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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汉武/刘卫/霍卫 黑眸子·寒眸子·火眸子】6~10 ...

  •   (六)

      傍晚漫天的浓云,低得几乎要压蹭到柳稍,腻人的暑热裹着压抑的气氛凝固住上林苑的每寸土地。下午的雷霆暴怒让满营人人惶恐自危,柳条也似乎畏惧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有那密叶间无知的躁蝉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味口无遮拦的吵嚷着。苍鹰嗅到了暴雨将至的湿气,收敛羽翼归巢,拢住松柏间黄口尚嫩,羽翼未丰的幼雏。雨燕自恃轻捷,壮着胆子箭一样的掠过草尖,投机被重露沾粘了薄翼的草虫——皇帝让人给气病了,让那个羽林良家子一直看不上的,一贯认为是骑奴出身靠着姐姐的裙腰才入了羽林的小小卫青给气病了。乌云压得住天,却压不住建章营的传言,到了傍晚满营皆知……
      “陛下,传晚膳吧。”春陀察觉帝王合拢的眼皮动了一下,忙抓住空隙,悄声说。
      刘彻摇摇头,“春陀……朕还是头一次中暑吧……”
      “陛下是肝火激了暑热,应该吃些清凉的,降了暑气,再服几剂汤药,就好了。奴卑去传吧。”
      刘彻仍然摇头,“韩嫣这会儿都干什么了?”
      春陀偷眼看看他年轻的新皇,侍奉先帝若干年,没想到小皇帝处处子不类父,唯在这桩事儿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回陛下,太中大夫用军中草药沐浴,上了金创药,想来无大碍了,只是心里怕还不舒服吧。”
      刘彻叹了口气,憋闷的热浪添他的愁烦。
      春陀察言观色,“陛下,太中大夫刚才还遣人过来问陛下圣安,陛下睡着,奴卑就没进来回。太中大夫还命人汲山泉水灞的凉果子,让陛下醒来吃呢……”
      “嗯……”,刘彻轻出了口气,“他一直在自己的帐中吗?”
      这个问题着实让春公公费了一番心思揣度上意,这叫什么话呢,韩嫣在不在自己的帐中又有什么要紧呢……该不会是为了那个……那个……
      “春陀?你在听吗?”
      “哦,是,太中大夫应该是一直都在帐中。”春驼赔了笑脸。
      刘彻不言语了,可佯睡的眼皮却轻微的抖着,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嘴也抿了几抿,好像还有什么话要问,但是终于没有说,又咽了回去。
      他的小皇帝可还从没这样支支吾吾过呢……可那个孩子还小吧,有个十四五吗?太皇太后也没这么数落过陛下啊,陛下是窝了心火才中了暑的,除了一顿鞭子,就没了下文了。要是往常,别说是数落他,就是上赶着巴结他,还背不住落个千刀万剐呢。
      “太中大夫一向娇贵,哪里尝过鞭子?今天忤了圣意,挨了陛下的惩戒,纵然陛下体恤,他心里过去了,可身子怕是还要将养些时日,陛下放心,他不会多走动的……”
      “放心?朕放得什么心?”刘彻脸上一红,只嘀咕了一小句,扭脸向里躺了。或许只有在春公公的面前,他才真是个蛮不住心事的孩子,而不是什么皇孙、皇儿、皇兄、皇弟的——只是个任性胡为、放肆放纵的孩子……“春驼,去和韩嫣说,他的果子很好吃,让他用最好的金创药,传朕的旨,升为上大夫。”
      “奴卑这就去传。”春陀心里笑一下,二十冒头儿的小皇帝也学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心机了。
      ……
      卫青被关了禁闭,等候上面的发落。只有骑郎公孙敖在挂了铁锁的门口,一刻不停的数落了他一下午。
      这闷热而漫长的下午,汗水粘连着血水透湿了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后背的伤口像一道道的烈焰烧灼他的脊梁。那滋味让他回想起了很多往事,那是多早以前,隔三差五他放羊回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总是代替了晚饭,那时他很小很小,但那滋味带着恐惧却刻在他幼小的心头,以至他放羊从不持鞭,骑马也很少加鞭,他深黯那滋味所以他落不下手……自从做了平阳公主的骑奴,这个滋味便再也没经历过,今天也算是久违了。
      他在公孙敖的唠叨中一阵一阵的走神,奇怪,他此时可能是麻木了,他并不害怕。死就死吧,卫青反而笑了一下……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也许他永远是个骑奴更好吧……
      不值钱的豆子要泡到清水里才能发芽,放在千年陈酿中,是要死的,要让别人取笑的——豆子岂能泡酒……骑奴入羽林,豆子进酒坛,良家子的嘲笑比这背上的鞭伤更痛了些……平阳公主不该让他念书,不然他即使知道什么叫屈辱,也不会懂得什么是屈辱……
