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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Sindarin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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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风卷起海浪,伸展黑色翅膀的海鸟穿过拍打牠的洁白水花。
隐约有闷雷声从极远的海面传来。
海鸟回归到牠的族群,一群白身黑翅的信天翁在大海岬的东南面低空滑翔,有的挥动双翼,加入广阔海湾上的另一支舞蹈。
“你是不是要和这只白鸮一起化成望海的石雕?”
西莱恩不知道自己保持了这个动作多久,但她的出现还是让他横在身侧的手臂擎高,白鸮于是拍翼重返天空。
“你怎么来了?”这时候她应该还在午睡。
提汀妮丝瞅了眼他手中尚未收起的信笺,视线挪向半空的海鸟群,“洞里风有些大,把我吹醒了。欧瑞费尔大人又在催你回去?”
他收纳着她的揶揄笑意,沉抑的心情顿时舒缓开来。“是母亲写的信。她在信上问候了我们。”
“只是这样?”她挽住他的手臂。
“你还想她写些什么?”明知是陷阱,他依然去踩。
她的笑容一发不可收拾:“比如,让你学学候鸟。”
他不由分说把信笺盖在她脸上,在她低呼时单手抱起了她,她一感觉身体悬空,连忙摸索攀着他,受惊地又笑又叫。
“那是你父亲说的,你捉弄我干什么!”
西莱恩不依不饶,“候鸟知返时,可是带着牠的伴侣和后代。你认为我不该有这点自觉吗?”语调沉峻,就像在宣示着不满。
提汀妮丝笑得喘不过气,一叠声顺从他道:“我错了!欧瑞费尔大人也应做好抱孙子的觉悟,才在信上提醒你‘知返’。”
虽然不是多理想的答案,但至少她的态度令他满意。
她的脚再次缓缓踏在地上,一颗受刺激的心也跟着落回原处。覆在她眼前的信笺被移开,一张忽然格外明媚的俊脸呈现在她触目可及的地方,透过他凝止的眼眸,依稀勾勒出一张微小得多,却同样明艳的脸。
她从不觉得自己长的那样。
“好像要开始了。”
她无意识问:“什么?”
一阵凉雨滴滴答答打在两人身上。
提汀妮丝双眼弯起,皓齿微露,如此比绚烂少一点、比矜持多一点的笑容,更深地透进了他的心里,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填满。
她搂住他,骤雨的清冽对比转瞬萦绕周身的温暖,完全算不上什么,然而这场雨看似越下越大,她紧拉着他,在淅沥的雨中跑了起来。
从石阶底拐进崖洞入口,两人都湿了一身,她正笑着喘了会气,猝然西莱恩牢牢抱住了她。
“我们成婚吧。”
他的举动远不及他的话语使她错愕。
良久的静默,他的心一点点发紧,他的神经却一点点脱力。他直起身,神情沉寂地俯视她。
“你的话,我听得很清楚,格洛里西尔。”他这副样子是她早有预料的,谁叫他让自己措手不及。
他的唇线抿着,越显冷硬。
她深吸了一口气,牵过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看到他的眼神闪过触动,才接着说:“在你愿意安定前,这都不是急切的议题。我此刻不应下,并不代表我对你不认真,正是因为我也爱你,所以我会告诉你——我乐意为你生儿育女,此后,我们共同守着我们的家园,你父亲的领地,你的子民,哪都不再去。”
他眼中的感情霎时变得那么深,她毫不介意溺毙其中。
西莱恩将她的头按向自己。
“至少,我们先订婚。”
提汀妮丝被压着去听他强烈的心跳,好笑,却不敢笑。“你担心我会失踪?”
“是。你那么不真实。像是贤能者,却又不是,但你已如让主上中了魔法的美丽安,叫我为你倾倒。”
她怔住,完全找不到自己的思维。
他已经沿着她的额头细碎吻起来,吻去她的水迹,气息拂经之处一片发热。
“唯一神啊。”她的感叹成功暂停了他的动作,她稍仰起头,试图对上他的目光,“你居然说得出这样动人的话。”
“你在暗示我平时不会用词?”他挑了挑眉。
她大为惊讶:“怎么会?你可是大诗人戴隆的好朋友!”
西莱恩不买账,似笑非笑呵她痒。提汀妮丝无从反抗挣扎失败,直到连打了几个喷嚏,方得以脱离惩罚。
在崖洞的地下涧泉洗浴一番后,她换上另一件银灰的宽领过膝长裙。
每过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在碰见灰港的水手时,收到瑟丹特意准备的新衣,一如在半月湾拜别他之前的那个新年。三十年过去,听说灰港已发展出当年巴拉尔港的规模,在林顿国王吉尔加拉德的允许下,水手们开始远航探索新的海岸线。
被人惦挂的感觉很好。她理好袖子的皱褶,朝起居的岩洞抬脚。
甫跨进洞口,一件斗篷悄然裹在了她肩上。
她扭过头,目光一下子坠进他温柔的眼睛。
这时他一身银白的及踝单衣,灰港精灵的服装形制给了他别样的简洁,而不失华贵,大概换到其他贵族身上,也有相似的效果?她不清楚,只知他注视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鉴赏一颗宝石,并为之着迷。
提汀妮丝为这个念头感到羞窘。他才开口向她求婚不久,自己就已止不住胡思乱想。
“我有礼物送给你。你先闭上眼。”
他的青眸映着清亮的灯光,恍若溢出了不曾洒落世间的星光。她屏息着,静静阖上了眼。
西莱恩取出怀里的礼物,走到她身后,撩开如瀑的黑发,为她戴上。
“可以了。”
她睁眼,第一时间看向胸前,一条牙白色的珍珠链环抱着她的脖子,由中间最大的一颗,渐次往两边缩小。
她抬起脸,心跳怦然:“这不是瑟丹大人的珍珠。”那些采自巴拉尔岛的珍珠要硕大许多。
他伸出食指,从她的锁骨间勾起项链,“所幸在这里采得到这种尺寸的珍珠。”
无尽的愉悦在她内心沉淀下来。
“我猜,你考虑过加上白宝石。”她浅笑着说。
“可惜锻造是现在米斯芬温擅长的。”他与她四目相投。
她想了想,“那你善于做什么呢?”
