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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阴阳交替,四季更迭,周而复始。

      时值二月,新绿初吐,园子里石子铺成的甬路旁,只在荒草间可见绿莹莹的影子。紫依手端着托盘,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路上偶见洒扫的丫鬟婆子或是其他院子里出来办事的一等、二等丫鬟,有上前搭话的便回上一两句,再看着她们面带怜悯、嘲讽抑或鄙夷的离开,也不在意,接着往前走。

      穿过小花园,又经过一道游廊,方走到一处院子。院子外围着一圈的白墙,里面只露出几角青色飞檐,暗红的院门紧闭着,门扉上挂着牌匾,上书“磬竹轩”三字,紫依几步上前,轻叩门环,未几,里面传出清脆的声音问说:“谁啊?”
      “是我。”紫依稍稍提高了声音。

      “紫依姐姐回来了。”听出紫依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很高兴,很快,门就被人自里面打开,开门的小丫鬟穿着嫩黄的衫子,脸蛋圆圆的,笑弯的眉眼在看清紫依的样子时,立时转为了惊慌。
      “紫依姐姐你……你……”话未说完,小丫鬟已然红了眼圈,上前便要接过紫依手中的东西,紫依微微让了让,没让她碰着,抬腿就往里面走,边沉着脸斥道:“嚷嚷甚么?也不是第一次见,咋咋呼呼的让别人以为怎么样了呢,哪里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那丫鬟诺诺地低了头给她让了路,跟在她的身后进了院子。

      磬竹轩面积不小,进了门,两侧是曲折的游廊,正中一条青石板路直通正房,几步远架着一座石屏,路旁花草疏落,假石拱立,东侧开了一个月亮门,内里一丛翠竹青翠欲滴。紫依未走穿堂,右转顺着游廊向正房走去。

      石屏后就是一拉五间的正房,两旁厢房耳房均有,紫依捧着东西径直走到正房门口。府内规矩严苛,等级分明,以丫鬟为例,在院中的伺候的,只一等和二等的丫鬟方有资格在内室伺候,其他的不过是洒扫粗使的小丫鬟,其中只一等丫鬟才能不经主子允许进主子的卧室。那小丫鬟早在进了院就拐到另一边,和院子里其他小丫鬟去说话。

      正房的门敞着,挂着厚厚的棉门帘,紫依挑开门帘进去,穿过花厅,进了东屋。春寒料峭,今年又比往年冷了几分,府里炭例未减,东屋因是主子的卧房,就是外屋也备着炭盆,罩着箱笼,里面烧的是上好的银丝炭,无烟,温度高,小小的一块就能烧一天。

      屋内顾靖隐歪在外间炕上,身上穿着半旧的棉衣,梳着抓髻,一双小手支在炕桌上托着两腮盯着某处,粉妆玉砌一般的小脸上一派肃穆庄严,偏生双眼毫无焦距,正不知神游到何处。
      紫依进了屋,就看到这副画面,一路郁积的委屈愤怒立时消了大半,几步走到顾靖隐近前,道:“少爷,明日进学的定例我讨来了,共锦缎面春服四套,松花石砚台一副,松香墨两块,大小湘笔一套,上好的宣纸三刀,麒麟镇纸一个,其他的笔洗、量尺、算筹等用具也都齐全了。二姨太说了,东西缺了少了用完了,随时去管事那里领便是。”

      这些东西都放在紫依手中的托盘里,重量着实不轻,她端了一路手早就酸痛难忍,回话的音调却丝毫听不出半点儿勉强。
      顾靖隐愣愣地回过头,漆黑如星的眼眸先是恍惚了一下,顷刻便即清明,目光扫过托盘,在紫依的身上一转,小小的眉头便蹙了起来,身子在炕上一扭坐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接那托盘。
      “哎呦我的小爷,这可使不得。”紫依忙急特特的躲过。这托盘放的东西多,眼见着比自家小少爷都大了,她哪里敢让他摸,知道小主子是心疼自己,伸手将托盘放在了炕桌上。
      顾靖隐半点儿不关心托盘里的东西,只拉过紫依的手,在纤细的手腕上轻轻按摩。紫依看着小主子的头顶,感受对方嫩嫩的小手在手腕上的力度,眼眶微微红了。
      “她又发作你了?”软糯带着奶音的声音拉回紫依的思绪。

      “借引子撒气罢了,这伤看着重,其实无碍的。”紫依扯扯嘴角,想让小少爷安心,只是她的脸此刻青青紫紫肿的高高的,嘴角破损的厉害,这一笑除了凄惨看不出别的。她这伤在明处,想遮是遮不住的,索性也便没遮,左右不是一两次了,都是皮外伤,对方的目的无非是让她没脸,养两日也便好了,“好歹我也是夫人身边伺候过得老人,二姨太也不敢太过分,让她出了气,把该给咱的都给了,挨这么一两下也值得,小少爷不用挂怀的。”