      此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留恋的,父兄待他还不如牲畜,母亲虽在也尚有人照顾,他没了挂念……他是做过倚马射雁的梦,入建章营的那一刻,那梦仿佛是真切了,而今天,他在黑眸子的扬鞭中,大梦先觉了,鞭子打碎了他朦朦胧胧的对黑眸子的解读……青骢马不在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他也该去了……不该出生的人,死了又怎么样呢……也许他早就该死,早就该死在那夜未央宫窥瞻龙颜的禁谕下……
      有人给青骢马收尸吗?不如也把他的尸首也弃在那莽荡上,一起叫苍鹰啄食了吧……
      天色暗了,仍然连一丝风都没有,禁闭室中一片黑暗闷热,公孙敖说得最后一句是“木头脑袋”吧。
      ……
      “喀嚓”一声锁响,卫青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一盏小灯闪出一个陌生的身影,“你就是卫青吧?”一听说话,就知道是个宦官。
      卫青没有别的话,跪下去等着上谕。
      那个宦官也躬下腰,移过灯来,在他脸上一个劲儿的照,“果然与众不同……”
      卫青疑惑的看着他。
      “孩子,你好大的胆子啊!跟我来吧。”
      卫青平稳了一下呼吸,也不问,起身跟上他。
      ……
      阳间的黄泉路也这么黑暗和压抑,乌云钳制住蔼气,周围静得出奇。卫青麻木的走着,面对死亡,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冷静……
      ……
      却是进了一个空落的大帐,弥漫着浓重的药香,中间一个大木桶。卫青不解的看看那个宦官。
      那孩子的眼睛好凉啊,不见一丝活气,这是要慷慨赴死啊!春陀有些好笑,干脆逗他玩儿玩儿。
      “洗干净了,也走个干净……这儿有新衣服,你洗完了自己换上,还有点心、水酒,你自己打理好了,见了阎王老爷,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没准儿脱生个将军!”
      刘彻在屏风后差点儿乐出声儿来。
      卫青看了一眼那个宦官,背过身去解衣服。
      “你还真是够宁的呢,马死了哭个没完,自己要死嘛,连一个泪珠儿也没有啊……”说着就出去了。
      提到马,卫青眼圈一红,解了衣服进了盛满药水的浴桶,一阵蛰刺的痛楚,让他忍不住的呻吟一声。
      那声音传到耳朵里,刘彻脸上见了红晕……屏风上的小孔让那带着一道暗紫色鞭痕的稚气小脸更清晰了。药水碰到伤口一定很疼吧,韩嫣挨的那几鞭子和卫青受的这些鞭子比,刘彻自知用了多大气力,后面这些鞭子道道是要见血的。卫青在想什么呢?眼睛一直看着帐顶……
      死是什么滋味啊?药水在一阵蛰刺后渐渐消了脊背上的灼烧,只剩些生生的痛楚。卫青解散了头发,没进了药水中。
      刘彻吓了一跳,自尽!!刚要闯出去,卫青又从水中露出头来。刘彻又缩回了腿。只见他就着水理理头发,胡噜了两把脸,简单洗洗身上,就站起身来,那还没完全长成的身形让刘彻小腹一紧。再看,卫青已转过身去要出去拿衣服了……
      那背上赫然一张血网,杂乱交织的血痕和掀翻的皮肉刺了刘彻的眼睛。他不是没见过鲜血,可这脊梁上的血网却深深的网住了他的心,网住了他的春情,他的眼睛有些湿了,心中竟有些不忍,转身悄悄从帐后的帘门走了……
      卫青听了响动以为是那个宦官,忙出了药桶,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束紧湿漉漉的头发。不过半天也没人进来,哦,自己还没喝这赴死的酒吧。卫青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不像上次宫中的喜酒那样甜辣,也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本来吃不下点心,做个饿死鬼也罢,可这么苦的酒,苦得人打冷颤,他还是拿了点心往下压,点心的甜酥此时已如嚼腊……

      (七)

      夜深人静时传来滚滚雷声,风终于壮起了胆子,呼呼的摇荡着柳丝。躁蝉住了口,这真是天心就是圣心啊!圣心不悦,天亦不言,圣心淤滞,天颜降怒,风云作色,就要有一场大雨了……
      多巧的好雨啊,可以留得新人,也可挡了上大夫不放心的脚步吧……春陀带着笑在大帐门口候着皇帝好事完了,叫他进去收场。这个小皇帝的贼心眼儿还真不少,病得难受点儿还老实,天一擦黑儿,说头不那么疼了,就开始在帐中打转儿的找茬口儿,终于忍不住,和春公公耳语了几句实话。此时侧耳一听,里面除了水声,什么动静也没有啊?一会儿,一个人影带着点儿阴霾从大帐后面踱出来,那不是皇上吗?春陀忙迎过去,“陛下……您这是……”
      他见过刘彻的喜、怒、哀、乐,可从没见过他的这种表情,那应该叫做难过吧……“陛下,要不传上大夫吧……”
      “上大夫?”刘彻一时没反应过来,“口改得倒快啊!”刘彻白了他一眼,“朕头疼,没这个心情了……”
      “奴卑尊旨,只是陛下,雨就要来了,您得进帐安寝哪,那个卫青怎么办啊?”
