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指尖沙之一帘清梦》紫泪冰凌

29、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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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骊篇

　　京城的春就像那海棠花一样，短暂却绚丽，可我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凋谢了。又想起西湖边摇曳的柳树，春日里先是小小的鹅黄色。如碧玉一般缀在枝条上，一颗、一枝、一片，远远看去仿佛柳帘在随风招摇。可爱的模样持续了几周后就开始慢慢变绿，从初夏到深秋一直是绿色的。京城也有柳树，但是我却无心再去欣赏了。
　　一阵风吹开了窗扇，也吹散了我的思绪。我走到窗前就看见了一地的落花。几瓣花掉在窗台上，花朵已经凋敝，阳光照在上面，却没有温度。我叹了口气，拂去落花关上了窗。
　　重新坐回镜前，我梳着头发，端详自己。镜中的我依然青春年少，但是眼神已经历尽沧桑。习惯了冷嘲热讽，习惯了漠不关心，习惯了钩心斗角，却总也习惯不了这个府邸里压抑的气氛。
　　我回头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胤誐，就像是个孩子一般。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有时候我都来不及思考。虽然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发展着——同十阿哥讲和、处理好另外两位福晋的关系、让阿玛平步青云。这一切我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比我想象的都要好，我可真佩服自己。
　　轻轻走到炕边，推了推他。
　　“不早了，该起了吧?”我问道。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手臂挥了挥：“别吵我，这几日我已经够烦的了。就让我再多睡会儿。”
　　我耐着性子又说：“八哥早已经派人来催过了，让你赶紧去他那儿。再说也到该起的时候了。”
　　“整天八哥八哥的，你烦不烦呀！”他猛地掀开被子，一屁股坐了起来。
　　我吓得噤了声，退了一步。
　　“朝里现在乱成一团，我还本想着到你这来图个清静，哪想到连你也让我不得安生。”他说着穿起了衣服。带子打了结，他死命地扯着，我忙上前帮他弄，却不想被他推开。“刺啦”一声，一条配着东珠的缎带被他一气之下扯断了。
　　我心里那个委屈啊，我怎么了啊我！
　　我懒得再去搭理他，让绿儿另去找了条带子，扔给他就走了。

　　走出我住的西苑，我越想越委屈，瞅见苑门前的两株黄杨，这还是不久前我托胤誐带回来的，可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狠狠拽下一把树叶撕碎了撒在地上，用力地踩了几脚，边还骂道：“死胤誐 、臭胤誐，你以为老子愿意呆在这里伺候你啊！真恶心！”我根本不想哭，为这种人流眼泪算什么呀，他根本不配！可是我就是尝到了苦涩的咸滋味，让我嘴里难受得想吐。我抚着胸口，还是没忍住哗地吐了一地的酸水。
　　胤誐大概是从后面走来看见了，拍着我的背：“怎么回事啊？还没吃东西啊，怎么好端端的就吐了？！”
　　我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扔开他的手：“不劳您费心。”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刚说话冲了点，可你知道我的脾气嘛，我这人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啊！”他给我陪着笑脸，可是我的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你一直这么待我，你以为我好受么？你怎么就不为我想想？” 你这个死人！我恨死你了！胤誐！
　　他又抓住我的手：“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可我实在太忙。你快去清理一下，我找八哥去。记住，不要让任何人进书房，你也不许进来。知道了？”
　　点点头，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我的心好像一个被丢弃的绢子，随风飘着，生冷生冷的。

