着卫青的脖子厮磨。
      终于哭够了,卫青把他抱下马来,坐在小溪边,给他洗脸,霍去病一声声的抽噎,“去病啊,你说你错了,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霍去病摇摇头,舅舅的眼睛可真好看啊……
      “不知道错在哪里,光认错有什么用呢?”卫青拉他坐在草地上,“去病啊,你这么个没边儿的疯闹,最担心的是你娘啊。你知道吗?”
      霍去病点点头。
      “你要真想做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就要少让你娘为你担心。男人嘛,怎么能让女人为你操心,整天围着你屁股后面转呢?!”
      “去病是男子汉,去病知道了!”霍去病看着卫青保证。
      “舅舅还听说,你把左邻右舍的小伙伴都打了,是不是?”
      霍去病点点头,可那火亮火亮的大眼睛里却有一丝得意的光,“他们都打不过我。”
      卫青摇摇头,“打不如自己厉害的人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霍去病垂了眼皮。
      “去病,不如自己的人正需要你去保护他们啊。”卫青拉了他的手,“恃强凌弱,可不是英雄。”
      “去病知道错了。舅舅……”霍去病滚到他怀里。
      卫青轻轻的拍着霍去病的后背,“如果舅舅给你找老师,教你读书,你读不读?”
      “读,去病一定好好念书。”霍去病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卫青笑了,“去病,舅舅教你骑马射箭,教你剑术,你学吗?”
      “真的?!”霍去病一下跳起来。
      卫青点点头,“只是舅舅不能天天陪你,但舅舅有时间就教你,舅舅忙的时候,你就自己好好练,舅舅是要查的!当然,还要查你背书!念不上来,舅舅是要打的。”
      “全听舅舅的,好舅舅,舅舅!”霍去病高兴的在他脸上乱亲。
      ……
      天边见了晚霞,卫青抱着霍去病上马,送他回家,顺手指着天边一行飞回来的大雁,“去病,大雁再往北飞就到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吗?”
      “匈奴的草原!”
      卫青一阵兴奋,“去病也知道匈奴?”
      “舅舅,去病要好好学,和你一起打匈奴!”
      “是吗?!”卫青欣慰的笑了。
      ……
      送到二姐家时,霍去病早在卫青怀里睡着了……
      ……

      (十九)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螈螈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霍去病骑在小马上有些无聊的叨念着新书,慢慢的围在卫青马边并辔而行,扬着脸偷看卫青。舅舅可真高啊,骑在高大的骊驹上,长健的双腿登着及膝的马靴,宽宽的肩膀,颀长的项背,修长而有力的手臂,常常拎起他扔到空中,又稳稳的接住他,那是他最喜欢的游戏……舅舅的头发永远乌黑柔顺,梳得整齐……舅舅的额头和眉关都是那么的舒展带着平静和温和,仿佛永远不会生气……舅舅的鼻梁高而且直,鼻尖略微扬起,使他的笑容常常带着点俏皮,霍去病觉得自己和舅舅长得最像的就是鼻子,所以他最以自己的鼻子为骄傲……但若要说他最喜欢的,那还是舅舅的眼眸,即使是暑天,那眸子也像春天的涧水一样的清凉。夏天,他每每因为贪玩儿而中暑,什么药也比不上舅舅那清凉的眼眸送来的温柔注视来得见效……当然如果略施小计撒个娇,或者无事生非的挤一两滴眼泪,说不准还能换来舅舅那线条分明的嘴唇在他的脸颊上亲一下,“舅舅……”,霍去病走神了……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啊,短短两年,那个胡闹的小东西已经可以念诵《诗经》了。个子也蹭蹭的长,如果站着,以前未及他手肘的小粉团,如今已可以将及他的腰际了。“怎么不念了?”发觉霍去病没了声息,卫青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那小家伙正愣愣的看着他笑呢,“傻笑什么呢?”
      “看舅舅呗……”霍去病傻傻的笑。
      “胡说。”卫青瞥他一眼,“接着念。”
      “那去病不懂怎么念啊?!”霍去病开始施展惯用招术。
      “老师讲你为什么不听呢?”
      “忘了嘛,舅舅,‘勿士行枚’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不想再从军打仗了。”卫青垂头看着他。
      “为什么?”霍去病闪闪发亮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他。
      “因为打仗太苦了。”
      “打仗不是很风光吗?”
      卫青笑了,“风光?那是得胜还朝,不是打仗。行军作战,风餐露宿,怎么会风光。”
      “打仗有好吃的吗?”
      “什么?!”真是亲外甥啊!卫青笑着摇摇头,“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好吃的?!粮草不济时恐怕还要饿肚子。见不着你娘,也回不了家。”
      “那舅舅为什么要去打仗啊?”
      “不是舅舅要去打仗,是别人打我们,我们要保卫自己的国家啊。不然敌人就会长驱直入,国没了,家就没了,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舅舅,敌人很厉害吗?”