      “……”,刘彻皱皱眉头,那背上的血网历历在目,“你进去,让他仍回原营歇了吧……朕在这里吹吹风……”
      ……
      “卫青。”
      卫青又跪下。
      “先回原营,等候发落。”
      “?”卫青摸不着头脑的扬起脸。
      “盼着死呐?傻孩子”,春陀扶他起来,“让你回原营先睡觉。你是不怕死啊,还是不知道什么叫死啊?!回去吧,不用关禁闭,就到你原来的营帐睡。”
      卫青有点发呆,只得莫名其妙地站起来……
      “等等,呵?你还吃点心啦?心可够宽的啊,再拿两块儿吧,闹了半天,也没给人你饭吃吧。”春驼用荷叶包了点心塞给卫青。
      卫青已经彻底晕了,抱着点心,傻傻的看着春驼。
      “叫我春公公就行了,什么时候死,我再去叫你……”这孩子是个十足的实心眼儿吧,一看见那干净的眼睛,和那正经的表情,春陀就想笑。
      “春公公”,卫青跪下了,“春公公,我只问一件事,公公若是知道,在我死前,好歹告诉我个音信。”
      春驼一把扶起他,那孩子的眼泪雨点般的落下来,看得人心里寒噤噤的,好不生怜,“不用跪我,快说吧。”
      “我的马……有人掩埋吗?”
      还以为他要问皇上倒底怎么发落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不只是实心眼儿,还有点儿死心眼儿吧,哎,也难为他,怪可怜见的,春驼摇摇头,“陛下病了,全营都乱了,谁还顾得上你的马。”
      “春公公!我死之后,求公公找人把我的尸首拖到马尸边上……”
      “……”宫中多年,看那要死的人不比活人少,可此时春驼看着他泪眼模糊,哽咽不成声的样子,眼睛却也有些湿了,“傻孩子,你活不活,得听皇上的,死不死,也得听皇上的,埋不埋还得听皇上的……你只知道牵挂那马动这么大的心,却不知道有人牵挂你的良苦用心哪……快去睡吧……”
      “牵挂我?”卫青垂着头抹着眼泪,踉跄出了大帐……
      ……
      风送雷声,裂缺霹雳,轰然而起,飓风甩下豆大的雨点,刘彻在大帐的阴影下看着那个身影出来,迎着风,步子却不急,走了不远,忽然停住,刘彻以为他觉察了,再看去,只见那剪影的头抬起来,向了天,正一道闪,卫青的背影映得雪亮。刘彻全身一凛,再看卫青,向着柳树外边的横溪莽荡飞奔而去,暴雨从空中乱砸下来……刘彻的视线迷蒙了,他看到矫健的青骢马,上面一个俊捷的小儿郎,向骤雨中的黑莽荡跑远了,他扬了铁鞭,催赶白马,追!追!追不到……
      “陛下!快进来啊!”春驼见他站在雨里发呆,慌忙拉他进帐。
      “不!”雨水掩盖了他的眼泪,他被拖进大帐。
      “给朕备马!快!他要跑了!!!他要跑了!!!!”刘彻脚步慌乱的围着春驼转,“朕要他!朕要他!”
      “陛下!陛下!冷静一下!!陛下!!”春驼奋力的按住他,“陛下,不可声张啊!”
      春驼没说不能追,却说不能声张,倒让刘彻停了下来,只是扬着脸在大帐里转,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陛下,不是要保全他的吗?难道让全羽林的人马都集齐了,连夜搜他?!那时,悠悠众口,陛下还能保全得了他吗?”春驼一边给他擦脸,一边给他拖换湿透的黑纱衣。扶他坐下。
      刘彻哪里做得住,又跳起来,要发作。
      “陛下,上大夫离得近哪……”
      刘彻闷了口,一言不发,在帐中团团打转。
      “陛下,他往哪里跑了?”
