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明月》谢灵犀

5、三宝

　　东风楼事件，诸葛打了份报告，上头批复：怪力乱神，扰乱民心，压！又曰：相关物件移交蔡相处置。诸葛想了想没什么相关物件啊，难道把那堆尸体送给那奸臣？
　　蔡相果然带人将东风楼围了个里外不通，大大搜肆了一番，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一无所获，冷冷哼了几声扬长而去。诸葛望天：又关我鸟事！
　　于是此次灵异事件以江湖仇杀暂作终结，算是对外有个交代，对于受害家属，安抚的安抚，慰问的慰问，这一番折腾六扇门人人忙的四脚朝天，唯有大功臣戚少商、大救星顾公子和勇冠三军色迷心窍的阿水姑娘是清闲人。

　　顾公子闲来无事，日日都去惜晴小筑一坐，去了也不做什么，多数便是低头沉思，戚大侠也是闲来无事，便日日都去看梅花，也顺手修修那几丛青竹，顾公子看他手法娴熟，颇为诧异，戚大侠笑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来打理。
　　顾公子思量一下从他手里拿过剪刀去剪那青竹，倒也觉得很是顺手，一时神情寥落：看来我真的曾在这里住过许久，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戚少商道，不要紧，你忘记的，我都记得。
　　顾公子看着他的眼睛问，我们不是有血海深仇？你为什么对我……
　　戚少商打断他话：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我从来都把你当做知音。

　　此次灵异事件阿水姑娘是最大受益者，被那怪物抓了一把，血流的吓人伤的不重，却名正言顺窝在了六扇门养伤，赖着不走。
　　阿水伤了脚，并不妨碍她每天一蹦一跳四处观花，无情公子好风情，方小侯爷真妖孽，李大善人笑容迷人，追命捕头可亲可近，戚大侠英姿勃发，顾公子玉树临风。六扇门里提前春来百花开，阿水姑娘看的满园桃之夭夭心花怒放，扭伤的脚肿了一圈又一圈，怎样都好不了。气的郭大娘敲她满头爆栗，扬言要逐出师门，赶她回家。小姑娘吓得搬救兵，急忙叫老爹送了两斤麻油来致谢，诸葛一高兴找个机会给阿水报了个补缺，六扇门有了第一个女捕快，阿水大喜，终于赖定了六扇门。

　　戚大侠陪着顾公子从惜晴小筑一路走过长平街，转过西云阁，四处游窜，不时指点此处是你当年拉场子卖艺的地方，又是如何遇到晚晴姑娘；这里是你当年登科放榜之处，三甲及第探花郎……汴京繁华，夹道店铺彼次接鳞，熙熙攘攘颇为热闹，只东风楼前门可罗雀，戚少商想起昔日也曾随三五同僚此处豪饮，也是一派繁盛，真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戚大侠一番感慨，竟然有谁哼哼唧唧附和，两人兜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是那只黄毛大犬卧在一旁侧门前，神情一派黯然萧索。
　　顾公子倒觉此狗很是情深意重，一声唿哨，黄毛竟然屁颠屁颠跟着戚顾二人回了六扇门。

　　一进门便看见院中拴着一匹高头大马，四蹄洁白如雪，通体黑亮如墨，额间一点猩红，煞是威武好看，大厅中闪出一人，广袖长衫，峨眉淡扫，盈盈一笑恍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竞相绽放。
　　李师师看看顾惜朝，点头示意，转头却向戚少商幽幽说道：“我说戚大侠最近怎么不来了……”说话说一半，最是害死人。
　　戚少商正气凛然道：“李姑娘大驾光临，不知道所为何事？”大厅众人道貌岸然正襟危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师师泫然欲泣，泪盈于睫：“少商，你怎么突然如此生分了……”
　　顾公子认也不认得这女人是谁，早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步越过喝茶去了，戚大侠孤军奋战一头冷汗。
　　追命忍功最差，撑不住哈哈大笑，李师师由是破功，笑的眼泪掉下来，方才说道：年关将至，小女子孤身一人沦落京城，无依无靠，特备薄礼，孝敬诸葛先生。
　　诸葛笑道：李姑娘这张嘴，真是了不得，老夫汗颜。
　　李师师接着道：能让诸葛先生汗颜，诸多不易，师师引以为荣！
　　于是诸葛再次汗颜。

　　追命觉得那马甚是好看，左摸右摸却被喷了一脸口水，骇的跳高三尺：这什么马，还会喷人？
　　“据说是日行千里的雪蹄马，旁人送的，我只觉得好看便留了下来。”
　　追命惊呼，呵，真的吗？日行千里，让它跟我比比看谁跑的快！
　　李师师哀怨道：谁知道呢？我养它到现在，也只肯给我牵一牵陪我走一走，摸一摸它还要喷我一脸口水！
　　众人喷笑声中，只顾公子悠悠道，怪不得养的这样胖！

　　雪蹄马是极其威武神气高傲的马，生于草原，长于战场，背过沙场名将，背过江湖侠客，也背过蔡京那老混蛋，不过是一把甩了下来。
　　蔡京把它献给皇帝，皇帝半牵半骑地来找李师师献宝，李师师看着漂亮就夸了两句，皇帝临幸完了，马就留给李师师了。李师师不懂养马，只觉好看，狮子雪便一直养尊处优的当个玩意养着。只着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好吃好喝，倒没注意胖瘦的问题。顾公子这样一提，她瞧着这马确实比先前胖了一圈。
　　众人这边还在讨论胖瘦问题，追命站在树梢大叫，哎呀，快看打起来了！
　　原来黄毛围着骏马转圈，眸中一片仰慕之情，雪蹄马乜了它一眼，真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毛这么短的腿这么肥的腹肌……打了个响鼻，站得愈发威武雄壮。黄毛被口水溅到，一个喷嚏喷到那洁白如雪的前蹄，雪蹄马怒了，一声嘶啸抬起前脚就向黄毛踏去，黄毛一个翻滚，竟然在半空中伶俐转身，以平沙落雁式（俗称pigu着地式）匀速划出一条跑道。