      “是啊……敌人确实很厉害。”卫青扬了头,两年了,上林苑的骑郎军士训练有素,良骥愈多,可是由于多方牵绊,别说是平抚漠北,就是早已该着手剪除的南患也由于去年五月的蝗灾征不上军粮和宫中太皇太后的病势日沉而搁置了。
      “舅舅……”霍去病牵住他的衣角,“如果上战场,敌人会不会伤到舅舅啊……”
      卫青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看他的眼神,小东西的,还知道担心了呢……“不会的……”卫青淡淡的笑着摇摇头。
      “舅舅,去病会保护你的!”霍去病大眼睛里的小火焰呼呼的跳着。
      卫青强笑笑说,“那舅舅就更不怕什么了!”
      “舅舅,去病要跟舅舅去打仗”,娃娃眸子里的小火焰愈发耀眼了,“见不到娘,却能天天看到舅舅,去病要去打仗!”
      “贫嘴!”卫青一指前方,“先让舅舅看看你能跑多快了吧!”
      “好!!”霍去病来了精神,用力一磕马肚子,回头冲卫青扮个鬼脸,“舅舅!‘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骑着小马飞奔而去。
      卫青想起了什么,再回过神来,霍去病已经远远的跑在前面了,忙在后面佯追他,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霍去病扭头朝后一看卫青追得近了,忽然大声说,“舅舅,你看,我也行!!”说着一脚勾住马镫,小身躯倒挂下来,抄手捋了一把青草,用力挣上马背,拨回马头,跑回卫青身边,“舅舅!舅舅!!”
      卫青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谁教你的?!”这么危险的动作,卫青还没敢教他。
      “看舅舅就学会了呗!!”霍去病理直气壮的扬起小脸,脸上的得意不加丝毫的掩饰。
      卫青让他咽住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
      未央宫的垂柳荡漾着秋凉的风,沧池荡起层层的涟漪,玉莲花凋谢了,只有荷叶送来淡淡的清香。秋风是凉的,池心的渐台越来越不能久站了。五月的蝗灾,北方多处粮田颗粒无收,平抚南患的事一再搁置。入秋本想议明年起兵征南的事,没想到广川王、清河王先后过世,太皇太后听说便整日叨念“自己也该去”了,朝中贵戚也蠢蠢欲动……刘彻对着一池残荷闭上眼睛。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摇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我逢秋必念陛下的《秋风辞》便觉得悲秋之情催人肝胆,陛下”,韩嫣将一粒剥好的莲子送到刘彻口边,“陛下这些日子少言寡语,是有悲秋之意还是有什么心事啊……”
      刘彻抿住那粒莲子,就像堵住了嘴……
      “我猜是‘飞虫之祸’吧?”韩嫣妩媚的笑了。
      刘彻挑起他的下颏,“你还真是朕肚子里的虫呢。”
      “陛下,蝗虫减了收成,难道这未央宫也要寅支卯粮了吗?”韩嫣迎上笑去,“陛下,春种秋收,这蝗灾不过一朝天时,各地粮仓应有得是蓄积。陛下为苍生日夜忧劳,是万民之幸啊。”
      刘彻一笑,他不需要韩嫣对他的心事理解更多,从韩王孙伴读的那天开始,学堂上韩嫣能和刘彻登对的话就远不如张骞多,可是韩嫣知道刘彻喜欢骑射,于是他善骑射,知道刘彻喜欢听匈奴的故事,于是他把幼时的见闻适时的送到刘彻的耳朵里,但他并不想知道刘彻为什么喜欢这些,即使他后来从刘彻和张骞的对话中知道刘彻有意击匈奴,他也并不认为这是他和刘彻之间最重要的,他们之间的理解就从不曾建立在除了床笫之外的什么地方,或许这是韩嫣的志趣所在,可这也许正是刘彻所希望并习以为常的。
      宫里的楼船近了,刘彻推着他上了楼船。
      “陛下风狂雨骤还要与我‘残荷采莲’吗?”韩嫣欲拒还迎的勾住他,“陛下‘鱼戏莲叶间’……”
      刘彻诡秘的笑着瞥了他一眼,“王孙还敢催云布雨吗……”
      楼船摇入莲叶中……

      (二十)

      早春二月,草长莺飞的好时节,辽东高庙突遭天火,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一个多月,私下流年不利之言四处流散。刘彻正在心烦,南陲忽传边报,闽越王攻南越,廷议成了宏辨大会,激得刘彻压不住心头的火气,猛的拍了桌子吼,“高庙的天火就是干戈之象!!就该出兵!你们不是说天意不可违吗?!朕看这就是天意!给朕打!!”即命大行王恢率兵出豫章,同时派大司农韩安国率众出会稽直奔南越。
      可谁想这二位是肉包子打狗,一个多月,军情毫无进展。“都是饭桶!!”刘彻在朝堂上雷霆震怒,“都是饭桶!!!”
      “陛下!高园便殿遭天火焚尽!”