      “往溪水那边……”
      “陛下,奴卑猜他不是逃跑。”
      “什么?”刘彻顾不得让他看出掉了眼泪,盯住他,“春公公……”
      还真叫得肉麻呢,春驼哄他坐下,按着他喝口水,才说,“奴卑看那孩子的眼睛,死都不怕,怎么会做逃兵呢?那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刘彻听了上句刚安静了一刻,听了下句又跳起来,“不行!实心眼儿啊!那就是去自尽了吧!”说着就往外冲。
      春驼拉住他的衣袖跪下,“求陛下怜悯奴卑吧,陛下闹了一下午,又中了暑,才好些,又要顶雷冒雨的去追个傻孩子!这么大的风雨雷电,倘若有个闪失,奴卑千刀万剐,粉身碎骨都无所谓,大汉的江山社稷……”
      “你以为朕要他也做个上大夫吗?!他是松柏啊!他敢打匈奴啊!!汉兴六十年,朕要有自己的江山社稷!!!!朕的南宫皇姐要有人替朕抢回来啊!!!”
      “陛下!!陛下!!!”春驼被他拖着在地上滑了一段,拦是绝拦不住了,春驼挣起来,“陛下!陛下!奴卑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什么?!”刘彻猛地俯下身,攥住春驼的臂膀。
      “他可能是去埋马了……”
      “你说什么?”
      “刚才他问奴卑,他的马可有人埋。他还求奴卑,他死之后,让奴卑把他的尸首和马的尸首拖的一块儿去……”
      “什么?!那,那不还是要死吗?!朕这就去!!”
      “陛下,陛下!奴才和他说了,他得听陛下的……他心眼儿实,不会自己去死的,他还只是个孩子……陛下执意要去,也不能骑马去,奴卑亲去套车,奴卑赶车带陛下去追!”
      刘彻心口一阵绞痛,深深的喘着气,挥挥手。
      春驼忙奔出去,一时套来车马。
      风狂雨骤,电闪雷鸣,满目莽荡,涤荡在暴雨中,什么也看不见……穿过了柳林,漟过了溪水,踏过了草场,远处一脉苍山……刘彻一直挑着车窗帘帐……一道雳闪,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春驼,那边走!”
      ……
      暴雨浇着青骢马冰凉僵硬的尸体,他还显单薄的臂膀用力地在雨水打湿的泥土中刨挖着。脊梁的伤口在大幅度的动作下全都绽开,闷热的雨水渐渐变得冰凉,火辣辣的脊梁已然麻木,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双手都在淌血,他也不知道伤口和冷雨让他的意识也一阵一阵的模糊……
      ……
      “你倒底要让朕怎么样啊!!!”刘彻见春驼把他从雨地里拎进车,就仿佛要把他嵌入胸膛似的紧紧的搂住他。
      背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唤回他些许的意识,那臂膀搂得太紧,加上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有一些挣扎,但是用不上力气……意识断了线……
      惦记了他两年,第一次搂他在怀里,他竟然是这样一身泥水、一身伤,清凉春涧般的寒眸子竟然是这样毫无生气的闭着,昏暗的雨夜,电光下才可见他的面庞,已然糊涂了面貌,只有高高的鼻尖带着些许稚气倔强的翘着,刘彻埋下头,深深的吻上他……
      ……

      (八)

      雷声轻了,风声小了,雨声淅沥了……
      卫青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灯火昏黄映在云龙纹的白纱帐上,不是泥草地,也不是自己的营帐,自己的上身包扎得整齐,背后一片暖热,只剩一些隐隐的痛,这是……卫青有些迷糊的欠欠身,腰上竟然搭着一个广袖臂弯,蚕丝的衣料柔软清凉,卫青一下挣起来……
      “给朕躺下……”刘彻睡得轻,听见他的动静,强他躺倒。
      卫青愣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彻扳倒他,塞进怀里,贴了他的耳根,嗫嚅道,“听说你不怕死?!临死连个泪珠儿都没有,还喝酒吃点心?”
      卫青在他暖热的怀抱中手足无措的僵着。
      “听说你在朕的皇姐家习了骑射,还读了书,是吧?听说你八九岁上就身手不凡的降服烈马,念书也算聪颖,是吧?你念了什么书啊?还是识几个字啊?哼,朕猜你就算六艺经通也没读过汉律吧?”刘彻故意轻轻往他耳朵里吹气,“读过没有?!告诉朕!”
      卫青畏痒的躲着,机械的摇摇头。
      “你的心思朕替你说吧,你是自认得性命轻贱,是吧?也没什么牵挂,是吧?活着白活,死了也白死,是吧?那朕就给你讲讲汉律,两年前朕大婚的前一天,你敢策马跑那么快,让朕抓不着你;两年前朕大婚的夜里,你敢骑在马上盯着朕看;而今你本事越发大了,竟敢顶撞朕,还不怕死!哼,依汉律,你这叫‘大不敬’!”说着半坐起身子,跨到他的正面,腿却不肯全迈过去,手脚并用的缠住他,“看着朕的眼睛!你知道该怎么法办吗?”