　　话说阿水听说来了京城第一大美人，没忍住单脚跳跳跑出来，没想到刚跳到前厅却被一个庞然大物迎面撞倒，她经常来往东风楼，一见黄毛正扑在她身上用无辜的眼神绝望的看着她，悲从中来，狠狠上演了一番他乡遇故知的感人场面，抱着狗头热泪盈眶，不容易啊，竟然还能活下来，可怜的吉祥宝宝。众人倒地一片。
　　追命站在树梢近距离围观了这一战：好牛的马啊，叫什么名字？
　　李师师眼珠一转，妩媚一笑，答道：叫如意啊！追命一跤跌下树。
　　李师师走时便将如意留在了六扇门，说是赠与顾公子，自古宝剑佩名侠，宝马赠名士，唯望顾公子好生调教，不负相赠美意。
　　戚少商看着这一狗一马，突然想到，要是微风还在，刚好凑个吉祥如意一家三宝！
　　他也不过是想想，没想到只过了两天，一开门见到一只大鸟展翅扑棱，落他门前，不是微风是谁？
　　于是六扇门里一派人畜兴旺，五谷丰登，这个年过的越来越热闹。

　　戚大侠拉着顾公子借追寻过往为名每日在外游窜，诸葛一看二人如此不务正业，立即委以重任，责令其置办年货。戚大侠摊手说没钱，诸葛小扇子一挥：签单签单，签我的名字，过完年到户部报销！
　　于是戚大侠怀揣平乱珏，手提总捕令，带着顾公子，领着阿水出入坊间菜肆，戏院茶楼。戚大侠牵着如意——遛马，顾公子头上微风盘旋——遛鸟，阿水拖着别扭的吉祥——遛狗，三人一马一狗一鸟玩的不亦乐乎。
　　京畿繁荣，夹道店铺林立，街肆酒铺一派兴隆，逢到市集，更是堵个水泄不通，乱世岁月，过个安稳年极其不易，因此人人格外珍惜。忙忙碌碌许多天，阿水异想天开，给吉祥套上小拖车，把如意当骡子使，就连微风都抓了两包糕点飞的甚是吃力，三人才将爆竹，烟火，年画，大红灯笼通通搬回家，日子已到了小年夜。

　　阿水玩的欢乐，闹着诸葛要求留守六扇门，不肯回家。张老爹再次用两斤麻油贿赂了神侯他老人家，揪着麻油妹的耳朵拖回家过年。麻油妹苦着脸来跟顾公子告别，顾惜朝面露惊讶：过年回家团圆乃人之常情，你哭什么？
　　阿水一脸感慨道：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家，我喜欢爹妈，也喜欢这里，真难选。
　　戚大侠一脸正经问：你喜欢这里的谁？
　　阿水咬着手指害羞道：门房金大爷，扫地贵大叔，还有…很多，都在六扇门……

　　终于闹到了大年三十，酒菜上桌，碟碗摆了满满一桌，诸葛看着一众弟子小辈围坐一堂，嬉笑打闹其乐融融，深感老怀欣慰。追命爬到房顶点了爆竹，戚少商放了几支烟花，众人刚刚坐定，麻油妹拖着老爹老娘，来凑热闹一同过年。
　　张妈妈特地带了一盘南方过年必备团圆菜——糯米团子，肉糜混了糯米过油炸出来，香脆可口，外酥里糯。顾惜朝吃了一个很对胃口，再夹了一个。
　　戚大侠递给阿水一个眼色，席上便来了招声东击西偷龙转凤。阿水趁机将一盘糯米团子移到顾公子面前，追命一看，不依不饶，非要霸在自己跟前不可，大叫“我要我要我就要”，阿水守的滴水不漏，大呼“不给不给偏不给”，两人在席上你来我往，叉风筷影，好不热闹，这个新年便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吃完年夜饭，按例守岁，个人各找各妈，各回各家。诸葛招呼众人明天拜年越早红包越大，阿水拖到最后，出门前便急着给诸葛磕头提前拜了个早年，诸葛果然封了个最大的红包给她。阿水大乐，喜滋滋回家拆开，找来找去只见一方红纸，写了八个大字不认得，敲开隔壁读私塾的二胖大门，二胖凑着月光一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顾公子果然一人悄悄去了惜晴小筑，远远看到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挑起，房檐下吊了一串爆竹，走进一瞧，大门上还贴了两个怀抱鲤鱼的大胖娃娃，甚是可爱。
　　戚大侠笑道，早准备好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年也来打扫一新放串鞭炮，我想你若是在，也不忍晚晴姑娘冷冷清清过年。
　　二人放了鞭炮，又将房内各处查看一遍，顾惜朝望着正堂放了新刻的晚晴牌位，伸手轻轻抚摸，握住才道：都说你是我最爱的女子，我却连你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戚少商道：“人死如灯灭，逝者如斯夫，人生在世能几时？她有她的痛楚，当日那种情形，活着未必比死了更幸福，这个结局，也算求得其所。铁手都已放下，只有你，总是想不开。”
　　（顾公子，你总是想不开，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