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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Mermaid & the Prince ...


  •   教授和同事都离开了,剩下路玲一个在餐厅外,听背后的铃铛随门的开闭响了又响,她边张望,边向冬夜里发凉的指尖呵着气。
      下雪了。
      她伸出手,想要接住这些小小的白色精灵。
      没等她跨出一步,视野里突然闯入一片灰色的伞檐。
      “怎么不等我?”
      石青色眸底映出笑眯眯的路玲:“这不是正要迎接陛下嘛。”
      瑟兰迪尔眼波未兴,嘴角的弧度却已泄露了他的心情。他懒得去戳破,戴着皮套的手随意抬起,拂走企图赖在她肩上的碎雪。
      伞影不多不少恰好罩在两人身上。
      路玲挽住他的手臂:“出发吧,我的陛下!”
      和城市所有圣诞集市一样,位于南岸中心的冬季庆典无需入场门票,客人只要确定自己准备好度过一个目不暇接的童话之夜,即可投入到宽敞堤岸上,远远看去由萤火黄灯饰与海水蓝串灯辉映交织的世界。
      原坐落高纬地区的木头小屋沿着泰晤士河南岸两行并走,绵延近百米。温暖的灯光映亮了屋内热情的店主、温馨的布置、琳琅的手工制品,也明耀着行人脸上掩不住开怀的安定笑意。
      南岸的圣诞集市如往年在上月初开办,至今已有四十多天。路玲早就想来,却碰上吉默教授带领的研究小组筹备一份赶在假期前投递的论文,直到这个月中才从大学宿舍被放出来,要不是一周后收到教授的庆功聚餐邀请,忙着写贺卡、选礼物、和瑟兰迪尔布置居室一番的她尚记不起想到这边一游的愿望。果然,失去的,都将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噢真热,谢谢!”她接过老板各加了柑橘的蓝莓酒和香草荚的葡萄酒,侧身把后者递给瑟兰迪尔:“我以为你可能不屑来这些地方。”
      瑟兰迪尔瞧她揭开纸盖,小猫贪吃奶似的迫不及待抿下一口,残留了点点浆液在嘴边而不自知,早已摘下皮手套,露出莹白肌肤的手指不动声息探出,把那抹紫蓝印痕转移到了自己唇间。
      “啊!格洛里西尔——”在外路玲极少直呼他的正名,她臊红着脸:“你大可提醒我自己擦干净的,如果想尝我这一杯的味道,我让给你一半又何妨,你何必——”
      他略挑着眉欣赏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待那微末柑橘的甜混着蓝莓的酸融化在了口腔中,方牵着她走出扎堆的顾客,重新没入喧闹的人潮。
      “我的确不屑来。伦敦开办圣诞集市的早期,我几乎每个集市游览了不下两遍。每五年、后来是十年去一次,一个人,但又不是一个人。然而那最终变得无趣。”
      并非集市全然失去了趣味,不过是过程渐渐成了一种疲惫。路玲紧紧回扣住那只大手。
      瑟兰迪尔感受着她悄然熨帖的动作,一双已不似昔日总是冷锐逼人的眼眸,像赫然在这充斥人世烟火的融融华灯深处,化出凛冬大地上明媚无双的春晖。
      “可是有你在,一切就又不同了。”
      到底哪里不同了呢?他未有说下去,她亦不必追问。
      “今晚这家餐厅的树莓蛋糕味道非常棒!可惜我正餐吃太饱,只能巴巴看着他们瓜分了我的那份。”
      瑟兰迪尔将装过德国酸菜的空纸袋投进路口的垃圾筒,“所以你打算在集市上化悲愤为食量?”说着,睨了眼她含住棒棒糖置若罔闻的样子,煞是好笑。
      没两秒,被从驯鹿车外形半化半嚼只余弦月状的糖果,毫不客气滑进了他的视线。
      “我咬不动了。”
      瑟兰迪尔对上她颇为无辜的黑眼睛:“你是要报刚才的滴酒之仇,可以直说。”话虽如此,他还是伸手接过。
      路玲眉开眼笑,“我们之间哪有仇不仇的,陛下不要想太多。”
      银质的冰晶在少女手中摇曳,玻璃雪人随着男孩的脚步展开新冒险,定格了荆棘城堡故事的立体纸雕灯被愁容满面的青年捧在掌心,小姑娘小心翼翼将母亲递来的音乐盒放入袋子……
      在甜蜜的喜悦中
      今去颂唱去欢欣
      吾辈心悦卧马厩
      灿若圣母膝上日
      汝乃初始与终结
      踏入平安夜晚上十一点,冬季庆典开始沿路广播赞诗圣歌,这是市区内为数不多允许公共区域深夜公放音响的场合之一。倾听着第二遍重播的《欢乐颂》,不觉跟着低唱的路玲来到了集市西出口,仰见放眼整个市区,几无建筑能与之匹敌的伦敦眼。飘雪漫天,它宛如一个孤独的巨人,执守着长夜中的塔灯。
      “在想什么?”