“战斗。作为守卫族人和疆域的剑刃。所以我不适合治疗,沾染太多鲜血的精灵会丧失医疗的能力。”
她抓住他欲抽离的手,摇摇头:“对于身体的伤口或许是的,但你依然可以医治人心。你提起了你的妹妹,你是惦记着她的,正如你父母思念你。为什么不去新精灵港看看?”
西莱恩沉默了半晌,“因为对我而言,一旦回归,我的命运将与他们交缠不渝。不同于兄长,我的生命属于我的族群。”
提汀妮丝的心颤抖不止,一股酸楚细细钻入了心底的愉悦,变成一种盈满全身的疼惜。
想攀住那修长的脖子,她努力踮起脚,未几,他俯下头,晨熙似的金发模糊了她的视野,眩目的绿光是被攫走呼吸前,她的最后所见。
崖洞内的结构并不复杂,甚至他们起初探进来时,便已有一条隧道通往大海岬中部的小树林。
跟随西莱恩远征北方,而且在偌原陆沉后继续同行的侍从,大多是往昔与埃琳一起居住在北薄暮森林的灰精灵。他们没有游走洞穴的习惯,因而不管提汀妮丝何时穿越地底通道,来到被当作了后院一样的树林,都可以听见歌声或孑然飘来,或交织鸟鸣回荡在枝叶间。
但是这个闲适的晌午,她除了一如既往听到歌声,还觑见一个在树丛疏落的草地上挥舞尖枪的年轻精灵。
“日安,提汀妮丝。”
察觉到她,男精灵主动停下动作。典型的灰精灵外貌,散发出与此间日光无异的清逸气质。
“好久不见,提努维安。”
记得刚到大海岬那段时间,她终于开始愁苦凯列德不在,没人当提高自己尖枪使用的老师,西莱恩当即将这个黑发灰眸的精灵唤到她面前,声明他用尖枪与凯列德不相上下外,歌声亦和夜莺媲美。后来深入相处,她才得知凯列德指导过他。
端看着他,就像看到初识时,同样刚成年的西莱恩。
提努维安歪歪头,“有很久吗?我果然不能理解你们的时间体验。”
她失笑,提努维安出生半年不到,重栏便开启了灭亡的厄运,紧接着逃往七河之地,在欧瑞费尔跟阿玛蒂尔抵达后,方重新被纳入形成一股力量的族群。大概要花比西莱恩更多的时间,他才有可能了解人类是怎样的一个群体。
“你们这趟巡防收获到了什么?”提汀妮丝上前,轻易取过他手中的银枪。
每回西莱恩派一定数量的侍从外出查视,任务期间不超过三个月,提努维安一去一返却整整用了近五个月。
他迟疑了一下,眨眨眼后那丝顾虑又消失不见,快得好像她的错觉。
“我听到了海鸟的交谈。”
她用枪尖在外露的泥地上画了一只大鸟,“请说下去。”
“牠们渡过浩瀚水面,自无边海浪的彼端折返。”见她在鸟的下方画了三条波浪线,他把自己也曾予以怀疑的内容道出:“一座有着五个尖角的岛屿,占据了原不属于它的海面。”
笑意敛去,她直望着他:“你说真的?”
提努维安颔了颔首,“所以我们在海岸线上逡巡,可无论以哪个位置为瞭望点,都捕捉不到岛的踪影。就在接近返回的日期之际,零星的白船从北边驶过,然后我们在通知了同伴后离开边界,赶往灰港的方向,沿途看到船只越来越密集,每一艘都装满人。”
她若有所思,出乎提努维安的意想,移动尖枪相继在波浪线上画了两只帆船,在较远的上方画了一颗六芒星,在向六芒星延伸的波浪线上,又画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
醺黄的灯光照亮着古朴精致的床榻。
“爱洛斯是这数支人类的领袖。”西莱恩叠起信函,放进表面印有瑟丹纹章的信封,“以希望之星为引领。”
经过两个月,他们的去信得到了回复。
提汀妮丝脱下外袍,坐在他的旁边:“大能者的赠礼,奖赏自始站在善的阵营,为自由而战的人类部族。”
他够到她的手,“这是他们值得的。”
她叹了一声,“不知是真的是哈丽丝的子民,或者是去了其它土地的亲族?”
“你想去看看吗?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她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他,“你呢?这种渴望在你内心升起了吗?”
西莱恩抚上她的脸:“如果你想去看,我就为你护航。若你无意,便作罢。”
“在星星指引下绽放的国度,必然会很美,荣光处处。”她忽然感慨,话却到此打住,再开口时,已转移了话题:“如果我去,我们以什么关系登陆?”
他居高睥睨着她,就像她是个调皮的小姑娘,“你说呢?未来的精灵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