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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娇客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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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英一顿,立即近前,“妾伺候王爷更衣。”
广陵王从容张开了手臂,含英做得有条不紊,先是点起脚尖替他将头冠除去,再是除去外氅,再则解下香囊玉佩一类挂饰,而后便去解他腰间束带。
不防手将将触及衣带,便叫他扣住手腕,就手一拉,结结实实的贴在怀里。
含英没动,乖顺的让他拆了凤冠,去了钗环,倾身压在床榻上,充满了侵略性的气息萦绕在鼻间耳际,越来越浓烈。
他亲了亲她一侧脸颊,吻又落在纤白的颈间,那颈子上还有隐隐一道红痕,陈含英微微偏了脸。
很细微的动作,却叫广陵王顿住,支起身来。
“你不情愿?”冰凉的手指抚上了那嫣红的唇瓣,他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她是极美的,一弯青丝托与枕上,鸳鸯戏水的红绸锦缎衬着墨黑的发,鼻腻鹅脂,低眉顺目的样子更美。
可这具皮囊之下的一颗心,是不是真如面上一般温顺可人呢?
她道:“妾配不上王爷。”
他顿住了动作,喉间逸出一声轻笑,翻身躺在了她身侧,默了会儿,方道:“你不必拿话搪塞,孤等你。”
含英心里一顿,只觉自己计划好的一切,临阵全都乱了套。她垂下眼睑,目光落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角上,衣料是上好的云州贡锦,纹理细致,最不经压,一番揉搓就皱巴的不成样子。
轻轻吸了口气还是问了出来:“王爷为何娶我?”
“为何娶你?”广陵王寥寥一笑,“孤也还没明白过来,王妃也不必纠结于此。”
这一夜注定无眠,却连辗转反侧也不能,眼见窗外蒙蒙有些亮意,含英揉了揉酸痛的肩颈,慢慢起身。
“天还早。”耳畔响起一声低语。
含英一顿,略略侧身靠在了床围子上。偏头望去,屏风外龙凤喜烛犹燃,透过来微微的亮意,卧房里不至于漆黑一片,隐隐可辨得一些各处贴着的大红喜字和被面上的龙凤呈祥纹样。
她正自发呆,却觉外侧床榻一沉,眼前一暗,身边人亦坐了起来,顺手将一件衣裳披在了她身上。
其实屋子里地龙烧得很暖,丝毫不觉冷意,含英只是拢了衣裳,颔首道谢。
广陵王瞧了眼她,没言声。两人相对无话,直至夜色渐明,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广陵王低着嗓音吩咐一句进来,捧着盆盥巾帕的丫鬟鱼贯而入,方起身各自梳洗。
陈含英惯了香缇伺候,用着叫不出名儿的丫头便是各种不得劲儿,抿了几回嘴,到底忍了,那边广陵王瞧了眼,扬了扬下巴命人退下,换了香缇进来。
待梳洗罢出了卧房,外间已备好了膳食,杜嬷嬷正侍立在侧,才方入座,便有广陵王身边小厮孟七求见,传人进来,那小厮近前禀了几句,广陵王面色未变,却叫含英自行用膳,又吩咐杜嬷嬷用过膳后可带王妃随处走走,便匆匆而去。
含英倒也神色未动,送走了他,自不紧不慢的吃过饭,便披了大氅,戴了昭君帽,由杜嬷嬷引着到处走了走。
时已腊月中旬,正是雪后天寒,偌大的广陵王府,一眼望去不过是银白一片。陈含英逛了片刻,便觉索然无味,预备回房。
杜嬷嬷顿了顿,却问:“后山红梅开得倒好,王妃可去看看?”
白雪红梅,倒是好景致,陈含英微微含笑,那边香缇却知她心思,只道:“走了这许久王妃也是累了,不若改日。”
杜嬷嬷不再多话,自引她回房,含英便捡了绷子,靠在榻上刺绣。才动了几针,就听丫鬟来禀:“徐侧妃与黎侧妃二位主子来与王妃请安。”
陈含英手下一顿,略算了算小广陵王府到此地的车程,心下轻笑,冰天雪地的,这二位倒很是拼命。
她倒也知道她们急什么,搁下绣活,却道:“请吧。”
她端坐了身子,稍时便见一干丫鬟簇拥进了两位锦装丽人,一个穿素色缠枝莲纹绣妆花纱棉袍,外罩葱绿地银滚边褙子,梳随云髻,发上只簪一只海棠滴翠碧玉珠子簪,并两朵白玉嵌珠花钿,耳畔一对碧玉坠,五官精巧,腰身纤细,打扮很是清淡宜人。另个穿银红绣花小毛皮袄,石青刻丝银鼠褂子,翡翠撒花洋绒裙,绾着惊鸿髻,戴着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挽着镶宝石蝶戏双花金步摇,项上一只攒珠累丝盘螭黄金璎珞圈,明眸皓齿,顾盼神飞,一举一动间但见贵气不凡,明艳逼人。
两人福身参拜,陈含英客客气气的请起,二人抬眸,但见陈含英面容,俱是微微一怔。即便身为女子,亦要忍不住惊叹一句,仙姿绝色,世无其双。却是那穿银红衣裳的率先回神笑道:“姐姐入府,按理我与谢妹妹原该一早奉茶请安,只无奈……”她看了眼同来的绿衣女子,“妹妹们离此过远,未能及时赶到,还望姐姐恕罪。”
主母进府,自来有第二日一早妾室敬茶的规矩,陈含英抚了抚指上嫣红蔻丹,嘴角笑纹微微漾开,“徐妹妹这话折煞我,含英原知自个儿斤两,老太太那里尚不肯吃茶认我,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王妃,如何敢叫二位妹妹奉茶请安。”眼锋微挑,却是似笑非笑打量着徐氏元筠。
那徐元筠便是作此般想法,被她一言挑开,说中了心事,面色竟也未变,笑盈盈只道:“这种事情,老人家一时想不开也是在所难免,怪只怪姐姐生得太美,老人家还只当是红颜祸水呢……”说到此处,便是掩唇轻笑,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妹妹知道绝非如此。听闻当年府中大奶奶病重,姐姐奉太爷之命管家,是年将将十四,就将偌大一个安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每逢听人说起姐姐,必是赞叹有加。只是……”她微微一顿,似有感伤,“天道无偿,造化弄人,姐姐也不必妄自菲薄,妹妹们心里,还只当姐姐是咱们正经主母。”说着碰了碰身侧人,“谢妹妹说是不是?”