　　听昀黎说，太子被第一次废除就在今年，也难怪这些皇子皇孙们这么着急，整天见不完的面，聊不完的机密。我现在真的如当初八阿哥所说，不满足的感觉占据了我的心。这个打赌我输了？我现在还不承认，可是心里想什么自己都不清楚。我回屋清理了下，就快步踱回书房。
　　屋子里像是没有人似的，安静地不正常。我透过门缝往里看，却不想门突然被打开，一把匕首就抵住了我的脖子。我惊惶地抬头看，是九阿哥。
　　他一看是我，立刻把匕首放下了，笑着重新坐回椅子。
　　“你偷偷摸摸来这里干什么？” 胤誐质问我。
　　“你又没说不让我接近书房，我路过，不行么？”他的态度让我心寒。
　　九阿哥打着圆场：“什么时候老十你开始这么谨慎了？她一个妇人，量也干不出什么来，何必为难她、伤了两人情分呢？”
　　“我……我这又没做什么呢，你倒数落我了？” 胤誐气呼呼地坐下，灌了一杯子的茶水，又被呛着了，水洒了些在衣服上。我犹豫着要不要地给他帕子，他却先自己擦开了。我见他还用着我给他的那块富贵菊的手帕，心里不由地五味俱来。
　　“你既然没什么事儿，就退吧，” 八阿哥虽然是对着我说，可是却没看我。“九弟、十弟，那咱们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看着他，去年四川巡抚能泰奏请设立新税关，他被派去巡视新税关。巡视渝关后回来没多久，他又赶去热河同康熙及众位大臣、阿哥一起巡查诸蒙古部落，可能是操劳过度，回京后就大病了一场。现在他脸色也并不是太好，想到他以后的遭遇，我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好静静地退出了书房。

　　当年五月，康熙计划驻跸热河，本来并没有我去的份。
　　“什么？你要和我一起去热河？开什么玩笑？你还以为这是当初南巡呢，想去就去。” 胤誐听了我的请求后，讽刺地说道。他还拿当年南巡的事讽刺我。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去。想看皇上骑射的英姿，想看关外绚烂的落日……我现在整日呆在这府邸里，没有病也闷出病来了。”我硬是作出渴望状望天。
　　他见我认真的样子，也严肃起来：“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此次前去热河一是招见蒙古各部落，二是秋狝。自打大清开国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个阿哥带着女眷去秋狝的，我不能开这个先例，”他见我转过身去不说话，又缓了语气，“你若觉得闷，就同她们一块儿进宫玩去，你们不都喜欢看戏聊天吗？”
　　她们，是胤誐对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和侧福晋赫舍里氏的代称。每次他一说这词，我就为这两个女人暗暗心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们的关系……”我嘟哝着。
　　“我看你和昀黎格格关系不错呀，最近怎么没见你去看她了？你同她总有话讲吧，以前我看你和她一说就是几时辰。”
　　说到昀黎，我的心里就一空。
　　她从绑匪那被救回来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身体状况也一天比一天差。她说她总是噩梦不断，吃了许多药也总不见好。我不敢告诉她四阿哥又成亲的事实。我故意躲着她，生怕她问起。太医说她怕是受了惊吓，脾胃两虚，需要静养，最好少刺激她。我每次去看她，她都消瘦几分，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去热河、看秋狝本来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去不成了。
　　既然如此，这回的热河我是去定了。我要用我的眼睛来为昀黎圆梦。

　　树枝上的鸟儿吱吱咋咋欢叫着跳来跳去，我的心情也十分地好，因为经我的软磨硬泡，不知怎的这件事居然传到康熙的耳朵里去了。他似乎颇为通情达理，还下了诏令。以后阿哥的夫人们就都可以去热河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哈哈” 我正在挑选要带去的衣物，高兴地蹦来跳去，不自觉地高喊着裴多菲的诗。
　　“格格，”和我兴奋的心情不同，绿儿似乎颇为我担心地说道，“您这次……能不能不去？”
　　听到她这样说我感到很诧异。这个丫头又怎么了？
　　“怎么了？这次去塞外有什么不妥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却又说不出在哪儿，奇怪。”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别先咒我了，出事找你负责！”
　　我们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回头继续收拾东西。只是没想到绿儿的预感到后来终究竟成了现实。