      卫青羞怯的全身僵硬,没办法,只得抬起眼帘,离得太近了,睫毛都打架了,他的脸颊烧得火红了,刘彻不放过他的眼睛,使他不能措目,眼光只能尴尬的闪烁……
      刘彻的呼吸声重了,搂得又紧了些,“依汉律,要‘株连九族’,卫青以为只用你一人的性命就抵得了罪了吗?”
      卫青全身一颤,心中一沉,他怎么没想过这个啊,母亲、大姐、二姐、三姐,还有二姐家欢蹦乱跳的小外甥……他舒缓的眉关慢慢蹙了起来,那寒眸子中闪闪的犹豫和担忧……
      刘彻满意的笑了,他从没真正仔细的吻过韩嫣,却忍不住细碎的吻爬过卫青的额头,抹平他皱起的眉头,他温润的寒眸子要多留一留,带着稚气惹人发笑的翘鼻尖,紧紧抿着妄想逃跑的嘴唇,都要细细的尝一尝,嗯,谁给他灌的什么鬼药?这么苦的后味……卫青在他怀里轻轻的抖着,“你有了牵挂了?人一旦有了牵挂,死起来,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吧……”刘彻的言语有些含糊了,一双手越发不安分起来了……
      卫青下意识的按住了他的手腕,眼睛一时间忘却了躲闪,惶恐的盯住刘彻。
      “怎么?你还没经过这桩事儿啊?”刘彻戏谑的眨眨眼睛,睫毛打架怪痒的,“你不愿……”
      卫青的手仍然用着力气不肯放松。
      刘彻在这桩事儿上还没遇过坎儿呢,用些强力,那手还是不肯放松,手心儿全是冷汗,刘彻有些好笑,哎,先算了,合放手时需放手吧……谁让遇上实心眼儿的了呢?!
      “卫青……”刘彻先松了手,“你姐姐该是有了喜脉。”
      “嗯?”他终于出了声息。
      “朕也很高兴,希望是个皇子才好。”刘彻看着他,“你下午冲着朕号的时候,声儿很大嘛?怎么这会儿没声儿了?朕喜欢你那种口气……”
      卫青埋下了头。
      “朕不知道那是你的马……当然,现在朕知道了,天下的马都是用来打匈奴的,不能杀……”刘彻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低垂的眼帘。
      “陛下……”他终于开了口,却没有继续说。
      “卫青敢去打匈奴啊!朕听着痛快!”刘彻拉起他的手,“卫青,青骢马朕会厚葬的。宫中有一匹骊驹,虽未长成,赐予卫青调教吧,想来,朕的卫青也还未长成……”
      “……”卫青喉咙中哽咽一下。
      “怎么不谢恩吗?”
      “谢陛下……”
      “要称‘臣’。”刘彻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是‘臣’,不是‘奴’。”他攥得卫青的手生疼,但那手心渐渐有了温度。
      “……是,臣谢陛下隆恩……”卫青仍羞怯的垂着眼皮,可眼角却见了泪光……
      “不”,刘彻的眼睛又逼上来,“不要只说‘臣’,要说‘臣卫青’……”
      “……臣卫青……呣……”
      刘彻滚烫的嘴唇狡猾的覆上他开启的唇齿,一阵抓狂似的吻,不管卫青的推却……“你为什么骑在马上盯着朕看……你对朕不能说是无情吧……”他让卫青喘口气,“你把朕都气病了,只有你能把朕气病吧……是朕把你从雨里拖回来的……你怎么报答朕的隆恩……”
      十四五岁的年纪,卫青从没这么羞怯惶恐过,他的脸涨得通红,手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是啊,当初为什么盯着那黑眸子看……皇上怎么知道自己在雨里……又为什么要拖他回来……自己理解的那双黑眸子中的含义倒底是不是真切……
      “你是朕的卫青,朕一个人的卫青,永远是……你不能逃,因为你知道松柏的用途……卫青!”刘彻突然坐起来,也拽他坐起来,“朕今夜可以不要你,就算你欠朕一个人情。但你要记住,是你亲口告诉过朕,松柏的用途,一字一句朕都还记得。你生是朕的人,给朕托梁架栋,平抚四夷!死是朕的鬼,黄肠缇腠,一棵苦心黄柏,随朕羽化登仙!永远在朕的身边……说!”
      清凉的泪珠春涧般飞下寒眸子……
      ……
      “卫青,高皇帝的《大风歌》可会念?”
