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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赌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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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孟良清收到沈寒香的回信,信中先一一回了家中情形,再问及孟良清身体状况,嘱咐好生吃药一应之事,兼之七月流火,暑热将退,多番叮嘱孟良清留心季节更迭。
另一页单独问行商之事,问孟良清若以沈家现今情况,家中无人为官,无人中举在身,要拿通关令是否容易,须用哪些手续,是否能叫沈柳德来办。最末才问,若是她想效仿白瑛,是否可行。那几笔写得颇带犹豫,笔迹凌乱。
孟良清将信搁着,并未即刻就回,一早接到信,下午便出门找林文德打听,约了在挽月楼吃酒,再细细详谈问他。只因那林家早有亲戚做关外行脚生意,因出门带着小厮便利,孟良清又不想让旁人知晓,就带了杜羽出去。
不至日暮时分,阮氏归家,先叫孟良清过去叙话,之后几位姨太太纷纷过去南苑问安,鱼贯而出之后。阮氏这边更衣,韶秀拉了桂巧的手,走到门外低声嘱咐:“你先回去,夫人这里或者有话问你,我派人过去,就在门首吹两声竹哨,你听见就出来。一声高一声低。”
桂巧心里并不乐意如此鬼祟,也只得低头应了声是,回孟良清那边院子里。她因为从前搁在守夜那间外间的东西没搬,不在时也没半个人帮忙,趁着孟良清不在家中,这时就去取。甫一进门,一脚踩在一叠散乱纸张上,入了门一看,遍地都是落的纸。再定睛一看,原是孟良清出门时,这屋里人不细致,没把窗户关上,那些没压在镇纸底下的纸张都散了。
她先收拾屋子,把纸都叠好,使个兽头镇纸压住,见到一封露了半截出来的信纸,就拈起那信,抽出看了。
及至转出,她不过带一个小木箱子,里面是她平日加冷暖的一小床锦褥,并一个小首饰匣子,她腾了首饰用来装些挂件脂粉用的。
前脚出门,就听见个清脆的声音犹如一串珠子打落在地。
“我说你一定不晓得这里头的规矩,看,就犯了规矩了。”弯月笑走来,手里什么都没拿,显是专门逮她来了。
桂巧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不与她辩。
“少爷屋里用不着丫鬟们值夜了,但你要拿东西,也要等有人在,这时谁也不在,这么大的侯府,也不是没犯过那些窃盗的事情,姐姐下回还是当心些,别叫人听了去,或是向外胡乱说去,还以为我们里头人都这般没规没矩。”弯月笑道。
一干丫头们站在她身后,纷纷应和。
“今日我们众姐妹们就给你做个见证,要是那屋里短了什么东西,都不干你的事情,千万以后别挑个没人的时候过来,莫说是你,就是簟竹姐姐近来因为病了,不知道里头增了些规矩,我也同她讲了,她也都说是,好歹你答应我一句,我才知到底听了进去没。”
桂巧不耐烦道:“知道了。”抱着木箱低头错身从丁香架子底下过去了。
弯月以手帕揉了揉鼻子,啐了口,向小丫头们吩咐:“你们进去看看,别短了这屋里的东西才是。”
于是下人们都进去,弯月也进去。孟良清住的最内一间向来是无人进去,除开他最亲的几个丫鬟,并一个杜羽,还一个叫郎俊的伴读,也是从小就伺候的。弯月朝外看了眼,便就提脚进去,四下看了看,心里琢磨着哪一件既是值价的,也不容易发觉,平日不大用的,又看不大出是侯府里出去的东西。
暗暗在心里记下屋里的陈设,就催着丫头们:“都看仔细了,可有短东西?要有断不可瞒报,点完了我们这就走。”
丫头们纷纷回说没有,于是就都走了。
掌灯时分,各院里的大丫鬟们都去头一个管家媳妇凤秀那里回话,统共侯府四个管家娘子,凤秀是管各屋陈设,或者什么时节屋里要增减改换什么,包括收各式玩意儿、物件,甚或底下人穿的衣物、要用的布、鞋袜等都是从她这里拿牌子去取。
因簟竹病着,桂巧才回来,另外两个丫鬟稍小些,今日查房便是弯月来禀报。凤秀手底下六个登记的能识文断字的小丫鬟,她正靠在椅上,一身深色锦缎裙子,穿得比实际年岁要老气些。
弯月最先报完,本来就出去了,凤秀放了茶碗,走到门前,拉了她于旁边无人处就问:“月姑娘先别忙就走,五月里姑娘给我写的二十两的条子,今日我带在身上了。”
弯月忙丢了她的手,“凤大姐,这话也好在这里说的。”
凤秀急道:“要不是我那里要救命的钱,我也不急着问月姑娘要了,家里那个近来害病了,总说脚疼,到今早起来,左脚已有些走不得路,怕再不去看要不好。”
弯月拧眉道:“大姐管这么大个家里数百人的用度,未必连二十两都匀不出,难不成倒比我这等无权无势光伺候人的更贱?”