陈含英心下暗讽好个伶牙俐齿绵里藏针的徐元筠,转眸却亦含笑看向谢书黎,素雅的可人儿嗓音亦是柔和,嫩的能掐出一把水来,半垂着眸子,像是有些怕生似的道:“自是像徐姐姐所说。”
陈含英舒袖而笑,并不再接话,只看两人道:“瞧我疏忽了,叫二位妹妹站着说了这许久的话,妹妹们快坐。”又吩咐下人奉来茶水点心。
瞥见那徐元筠挽袖端水,露出一节丰盈玉润的雪白腕子,那腕上带个色泽莹润的翡翠镯子,一看即是上品。陈含英扫了一眼,不吝赞美。
“姐姐是说这镯子?”徐元筠唇角含笑,转了转腕上玉镯,只道:“姐姐真是好眼色,这是昨儿老太妃才给了的。听说还是咱们老太妃将入宫时,太祖爷赏下来的。姐姐可是喜欢?若是喜欢,就送给姐姐了……”说着就作势欲退。
陈含英自是推辞,又听那徐元筠道:“瞧我,这是做什么。等到将来,老太妃那里自还有好的送与姐姐。”说着一按含英的手,笑道:“妹妹比姐姐早进府几天,便多说一句,咱们老太妃原是个好性人儿,素日里吃斋念佛的菩萨心肠。眼下老太妃还在气头上,等过些时日,姐姐还是多去跟前走动,多尽尽小心,自然能讨得老太妃喜欢。谢妹妹说,是也不是?”
三人说话,谢书黎温婉含笑,却只落了个答道应是的份儿,待她又一句“正是呢”出口,陈含英一笑,却道:“谢妹妹还是和小时一样沉静少言。”
谢书黎清亮的眸子上仿佛覆了一层白雾,有些茫然的看了看陈含英。
“妹妹忘性真大,当年咱们在云川,我还抱过妹妹呢!”陈含英笑嗔一句,转而道,“不过也难怪,妹妹当时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她抬手比了比,“才这么高。”
谢书黎揉揉脑袋,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讷讷道:“我……书黎……书黎真是有些不记得了……”
徐元筠接口道:“原来姐姐与谢妹妹竟还有旧,真令我好生羡慕。”
陈含英笑道:“故事不论,今日咱们姊妹同入一府即是缘分,一会子我叫丫鬟备些薄酒,还请两位妹妹赏脸,留下一叙。”
徐谢二位自是应下,待得午膻过后,方起身回府。陈含英亲送出门,见马车辘辘而去,方扶了香缇进门,由不住就深深一叹。
香缇拿眼觑她,却是不解,“小姐因何叹气?”
陈含英不答,只望了眼她道:“依你所见,徐谢两位如何?”
香缇略略思索,扶着她边走边道:“一个自持聪明,锋芒毕露;另个看似沉静怯懦,柔情似水,可,我对这位谢小姐倒还有些印象。当年在云川之时,一堆孩子抢一个五彩琉璃球,独这位谢小姐在旁安安静静看着。后来那琉璃球滚到她脚下,便叫她一伸手捡了起来。咱们哥儿耍无赖去抢,这小姐眼见高下悬殊,心知抢不过,一扬手就将那琉璃球砸了四分五裂,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陈含英轻笑:“方才我一见她,倒也想到了这桩事儿……”
香缇道:“遑论如何,多些提防总不会错。”
陈含英倒不甚介意的道:“别绷的太紧,安国公府里,咱们也算经过风浪了,眼下不过两个未经事的年轻丫头,才哪里到哪里!”
两人一时无话,自回房中,含英仍是做绣活打发时间。不觉绣了三个花瓣眼睛就泛酸了,拿手揉了揉,看看外头天已擦黑。香缇近前询问是否传膳,含英才要吩咐,却又有人来禀王府孙姑姑来了。
含英怔了怔,看向杜嬷嬷,杜嬷嬷近前一些回道:“是老太妃身边的老人儿了。”
含英暗笑,倒还真是不叫人消停,理理衣衫,下榻迎出了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