      当年高祖揭竿而起,推翻旧朝,改立新朝,跟随他的文官武将皆被封赏,府里的老爷姓顾,名唤顾从善,因跟着父亲在战场上建了功立了业,被封了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其父顾向荣则因战功赫赫,册授永平侯。世袭罔替。

      一门一侯一将军,即便是在国都临京也让人不敢小视。也因此,顾家得了名门世家的青眼。顾从善的正妻,乃是肃国八大世家之一淮水翁家的嫡长女。翁氏出身名门,家教样貌自是好的,端庄贤淑,持家有道,两夫妻也过了几年恩爱日子。只是翁氏过门后,一直未开怀,为子嗣计,顾从善便陆续抬了四房妾室。这二姨太便是第一位被抬进府的,名唤柳金蝉,其父为栄阳伯次子,在户部任户部司郎中,只是个正五品的官职。

      柳金蝉身为栄阳伯嫡孙女,照理找个好人家做正妻绰绰有余,可她偏生又是个心高的,不顾家人反对,进了这将军府成为贵妾,自诩出身不低,自进府门的那一刻,便在算计着这府里当家夫人的位置,尤其生了长子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正在她志得意满之际,一直无孕信的翁氏居然有了孕,十月后生下了这将军府的嫡长子顾守廉,让她一败涂地,二十来年翻身不得,很是老实一段时间。
      五年前顾守廉因病去世,翁夫人悲痛不已,身子亏损,不再理事,府里也没个正经的当家奶奶主事,只能将中馈暂交予她这个贵妾把持,这方让她又得了势。

      “东西有甚么要紧的,对我来说姑姑才最重要。”顾靖隐脸色有些不好,“东西不给便不给,不用便是了,姑姑下次不要再到她那里去。”
      “好好,下次不去了,我知道小隐儿心疼姑姑,姑姑都听咱小隐儿的。”这是两人亲昵时,紫依才会唤的称呼,顾靖隐听了果然缓和不少,紫依暗暗松口气,拿过那托盘,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捡出来拿给顾靖隐看。她对笔墨纸砚一类所知不多,倒因顾靖隐贴身衣物都由她一手包办,从不假手于人,对针黹一路有些见地。

      “这料子当真是好料子,也亏得府里舍得拿出来做学服,这可是上好的晖锦。”晖锦产于漓州,为双层锦,因其织法独特,颜色又多为月白,成品色泽柔和,莹莹如月晖,故名晖锦,为肃国四大名锦之一,价格昂贵,将军府以晖锦做学服的衣料,足见府里对读书的重视。紫依摩挲几下,随手抖搂开一件细看,这春服为对襟锁银边长袍,衣摆处绣着几株翠竹,素淡雅致,做工绣工都是极好的,只是:“如何大了这许多?怨不得我走时黄婆子笑的好不得意,说甚么衣服是早就做好备着的,专等少爷去取,呸,狗眼看人低的下作东西,存的什么心?还好我看了,谁不知道老侯爷最不喜惫懒散漫之人,这明日穿到老侯爷面前被老侯爷见了,岂不要害的小少爷被老侯爷厌弃?!哼,整日只想溜须留香苑那一窝子,我看她最后能得甚么好来。还好发现的早,少爷你赶紧试试,看哪里不合适现改还来得及。”

      “姑姑莫急,”顾靖隐见紫依又气又急,忙安抚她,自己乖乖地在炕沿上站好,由着她将衣袍往他身上套,等紫依七手八脚的套完再看,那拿在手里时看着大了不少的衣袍竟只长了一点点,不由有些疑惑,待她将其脱掉,看到顾靖隐身上穿的棉衣,方才想起来,前两日倒春寒,顾靖隐身上穿的还是冬日时穿的棉衣。棉衣做的厚,把顾靖隐包裹的像颗球一般,她一时情急,把春服套在了棉衣外,可不就大了也成了正好的。

      “这样暖和,里面的衣服不用脱了。”顾靖隐嘿嘿一笑,显得很是满意,紫依原还有些犹豫,细细一想,到底是心疼小主子受冷的想法占了上风。

      “倒是歪打正着了,嗯,我们小少爷果然是穿甚么都好看。正好这两日天气还凉着,如此学服不用改了,棉衣也不用脱了,倒省了许多麻烦,回头让黄婆子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反倒便宜了咱们,怕是黄婆子要变成黑婆子了。”黄婆子是府里管针黹的管事婆子,夫家姓黄人长的也黄,又爱开黄腔,人称黄婆子。紫依一向与她不对付,想到黄婆子气黑了脸的模样,忍不住嘻嘻发笑。
      再如何表现老成,到底二九年华,这一笑方才显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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