原来凤秀这里还有个缘故,她底下的侄子,叫凤双,已经南下宁安县里奔他的叔叔家里住下。
“一日三餐都是要吃要用,也免不得要诸般打点,三个月前就去了,家里那个上个月才犯这毛病,我已经把家中二百两银子都让他带去作盘费,结果前两日又写信来要,说是拜了纪正纪老先生做老师,要交一年的学费。况且那纪老先生教出的学生,在朝中多有为官的,少不得要他将来提携,便能要得一封荐信也好过无头苍蝇乱碰的命。”凤秀将弯月拉到更加无人之处,声音压得低,也甚留心。
“月姑娘想也知道,现各房三天五日要查,全是因夫人回来的缘故。陈姨娘不过是个听差跑腿的,但那边透了口风,抹骨牌只得做平日解闷玩意,主子们乐一乐还可,要我们底下的掷骰子或是玩牌,赌起输赢来,让夫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
弯月想了一想,撇着嘴说:“这三个月里我让你们吃去的还少么,就是我有一点子闲钱,也都投在外头的,你要二十两,我并不是没有,不过今日不好拿给你,又是黑灯瞎火,你这里人又多,我也没想到那里去。等过个五六日,我或者自己来,或者使个丫头给你带来。你也别瞎胡说,哪里我就欠你的银子了?”
凤秀忙应是,等弯月走了,才从后走出来。只因为侯府里得了脸面的大丫鬟们,在里头伺候,身份比外头当差办事送信听使唤传话诸类下人又高贵许多,外头都当半个主子恭维着。她们输了银子,向来是现结的,或者有没带钱在身上的时候,也都各自心里记得,断不会赖账去,不然里头的人反挂不住脸面,却是没有的事。
那晚上桂巧才回来,就叫小丫头打水来,擦窗栏的擦窗栏,擦床板的擦床板,擦了又晾了半日,才打开褥子铺盖等物,她爬在床上铺好之后,将个小熏笼拱在床上,把被子也熏得香气袭人,才肯撤了去躺下。
赶路本来累,便将钗儿环儿,手上戴的一对镯子,全都丢在桌子上懒怠收拣。只有那一个墨玉的玉佩仔细收在归置贵重物件的小抽屉里,还上了把小银锁,钥匙丢在最下面一层抽屉里。
她去孟良清那里取东西回来那时,年英与沃玉因孟良清回来都去上头伺候,弯月去给管家媳妇回话,只簟竹卧在床上,咳嗽得还很频繁。
桂巧躺下后,倒没那么困了,就和簟竹说了几句,问过家里的事。
她两个脾性相近,还说得上几句,且都娴静,没说几句,各自就睡着了。
弯月回来就见她两个隔着一层纱帐,彼此头挨在一处,已睡了的。洗去残妆,在镜子前看见桂巧卸下来的那些首饰,一一捡起来看了,又心烦气躁地丢开。
睡下之后,弯月翻来覆去细想,至于半夜,悄悄起来打开装钱那柜子看了看,不过几锭碎银,都是二三两一个,要戥了这个过去,免不得臊着脸皮子,叫外头人看得轻了。旁的这些年的赏钱却都又给了她妈,她妈少不得都是给了她哥哥去做生意,说是做生意,却又只出不进。
于是犹豫了足足两日,她才找着空,趁院子里丫鬟们都去前面听孟令蕊摆生辰酒请的小戏,唯独簟竹在屋里养病,她还吹不得风,怕惊了要厉害。
簟竹听得直摇头,因向她问:“除了这一桩,你外头还欠着多少钱,你就一口气都说我知道了,我心里好有个数,要找人借或是我这里先替你帮补着,你要不说实话,就这二十两我也不帮你。”
弯月冷笑道:“姐姐不帮我,拿着帮补外头那个跑腿的不成?”
簟竹登时红了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背过身去向里头不理弯月了。弯月在床边呆坐了会,又笑着脸,攀着簟竹的肩头,将她轻轻扳过来身,小声说:“就不到四百两的债,你要有,就都帮我还了。要没有,能帮多少就帮多少。这里头我也只承姐姐的情,年前我哥拿了钱回来,就还给姐姐。”
簟竹垂目,将弯月揉她肩膀的手拿开,揉了她一把,骂道:“才三个月,就欠这么多钱,你是赌鬼附了身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弯月笑道:“怎么敢,再不敢了。”
簟竹叹了口气,却也不就马上拿钱给她,只因她的钱都存在钱庄里,也要明日才能去取。她抱膝坐了起来,将下巴搁在腿上,才问:“你怎么知道他……”
弯月挤眉弄眼道:“若要人不知,你再要和他去东边闹鬼的芍药园里去说话,我可是胆子怯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簟竹一听这话,才知正是吓唬弯月别过去东边,反泄了密,不过又揉她两把,二人倒在床上闹了一回,笑扯散了弯月的头发,日头暧暖,今日又不当差,索性都散了头发在屋子里坐着,簟竹因病了一直在屋里养,嘴里也没味了。
弯月自拿了二两出去,找个小丫头去孟令蕊那里生辰小宴上拣几味吃的。
“鸭掌要卤得烂的,荔枝不吃,旁的你看着拣,再要一壶好酒,温热了再端来。”
两个都脱了鞋,腻在簟竹床上,说笑一回,又吃了酒,钻在一个被窝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