　　史书记载：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己丑（五月十四日），圣祖出古北口巡幸。
　　当出行的马车又前行在道路上的时候，我有种说不出的解脱感。路上的颠簸似乎也不那么令人厌烦，我吃着零嘴，看着窗外渐渐荒凉起来的景色，内心爽快极了。
　　驶离京城，景色开阔了不少。不久就到了久已闻名的古北口。它掩藏在京北燕山屏立、峰峦叠嶂中，潮河南来峡谷洞开，不愧是京城的门户。古北口城北，东有蟠龙山，西有卧虎山，山势险峻，崖壁陡立，两山紧锁潮河，河岸只有一辆车可通过的道路。马车堪堪驶过潮河，我感觉惊险之余随意地朝后望去，却看不见车队的尽头。我吐了吐舌头，缩回了头。
　　无意间，我发现潮河河水很平静，表面的水流量也不是太大，难以想象古时两军交战时的激烈场景。那时，鲜血想必已经染红了河水吧。尸体在河岸旁边堆积，残破的兵刃被人抛弃。到了黄昏之时，乌鸦的叫声必定很凄惨。想及此，又不禁联想到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叹了口气。车队行至金山岭一带，眼前净是黄色的树木，黄土和掩映中绵延不断的长城，更是增添了悲戚之意。我怕减了游性遂不再看，索性闭目养神。可是闭上眼睛后，全是战场上厮杀的画面。正巧已经进了城内，该是歇息的时候了。我觉得自己纯粹是没事找事，自嘲了一番跟着大伙下了马车。
　　上面说康熙要视察长城，让我们全跟着去。我本想借口推脱不去，无奈人在此处身不由己，最终还是去了。谁知道康熙一行人巡视个没完。我又很想回城观光，于是偷偷跑到队伍最后准备开溜。脚底还没来得及抹油呢，就被一人叫住了。
　　“月格格这么着急走开，您这是去哪儿啊？”
　　我惊地猛一回头，心跳得飞快。却瞅着这人觉着很眼熟。仔细回想，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不是十三阿哥还能有谁？
　　“原来是十三阿哥，吓了我一跳。”我露出笑容，放心地说道。
　　“你不去前面陪同皇上，跑这儿来有何打算？”他突然严肃道。
　　好你个十三，这就给我开始摆谱了？！
　　“那十三阿哥也不陪同圣驾巡视，跑到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抓我这个妇人去交差？”哼，我看你也没安好心。
　　他微微一愣，随即就笑开了。
　　“你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吧，是吧？”我也笑着说。
　　他微笑点头。
　　“既然如此，还不快走！”我先一路小跑往城内去了，他也跟在后面。两个人就像逃离牢笼的小鸟，一路欢笑。

　　原本这城也不大，其实不到一炷香时间也就逛完了。可是心情不一样，且四周景色雄浑，城内民风纯朴。我和十三阿哥边聊边逛，谈天论地，十分快意。时值盛夏，此处却比京城要凉爽很多，加上没有什么约束，我一时感慨颇多。
　　“你说你想要浪迹天涯，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很惊奇。
　　“这种生活不好么？”
　　“岂止是好，简直就是神仙的生活。我从未奢望过这样的日子，但求大清昌盛，国富民强。你身为女子却有这种想法，实在难得。”他的眼神是期望的，又是无奈的。皇族贵胄，命运也是如此，不能不让人唏嘘。
　　“刚才我说了我小时候跟着老师读书的趣事，你呢？”那所谓的童年趣事，当然是以前看古装片的积淀了。
　　我见他有点沉郁，想和他说些开心的。哪知他一愣之后目光黯淡下来：“我还不是同众皇子跟着教习读书，没什么好说的。你饿了么？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时辰也差不多了，改回去了。”他说着快步走上前。
　　第六感告诉我他小时候必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也许他过得并不幸福。我也就不再说 ，跟上他进了一家小馆子。
　　我们看着挂着的木制菜牌都面面相觑。实话说，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加上天气炎热，不想吃热食。
　　十三阿哥似是灵机一动站起身说道：“你等着，我去变个戏法。”说着便跑出去。不多时，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西瓜。
　　“你这是……”
　　我不明他要做什么，西瓜虽然凉爽解渴，但毕竟不能当饭吃啊，我还不想减肥哦。
　　他神秘一笑，叫来一盘馍，又把西瓜切了，勺了一碗瓜肉给我。
　　我更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边吃边看他做。之后他将馍掰碎塞进西瓜，再把两瓣西瓜和在一起放到一边。
　　“等会儿我们就有西瓜泡馍吃了。”他神秘一笑。
　　我算是明白他的把戏了。这十三，真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