      “倘若没有耶稣的诞生、没有他成年后身受救赎世间的罪业,此时此地或许就没有你和我。今夜,确实值得欢颂。”她抬起手轻抚他的左脸,她清楚,他知道自己还有要说的话,路玲静静地笑:“九年前没达成的事,让我们在六天后完成。”
      自从她确认怀孕,除了偏爱酸食这个人类孕妇周知的特征,再无其它相较以往改变明显的地方。哦,那每月都更隆起来一点的肚腹自然该算上,可也仅限一点点而已。
      路玲在休息间对着半身镜比照。九个月了,她的肚子仍像普通准妈妈怀孕二十周时的大小,日常生活近乎不受影响,唯一苦恼的是,近几次产检医生都会逮着她问一堆细节、做一堆检查,倒是瑟兰迪尔在旁边跟个优等生一样耐心受教。
      尽管不怎么显怀,但已经检出了是个男孩子。
      “小鬼未免太沉得住了,可别学你爹呀。”她拍了拍肚子,谆谆诱导。
      瑟兰迪尔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着,由于太过健硕颀长,三人座的沙发竟显得局促逼仄。而任凭经过的服务生频频投来注目,他依然好整以暇,无名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
      “我是他们的话,目睹这一幕也肯定遐想非非了。”
      他站起身,迎向笑得特别不怀好意的女孩:“你还会有这样的需求?看来,是为夫不够尽力了。”眼角余光扫过去。
      那一句沉吟叫路玲顷刻神情僵住,直欲跳起逃开。
      “哪里哪里,是我表达有误!陛下你看,餐厅要打烊了,我们现在便过去吧!”
      除夕夜,这座作为首都的城市的热闹程度比起平安夜和圣诞节当晚,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级别。何况,就算到处都有庆节活动,终不及四十分钟后举行的跨年烟花汇演吸引。
      孑立南岸的伦敦眼正亮着代表自由跟梦想的蓝色灯光,乍看恰似海底升起的一个个泡泡。
      路玲走了半路就有些后悔了。
      当年和瑟兰迪尔到伦敦眼下面参加倒数活动,是因为市长颁布了门票限流措施,她觉得不带精灵王去观摩一下实在浪费,便没吝啬那票钱。想不到头一年实施,效果很不错,尤其新划分的观赏区域当中,伦敦眼所在的地带除非挤得十分靠前,否则可能失望,于是人群大多分流到水隐桥上的粉区和西敏桥附近的蓝区,反而她后来顺利杀到岸边,惊喜地认为这回赚大了。
      那时更自作主张替他开了社交帐户,还有那枚她编了一套说辞才鼓起勇气送出去的戒指……她摸了摸右手上他的赔礼。
      “累了?我抱你。”
      瑟兰迪尔的声音仿佛由高不可及的空中传来,又好像只在咫尺。一转眼,他搂着她的身子,俯首帖耳,显然言出必行。
      即使隔着呢子大衣,这个灰精灵身上的树木清香仍轻易徜徉在她呼吸之间。路玲握住他的手臂,摇摇头,“人好多,我怕今晚看不到什么。”
      他眼里划过一丝异色。
      就在路玲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刮了刮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傻。”接着若无其事地环住她的胳膊,继续往前。
      假如她一刻钟前不晓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那一刻钟后,瞧着浮台上的环形建筑直立巨人般炯炯俯视自己,她的心跳,决非急促一词足以形容。
      “瑟兰迪尔……”
      她喉咙发干,甚至不确定这声轻唤真的发了出来,或被震耳的电子乐声瞬间吞没。瑟兰迪尔背对着她,向设施值守员模样的男子出示了一张金绿色卡片。
      不到十分钟,他们面前的铁马被对方挪开一人宽的缺口,期间来了好几个保安盯着外面,发现事态如常,这边的动静足够低调未招引注意后,即散去回到负责的岗位。
      “我们……要在这里看烟花?”
