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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那搬山道人虽说心狠手辣,但平日言谈举止潇洒爽快,和另外两人相处也算不错。此时他忽然翻了脸,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胡八一和王胖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半天时间过得也快,眼看太阳一点点西斜,转眼就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山上无事可做,两个人就聊起那伙日本人来。
      从胖子知道的情况来看,胡八一在故宫见到的那个贼,是他们雇的一个惯偷。那人是北京本地有名的“佛爷”,出手绝不空走。他收了钱去偷了古唐卡,却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那天被胖子发现,匆忙中只得把赃物就地扔了。这才引出那伙人上门绑票这档子事。
      这些人里面确实有几个日本人,已死的山田是当年抢劫文物小组的特务部队的后代,另外还有几个人,是东亚、南亚一代专门倒卖文物的古董商人。他们干的事儿其实和明叔差不多,这批人和山田合作,想要找出当年失踪的那批西周金器,再倒卖给日本的大买主,从中赚上一笔。但是他们对于那张古唐卡地图,和关于这批文物上的传说色彩并不很相信,而是希望依靠风水地理知识,和当年留下来的一些线索,凭自己手下的人马把东西找出来,这才撇下山田,先来了陕南。

      胡八一说道:“这群王八蛋胃口也是挺大,定军山是诸葛亮的葬地,晋代以来,主峰方圆十几里内无人樵采。这群人要是提着家伙进山乱挖乱掘,也是挺麻烦的。”
      胖子根本不在乎,“他们在定军山附近踩点也有七八天了,装成外国来旅游观光的,白天探路,晚上就回县城里打听消息,动手挖是迟早的事儿。我看最好是诸葛武侯显个圣,让这批人都跟当年的日本特务一样,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把钱包给胖爷留下来就行。”

      胡八一说:“武侯显圣的传说,从三国以来就有,各种各样,流传了快两千年了。之前李掌柜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胖子大感兴趣,就催胡八一说。原来就是清朝的嘉庆年间,勉县一代有白莲教造反,陕西巡抚松筠平乱之后,曾经给皇帝上表说武侯显圣退敌,“每当月明,忽见定军山头旌旗闪烁,账房参差,及早遍访实无兵至”,嘉庆皇帝听了龙颜大悦,还专门为勉县的武侯祠题了一道“忠贯云霄”匾额,认定这是“武侯之灵昭昭”,护佑一方人民。
      对这个故事,胡八一评论说,这事要放在别人谁的坟头上,都叫闹鬼,放在诸葛亮身上就是“显圣”了,可见不光活人分三六九等,鬼也一样。
      胖子听了,浑身肥肉一哆嗦,“定军山头?那不就说的咱们现在站脚这地方吗?难道李老爷子就是让咱们在这儿等着半夜过阴兵啊?”
      胡八一听了好笑,心里说那些故事多半都是地方官为了取悦皇帝编造出来的,根本不能当真。但是他眼看着天要黑,有心兵分两路,留一个人在县城盯梢那些文物贩子,也趁着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再套套鹧鸪哨的话,对胖子说道:
      “那可说不准了,天黑才见分晓。不过咱们三个都在这山头上住着,县城里的事儿就没人知道了,要不然,王司令你先回宾馆,顺便捡几个舌漏,摸清那些日本人的动向。咱们明天傍晚在招待所会合。”
      胖子一向最怕这些神神鬼鬼、虚无缥缈的东西,巴不得早早拍屁股跑路。听了这话赶紧说道:“包在我身上,那咱们明天见,武侯显圣的事儿就交给胡司令应付了,这可不是我不讲义气啊。”
      说着眉开眼笑,提起自己的背包,远远地跟鹧鸪哨说了声“拜拜”,一溜烟地顺着原路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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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胖子走了,胡八一就想借着支帐篷的机会,跟鹧鸪哨缓和缓和气氛。果然,他拿出随身带的野营帐篷,那人就过来帮忙,胡八一偷偷拿眼一瞄,只见他脸上神情已经恢复如常,还是那副自信里略带冷淡的模样,看不出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色擦黑,两个人随便吃了点压缩饼干当晚饭,耳听天上滚过一阵闷雷,怕是要有大雨,胡八一手忙脚乱地把地上摊着的杂物、还有那张空行母图卷了起来,连帐篷挪到避风的地方,才招呼鹧鸪哨道:
      “进帐篷吧!别让雨浇个透心凉。”

      那人袖着手立在风口上,衣服都给吹得哗哗乱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胡八一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帐篷里。
      野营帐篷本来不过一人高,里面地方狭窄,只能容下两人或躺或坐。胡八一和对方挤在这么个狭小的空间里,心里不知怎么有点躁动,隔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刚刚在想什么?”
      鹧鸪哨好一会儿没说话,末了才轻轻地答道:“我想快点了结这桩事情,回北京去。”
      胡八一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拖得有点久,本来救出胖子也就算了,但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落进洋鬼子手里。哨爷你都大发慈悲准备帮我这一回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反正你有通天的本事,这点小风小浪你还能放在眼里?”