      卫青深深的点点头。
      “念!”刘彻看着那寒眸子中惶恐落尽,沙里澄金般的点点英睿光芒,心里咚咚的跳,“大声念!”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彻挑起纱帐,拉起卫青往帐外走……
      大风扬起柳叶上的雨珠,东方已然一片绯红,满目青山绿水荡尽了暑热,年轻的帝王和他年少的臣子映在绚丽的朝霞中,广袖当风下的厚润手和赤裸臂膊上的骨鲠手,悄然握在一处,融合在广袤大地一派青草香中……

      (九)

      “陛下,陛下……”,春陀前思后想还是压低了声音搅了刘彻的酣睡。
      快九月了,天还是有些闷热。皇后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女人难缠啊!好容易这两天不知什么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刘彻难得一个人畅畅快快、安安静静的睡个觉,春陀又嘤嘤嗡嗡的磨唧什么?!这是什么时辰了?天还黑着呢。
      “……什么事……”刘彻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
      “呃,奴卑听说……”
      “磨磨唧唧的什么事,快说……朕还要睡呢……”
      “那个卫青……”
      刘彻睁了眼睛,“怎么?”
      “让人给虏走了……”
      刘彻腾地翻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不派人去找?!”
      “……奴卑不知,但听说骑郎公孙敖已经把人给救回来了……”
      “……”,听说人回来了,刘彻倒放了些心,重新躺下,嘴抿成了一道线,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说“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朕羽林里的人……”
      刘彻的黑眸子映着烛火光,能是谁呢?卫青……有几个人知道他啊?韩嫣?不会,自从上林苑回来,快两个月了,他再没去过上林苑,连句话也没给卫青传过,就是为了保全他。韩嫣的官,他升了;人,他没冷落,偶尔韩嫣夹带一两句,也还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几鞭子的事。再说,韩嫣跟随他多少年了,深黯他的秉性,早就知进退,识时务,顶多言三语四的冒几句恃宠而骄的酸话。那么……还有谁知道有个卫青啊?皇姐?更没道理了,卫青最初就是她的举荐啊,她是要人尽其材,物尽其用啊……
      “这个……这个奴卑,呃,不知道……”
      “……”,刘彻敏感的盯着春陀的脸,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叫醒朕……是不敢说吧……不是朝廷命官?那就是皇亲国戚……皇亲国戚……“咝……”,刘彻的黑眸子忽然亮了一道光,又慢慢的合上了,良久慢慢说,“卫美人的有喜的事回过太皇太后没有?”
      小皇帝越来越不简单了呢,春陀没有回话。
      哼,要皇后去传这个话给老太太,怕是……怪不得她这两天这么安静了呢,原来另有图谋,话是传到姑母哪里去了吧……闹到禁宫外面就以为朕不知道,还真是费了心神了呢!宫外闹够了,宫内还能闲着?子夫身怀六甲,不会也……原想盖着匣子以保珠玉,没想到眼瞅着是要龟玉毁于椟中了,“春陀,你天亮就去告诉太皇太后,问她老人家,卫美人该怎么保养……”
      春陀抿抿嘴,“奴卑尊旨。”
      刘彻侧身向里躺了,却丢了睡意……
      春陀像是在等着他继续发问,沉了很久,他也什么话都没有,春陀看了看他的肩背,躬身退下,脚步声要转过屏风了……“春陀……”
      “奴卑在……”
      “……”,刘彻沉着不说话……告诉朕一半儿是吧,让朕打哑谜?明知道朕还想知道卫青的伤,就是跟朕卖关子是吧?!想摆弄朕?抓着朕的脉门了?休想……“哼,夜半惊驾……”
      “奴卑怎敢?!”春陀吃了一惊,忙跪下,“回陛下,呃,陛下,他是又挨了鞭打,不过没有大碍,已经没事了……这两天在建章营中将养的好……”
      “‘这两天’?”刘彻的嗓音有些沙哑,“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呃,奴卑该死。”
      “哼,春公公该死?朕还欠着你寅夜冒雨赶车的情呢……”
      “奴卑不敢。”
      “春陀,去领赏吧,朕谢你的日子还多着呐……”刘彻满意的偷笑,“你下去吧。”
      春陀蘸蘸脑门上的汗,退出去。
      看来,卫青离得是有些远了,刘彻拢起双臂,怀里空荡荡的,犹如失了黄口小雀的苍鹰。不行……不在眼皮子地下看好了,怕是万一有个闪失……不放心呐……应该放到身边来,又不能放得太近,抬抬眼能扫着是最好不过了,没有个名目啊……做官嫌年纪小了点吧……小有什么的!朕说行!皇后专宠两年却不能生养,如今卫美人有了身孕,老太太是该高兴的……想来也许……
      ……
      “回陛下,太皇太后十分见喜,吩咐太宰行仪,列入妃嫔,叫卫美人在侧室好生调养,特别请了太医,专门服侍卫美人。”
      ……
      雀鸟呼晴,泛舟太液池,那玉莲花正袅娜动人,晓风荡起一层细密的涟漪,摇着堤岸绿玉如斯的未央柳。
      刘彻笑了,“传卫美人登舟来见。”
      弱柳扶风的卫美人比先时略富态了些,却愈发显得温柔恬静,仪态万方了。
      “臣妾卫子夫参见陛下,陛下圣体安康。”
      刘彻忙扶起来,最喜欢她的柔顺体贴,就像这玉莲花一样的柔和,“子夫啊,朕看你越发白净细嫩了。你为朕生个小皇子吧。”
      卫美人红了粉面,“陛下,臣妾也日夜盼望是个小皇子。只是……”
      “怎么?”