      被值守员领着爬上月台,路玲整个思绪犹在风中凌乱。
      “今晚的事先生可以确保?”
      “你们尽管享受这段时光。”
      路玲心头泛起微微的异样,随之感到经他的手传来了力量。
      男子拉开离他们最近的厢门,打起手势:“祝二位度过一个美妙的除夕夜!新年快乐!”
      再迟钝,她都已隐隐看出了是瑟兰迪尔早有计划。
      “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说完,路玲率先进了轿厢。
      空空荡荡的“泡泡”从来是她只可远观的,像这样灯火璀璨的时候,月光流泻静止的摩天轮的时候。平日里,伦敦眼不乏游客眷顾有加,作为俯瞰大英首府美景的手段,高三米、最多可载二十五人的轿厢仅迎来两名乘客的情境,大概谁都不曾想象。
      “陛下连时间,也预先掐算好了吗?”
      厢门噗一声关上,外间潮水般淹没南岸的人声、乐声刹那消音。
      “别忘了,是你先发出的邀请。看烟火也好,重回此地也好。还是说,你想抵赖……提汀妮丝?”
      路玲怔了怔,笑意一下子溢出嘴边,“我只是感到惊奇,你竟能做到这一步。不得不说,刚刚的发展吓到我了。”
      瑟兰迪尔停在她身侧,今夜不眠之城的五光十色既而浸染他一身,使难得柔和的脸庞益发增辉:“抱歉。但我希望,你会满意这个回应。”
      伦敦眼开始转动,每过一秒,他们都离地面远三毫米。
      “你办到了,瑟兰迪尔。或许直播画面比在任何一个区域看都要更清晰、舒坦,可这份临场感,是身置几个街区外所没有的。我很高兴!”
      瑟兰迪尔无言凝视着正被跨年前夕的河畔夜景夺去大部份心神的妻子,光彩在他余生至爱的俏容上熠熠流转,没有别的风景更胜眼前。他并未告诉她,摩天轮起用的第一个除夕夜,他便在这上面,独览这座城市在新旧纪年交迭之际荧灯陆离、行人如织、川流不息。
      尽管钢化玻璃似把脚下的人潮杂音全挡在厢外,但要面对即将百发齐放的烟花,老古董的隔音效果就谈不上可靠了。
      “陛下想问什么就问吧。”路玲双手扶在玻璃墙上,目光流连忘返。
      他又凑近了一些,“记得你跟莱格拉斯讲过海的女儿的故事吧,他说,他一直没等到结局……如果,知道救自己上岸的不是邻国公主,王子最后会爱上人鱼吗?”
      路玲蓦然回首。
      瑟兰迪尔的眸光是那么地深,让人错觉,他根本不是在替莱格拉斯讨取答案。
      给小绿叶当轶闻讲的童话版本,与她在自身时空所悉所读的毫无二致,阴差阳错有的、无从启齿有的,然而,哪个女孩不曾想自己才是作者,有令人鱼公主和人类王子圆满幸福的权力?
      谁乐意旁观遗憾的结局。
      所以路玲失落而不失庆幸,无须为对他道出离别的结尾感到为难,至少,别在那孩子已经、将要经历的太多分离上多加一笔。
      不过,为什么瑟兰迪尔好像格外在意?
      上方的轿厢徐徐攀至轨道顶点,下方的人群齐声呼喊至沸腾。
      她遥望对岸大笨钟上投映的倒计时秒数,十、九、八……
      “一定爱上了的。”
      他看见,他听见,女孩喃喃地说,浅浅地笑。
      即使人鱼不懂凡人眼中的爱,即使人鱼本将永生。
      四、三、二、一!
      第一枚礼炮踏着新年零点的钟声升空,绽开与皎月同辉的金色繁花。
      一壁之隔,路玲迎受着瑟兰迪尔的爱意,无法喘息、无路可退。花炮是过去的余响,星光是未来在引航。
      天上月西行……地上的月,只要他的公主还在,就不会消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Mermaid & the Pri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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