      “什么!”冠冕遮住了刘彻攒紧的眉头,又是天火!!怎么又是天火?!倒底有什么谶验……
      下面坐的朝臣窃窃私语,搅得刘彻愈加心烦,“退朝!”
      ……
      夏末流萤飞舞的夜色中,站在建章宫高高的垛口上仰观满天繁星如珠玉般缀满夜空,上林苑青山绿水间吹来的清风又带来秋天的气息,去年北方大旱,蝗灾猖獗,今年雨水丰沛,想来收成或许不错,“陛下平南队伍也该有消息了吧……”卫青出神的凝望天空,默默的叨念……
      刘彻倒背着手只摇摇头,“天时不利……”
      卫青看着一身素服的刘彻,那黑眸子正映着点点星光,是啊,天时不利。二月辽东高庙、四月高园便殿两把无名天火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彻心有余悸,嘴里虽然强说失火正主干戈之象,然而他却也素服斋戒五日,大赦天下,取消了春围秋狩,以向天地张显圣德。“陛下,依臣想,南方的战事可能已经有结论了……”
      “……”刘彻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很久才说,“结论?什么结论,是胜还是败……”
      “陛下”,卫青闪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败又怎样……”
      “你说什么?!”刘彻的黑眸子遮住了星光,“卫青!你说什么?!”
      卫青抬起眼帘,“陛下,未思进,先思退,陛下试想最坏的结局——败又怎样?陛下,天时无常,用兵岂能长胜,关键是只要认定出兵是正确的,那么败还可以再战,败又怎样?!”
      黑眸子闪了星光,嘴角渗出一丝久违的笑容,他的卫青真的长大了……“说得对!败还可以再战!!那么卫青说,如今南陲是胜还是败呢?”
      “臣想,三年前,东瓯之役,闽越曾受重创。如今兴无名之师,未必顺其军心民意。而且,东瓯归附三年,陛下对其地的恩泽广布,人心归顺。闽越之内已经传遍,而其主不及,臣想,会不会闽越之中也有心向我大汉的人呢?如今陛下派大兵压境,不再是会稽那点守军,闽越之军又会怎么想呢?陛下,臣所以觉得,大行与大司农可能已经取得成效了……”
      刘彻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那眸子里清凉的光,此时也带了几分锋芒,一如多年前扬鞭扫在他脸颊上的那个神情——只是他的卫青真的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初次手起剑落而口吐余悸要他宽慰的孩子了,是啊,卫青已满十八岁了……他不知何时已不能单手全拢过卫青塞进怀里,卫青的肩和他一样的宽了……他也再不能让卫青的额头恰好的贴在他的胸口上,卫青的身量和他一般的高了……他也不那么容易可以在床笫间随意放倒他了,这三年刘彻比谁都更贴身的见证着卫青从身体到能力的成长,精于骑射,黯习剑术的卫青,刘彻已经不能依恃高大而挟持他了……只有卫青那骨子里永远与他暗中冥和着的意气,那平和无争的好性情加上他那愈发分明英睿的轮廓,常常让刘彻不得不动用帝王的权威和那牵着他和卫青心尖的情丝,软硬兼施的让他在羞怯中臣服……此时,刘彻在这星光璀璨的夜色里恍惚于卫青那夜凉如水的寒眸子……他的小鹰黄口退却,羽翼已丰,他一直半拢的广翼也许该放心的张开了……
      几只流萤不知趣的贴着两人的眼前飞舞,两人不知怎的同时猛的伸出手去抓。
      “你猜朕抓到了吗?”
      卫青点点头。
      “你呢?”刘彻问。
      “臣也抓到了一只。”
      “来来来,放到一起看看。”刘彻捂紧双手,让卫青把手里的萤火虫放到他手心里。
      卫青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刘彻贴近手指缝往里面看,两个小两点儿一闪一闪的,刘彻忽然张开手,看那两个流萤向着星光飞去了……
      卫青也看着那两个小亮点儿飞上夜空……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一道寒光从东方的天际划过……
      刘彻的眉头一下拧到一起,浑身一僵,“不好……”
      “怎么?”卫青看到他神色突变异常。
      “陛下——陛下——”春陀带着哭腔跑上台阶,“陛下!!太皇太后——山陵崩——”
      “……”刘彻身子往下一软。
      卫青一把抄住他,“陛下……”
      “朕的……朕的奶奶——”刘彻攥住他的衣襟,黑眸子仿佛要瞪出来,蹙紧眉头,脸颊的青筋都绷起来,但却不知为什么,掉不下一滴眼泪……国将有变……他还来不及收拾悲恸,就敏感的嗅到了朝野内权变的气息已经弥漫过来,而他放在外面的平南的队伍尚不知何时才有凯旋的音信……他的牙咬得咯咯响……
      “陛下……陛下,臣这就送陛下回未央宫……陛下……”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汉武/刘卫/霍卫 黑眸子·寒眸子·火眸子】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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