      他奉承话说了个十成十,鹧鸪哨却不买账,只是微微冷笑了一下,就背转过身去。胡八一大着胆子碰了碰他肩膀,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心里是不是有事?咱俩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交情,别拿我当外人嘛。”
      那搬山道人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问道:“我倒是奇怪,胡司令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转了性子,觉得我不是外人了。”
      胡八一又被他噎了一下,知道那人精明得很,鉴貌辨色、对自己的心思摸得很清,只能赶紧赔笑:
      “……哨爷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说实话,我一开始确实是不完全放心。你说你都死了多少年了,坟堆上树都合抱粗了吧?就那么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蹦到我面前,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个活粽子。”
      他说着说着,一时手欠,就在鹧鸪哨腰上摸了两下。那人腰间肌肉结实、弧线分明,触手微温,胡八一赶紧抽回手,居然稍微有点心跳加速。

      那搬山道人被他上下其手,皱着眉头躲了一下没躲开,忽然发了性子,反手就拧住胡八一的手腕,一翻身就骑了上来,把他压在地上。
      胡八一也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多少有点格斗技巧,他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推。这时帐篷里亮着一个小小的电池灯,暧昧不明的柔光笼在鹧鸪哨苍白的俊脸上,那人点漆般的眸子紧盯着他,胡八一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狂跳,手也没了力气,歪过头去不敢看他。
      鹧鸪哨哼了一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拧了过来。胡八一勉强笑着说:
      “……您老长得和外孙女还挺像的啊。”
      那人也察觉出他表情很不自然,便眯着眼打量了胡八一一会儿,最后拇指在他满是胡茬子的下巴上打了个转,嘲笑道:
      “怎么,你也是三十岁的人了,难道没搂过女人。”

      在胡八一那个年代,未婚男女之间只讲究革命战友的情谊,他当年喜欢上丁思甜,连个手斗没拉的机会,哪儿可能“搂过女人。”胡八一觉得对方这话十分刺耳,忍不住说道:
      “我操,难道你搂过?”
      那人嘴角微微一勾,“我又不是真道士。”
      鹧鸪哨平时的神情语态很是冷静稳重,这会儿似笑非笑地满面戏谑之意,看得胡八一心里警铃大作,他现在只求对方赶紧从自己身上下去,免得多骑一会儿,发生什么妨碍革命友情的事情,于是赶紧开口求饶:
      “外公,我错了行不行,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说啊。”

      那人又看了他几眼,才松了手,悠闲地翻身躺在胡八一身边。胡八一喘了几口气,伸手揉了揉胸口,忽然说道:
      “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件私事。”
      鹧鸪哨白了他一眼,“……什么事?”
      胡八一摸了摸下巴,“陈瞎子跟我讲过,当年他们在常胜山插香的卸岭力士里,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喜欢上了你……”
      他想问的是这件事,倒是很出乎鹧鸪哨的预料。那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
      “我是答应陈兄,要带红姑娘远走高飞的。”

      鹧鸪哨这时候的年纪只有二十八岁,刚刚和陈玉楼等人分开不久,自然不知道后来红姑娘病死于瘟疫的事情。他迟疑了一会儿,便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很想问问你——我原本是没有婚配的意思,不知道到底娶了谁家的女子。”
      胡八一听他说“没有婚配的意思”,不禁大为惊讶,脱口道:“为什么?”
      鹧鸪哨看了他一眼,才悠悠地说道:“自古以来男婚女嫁,吉利话说的都是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我生来就注定短命,就算不死在斗里,将来也是缠绵病榻、苦不堪言。本来不是什么良伴,更不求满堂儿孙,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拖累别人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若是心爱的女子,我更不想让她守着我硬挨那十年的折磨,不如不嫁。”

      他这话说得平淡,胡八一听了却一阵心酸,许久才说:“你真是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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