      “只是人们说,如臣妾这样身怀六甲,面皮越发白皙,多是女儿……”
      “哈哈”,刘彻揽着她笑了,“是吗?什么道理啊?”
      “女孩儿养人……”
      “哈哈哈,那更好,先给朕生个一样体贴标志的小公主,养足精神气血,再给朕生个白胖结实的小皇子嘛。”刘彻凑近她的耳际悄声说。
      卫美人低垂了粉梗,恰如一池摇漾的白莲花,脂玉般的肌肤沁润淡雅的清香。
      “子夫的弟弟今年有多大了?”刘彻没来由的问。
      卫美人愣一下,“回陛下,臣妾的弟弟卫青该是过十四,将满十五岁了。陛下怎么问起他。”
      “你一人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个娘家人也显得冷清。”
      卫美人眼圈一红……
      那神情可真像啊……刘彻凑近了她的耳根,“自从你进了宫,还没见过卫青吧。”
      卫美人含泪摇摇头。
      “是啊,宫门一入深似海啊”,刘彻叹了口气,“朕对你体贴眷顾,免不了你要在后宫受人嫉恨。你要自己多留些心。好在你性情温顺,不声张,也免免朕的是非。如今又怀有龙种,朕已然酌人禀明了太皇太后,老太太点了头,朕也就放了你这边的心。朕这就传旨,封你为夫人。朕选卫青任建章监,总领禁宫防卫,他可以得闲进宫探望你,你们姐弟也不用离散。”
      卫美人要伏拜,被刘彻扶住,“臣妾姐弟,出身寒微,不敢要宠。臣妾得陛下体贴眷顾,已是草芥之人仰受天恩,陛下若如此,只恐难伏众议。臣妾不敢……”
      “什么出身不出身?!谁看不过,谁给朕也怀个龙种!!”刘彻不屑一顾的说,“春陀。”
      “奴卑在。”
      “传旨吧。”
      “奴卑尊旨。”

      (十)

      秋风染红上林苑满目青山的时候,葱郁的青莽荡已然一派金黄,丰沛的雨水涨满山间的湍涧,环抱的溪流,雀跃奔腾。苍鹰赶在皇族秋狩的时节,抿翅探爪猎获从莽间的野兔,仰望苍穹,天高云淡,归雁南征。一群群卸了鞍辔的骏马跑过山坡。
      “上林苑添了新景致啊……”刘彻看着眼前一群群的走马,笑着与韩嫣并了辔,“王孙说那是战马还是野马啊?”
      韩嫣“噗哧”一声拈酸的笑了,“陛下的鞭子怕是比我更明白些……”
      “哈哈哈,你呀”,刘彻只是笑,“那张骞说呢?”
      从小到大,张骞看他俩这“调笑令”这么多年,早就习以为常了,只笑着摇摇头,“臣不知道,陛下还是让韩大夫去问问李当户吧。”
      韩嫣知道他是取笑早前同作太子伴读的时候,刘彻和他把持不住狎亵调笑,结果卫尉李广的儿子突然撞见,扯了他就要打,说他大不敬的往事,“张郎官的话今天也这么多起来,该不是跟东方朔那个烂了舌头的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吧……”
      “你!”
      “哈哈哈,都算了吧”,刘彻虽觉得有意思,还是截了他们的斗嘴,“春陀,叫骑郎公孙敖回话。”
      “奴卑尊旨。”
      “还兜什么圈子?”韩嫣撇了刘彻一眼。
      刘彻鬼笑着也撇了他一眼。“你有那么宽的心胸?”
      “宽不宽的也不归‘臣’管。”他有意地加重那个“臣”字。
      “你也跟朕生分的称‘臣’……”
      “现在我看呐——是近的才称‘臣’呢……”
      张骞听得这酸言醋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小长了这么大了,省一刻的心会死啊……
      “臣公孙敖拜见陛下。”
      “平身吧,朕问你,这上林苑怎么了这是?”
      “呃,是建章监在这里驯养战马。”
      “嘁,怎么样,快传吧……”韩嫣牵了他的衣袖。
      刘彻只抿着嘴笑,“朕来狩猎,建章监为什么不来随驾?”
      “回陛下,禁宫防卫,事关重大,又无圣旨,岂可善离职守。”
      刘彻忽然想起卫青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两个月没见了,“你去替换他,说朕有话问他,让他快点儿。”
      “诺。”
      ……
      刘彻的黑眸子滑向了远方,墨黑的骊驹,毛色泛着油光,年少的建章监,一身戎装越发英挺……朱红的短襦滚裤,深褐色勾着血红大漆纹的贴身犀甲,和紧裹住小腿将近膝盖的皮马靴,大红的盔缨当风而舞,少年的身形与尚未及壮的骊驹刚好相配,好不神气啊……
      卫青滚鞍下马,“臣卫青,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刘彻愣着,一时没回过神儿来……
      “臣卫青参见陛下。”见他没有回话,卫青朗声又说一遍。
      “呃”,两月不见,越发出落了啊?刘彻掩不住的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他清嗽一声,“卫青,这山坡上的马是怎么回事啊?”
      “回陛下,是臣放养的军中战马。”
      “既是军中战马,不养在军中,放到这山坡上来。皇家春围秋狩,朕是出手不出手?”
      “陛下秋狩,臣未曾接到上谕,未及将马匹收揽回营,陛下责罚。”
      “卫青,抬眼回话”,刘彻笑了,“朕想知道的是战马为什么养在这里。”
      “陛下”,卫青抬起头,寒眸子里的光是那么的坚定,“臣看过军中战马,常年圈在槽枥间,吃得虽是精粮粟米,养的膘肥体胖,然而终日不动,只有充仪仗时才走两步。”
      “那便怎样?”刘彻静静的注视着他那清凉的眼睛,那里的光芒正如这秋天高远的苍穹一样的澄明。
      “这样的战马实是外强中干,根本上不了战场。每日笼辔齐全,拘束于槽枥,战马失了本性,中规中矩,畏首畏尾,怎能乘骑作战。臣想,马儿本来生于草原从莽,性情不受羁绊,不如顺其自然,于上林苑莽荡放养,每日驯其奔驰的速度和耐力,恢复其本性,再由羽林兵士乘骑,训练骑射……”
      刘彻仰天暗暗深吸一口气,心里莫名的充实让他的嘴角轻轻的抖颤。朕的皇姐果然没有看错人,朕也没白认得了你。刘彻翻身下了马,亲手扶起他,“卫青……”刘彻的声音有些发紧,“起来回话。”
      卫青站起来,“臣谢陛下。”
      “你越发长进了……”
      韩嫣一旁咳嗽了一声。
      刘彻松了手,斜了他一眼,晃到他身边,“王孙,朕的午膳你和春陀去看看吧。今天朕高兴,朕请你们,准备最好的。”
      韩嫣哼一声,“陛下还没猎到什么呢?能准备什么好的?”
      刘彻绷了脸,“朕这就猎!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就张口等着吧!”
      韩嫣的桃花眼也亮了一下,“何劳陛下,‘臣’也可以为陛下猎几只野兔。”
      刘彻倒笑了,“是吗?王孙是喝羊奶长起来的,可有日子没见你开过弓了。朕倒想看看了。”
      韩嫣眯了桃花眼,“陛下看这山间草场,可要投鼠忌器啊。韩嫣可不想再在陛下的鞭子上找便宜了……却不知卫侍中怎么把这三五成群的马匹统一尽数收回营中?若撒疯了马心,收不回来,上了战场到处乱跑,卫侍中,你看……”看那小孩子,生得倒是干干净净的,可总不过是个黄口小儿。
      刘彻看着卫青,蹙起眉头,韩嫣问得虽尖酸,可也有道理啊,“卫青……”
      张骞也看着卫青摇摇头,这孩子好匀称的形骨,只是还小些。
      卫青正色点点头,“臣这就去办”,说完跨上骊驹,勒紧缰绳,拨过马头,两腿在马肚子上一磕,骊驹虽还小,气性却毫不逊色,荡开四蹄,驰纵而去。
      那黑红的人马影,箭一般地扎向莽荡,只见他侧着马身,蹭过三五匹正在溪边饮水的马匹,几匹战马仰天长嘶,尾随而去,一簇人马驰骋莽荡,骁骑掠过之处,小群马匹全都受了感应似的跟随而上,一而十,十而百,一时间,不需人召唤,散落各处的马匹从四面奔扑而来全都归为了一队……上林苑的赤枫金莽荡上一时龙驹奔腾,如百川归海一般,随着那个鲜明的黑红人马影直奔军营而去……
      荡起的秋风顶直了刘彻的脊梁,也荡开了他的心胸,那黄口的小鹰已经耐不得未丰的羽翼,要搏击苍穹了。
      韩嫣着实吃了一惊,不再搭腔。
      张骞眼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群,心中一个久已想对皇上回禀的计划,此时愈加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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