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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婚事定 ...


  •   等到宝钗身体痊愈,薛姨妈带了她一道去了趟贾府。说是前些时候家中出了那么多事,多亏了王夫人与贾家照拂,眼下见宝钗身体好了理应前往答谢,也是亲戚情分上时常走动才不生疏了。

      王夫人含笑道,自家亲戚还这么见外的,又拉了宝钗的手,问她身体可好了么,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若是她母亲想不到,跟她这个姨娘说也是一样的。宝钗一一应下了,王夫人又对着薛姨妈叹道,你也不用为媳妇的事烦心了,我要是有个宝丫头这样的女儿,就什么也不想了,可不比我儿子强上百倍呢。

      薛姨妈听她提起家中之事,忍不住就抹起了眼泪来,宝钗瞧出母亲与王夫人姐妹相聚,像是有些话要说,于是劝慰了几句,就告退了出来。

      按理说母女俩登门拜访,是不能不见贾母的,但听闻老太太病了不见客,稍稍打听才知道,听说孙府里传来消息,说迎春不大好了。老太太又伤心又急苦,再想到最疼的外孙女今儿病况也转重了,故而心中烦恼,头风就犯了,于是闭门谢客起来,惟有宝二爷来了老太太才精神好一些搂着他说会子话,眼泪却又下来了。

      宝钗怔怔了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又往四丫头屋里去。到了惜春那儿,却不见她人,听小丫头们说,惜春近来每日里都去栊翠庵找妙玉说话。宝钗也知道惜春年幼时常笑言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及到她长大性子越发冷清,除了和尼姑们一道论禅说佛经,竟是一概不上心了。到这份上,虽说长辈不会允了她真的出家,但即使养在这侯府之中,也终日茹素念经,与缁衣女尼没甚区别了,不过是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

      潇湘馆依然是府中最清净之处,这天林姑娘睁开眼来,精神倒似比往常更好些,就吩咐紫鹃把那题了诗的旧帕子找出来。

      那年宝玉特意派了晴雯过来,送了这两条帕子给她。她初时不解,后听得是旧帕子才了悟了其中之意,感慨这世上终是有她的知音人。

      后来晴雯没了,宝玉作《芙蓉女儿诔》时,两人还曾一道讨论文辞,最后宝玉将其中一句改为了“茜纱窗下,我本多情,黄土陇中,卿何薄命”,想来早已应了此时了。

      自从她病重后,王夫人吩咐了,不让宝二爷过来扰了姑娘休养,如今算来也有月余未见了。她在府中十年,这一番心事,有人知道过,临了也就再没有什么牵挂的了。

      黛玉耐不得寒,将及入冬的天气,屋里就生起了炭盆,她微微直起身子,伸手一够,将那两条帕子搁在火盆上焚了。紫鹃回头瞧见了,急忙上前却抢救不急,忍不住就落下泪来,说姑娘何苦如此。

      她却笑道,如此方能干干净净地去呢。

      她这点精神折腾完了,又昏睡了过去,宝钗走进来时,见了黛玉这光景,心中一痛,已是明白了七八分。

      她一时不敢走上前去,还是紫鹃见了她来,低声换了两声,林黛玉竟是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宝钗在她榻前坐下,只拣无关轻重的话聊着,竟是连她的身体喝药之事也不敢问了。

      黛玉却只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忽而又喘咳了一阵,缓过来后轻声说,“宝姐姐,今儿也就当是你送过我了,我心里很欢喜。”

      宝钗一听这话,悲从中来,却勉强笑道:“好好的,怎么说出这话来,也不——”吉利二字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黛玉却道:“泪已尽,情已偿,到此时方才是解脱了。”然后又闭了眼,再和她说话不见应了。宝钗也只好告辞了出去。

      紫鹃离不开黛玉,吩咐雪雁送了宝姑娘出门。宝钗见这个小丫头已是只会哭了,只好叹了一声,宽慰她两句,让她不要带着泪痕进去,平白让姑娘伤心了。

      她一个人缓缓走着,忽而瞧见了前头一座凉亭,才想起那年就是这儿,紫鹃追上了她,跟她说了那些话。

      她那日也曾想过,或许林丫头的病能好起来,贾母做主成全了她与宝玉的婚事,那时候她和母亲才会真正离了荣国府……

      到今日才知道一切皆是妄念。

      那个问她可想过离了这高墙深院之人,也已经不在了。

      兄长离京之后,她反复想过那日的对话,终是明白那折扇不是假的,遗物也不是假的……一切就在挽不回的时光中过去了,带的走的,带不走的,到头来,一切缘法皆空。

      她在亭中坐了许久,看着枯杨衰草,想起那年姹紫嫣红,已是无可寻觅处。

      她才明白,为何见林姑娘形如枯槁、大限将近,虽也心中难过,但无悲哀怜悯,原来自己却已是心如枯木,比不得妹妹已是大彻大悟了。

      林姑娘辞世那天,贾母听雪雁来回禀时就昏厥了过去,一连数日不醒。宝玉却似丢了魂一般,整个人真的痴傻了。

      薛姨妈探望了王夫人回来,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女儿房里,瞅着她半天只是叹气,竟是发不了声开不得口。

      宝钗是最明事理的,放下手中做的针线,问母亲何事。

      薛姨妈心中却在犯难,这一桩儿女亲事本是她们姐妹俩多年前已说好的,然而拖了这么多年,眼见终是提起,却已是这般光景。虽然王夫人说了宝玉成亲后必然就会不药而愈的,但她心中难免生疑。只是近来薛家家中多事,听王夫人口中隐隐透露,贾雨村那儿有人想翻出当年冯家之案,她一下子担忧起出门在外的薛蟠来。如今家道已呈败落之势,她惟想着如何保全一双儿女了。贾宝玉再不济,贾家的根基毕竟还在的,何况王夫人毕竟是她的胞姐,总会照拂自家的外甥女的,如此也算女儿的终生有靠了。

      左思右想,她还是叹道:“你姨妈和我商议着,说是老太太已有了春秋,如今为林姑娘之事伤神竟是一病不起了。府中连连出了不吉利的事,恐怕只有冲喜一途了,眼下宝玉又是这般模样,但算命的批过字了,说是金玉良缘,只要你嫁过去就会病痛全消,和美到老的……”

      宝钗听完了,只说了一句,娘您放心。

      薛姨妈看着女儿,不觉就落下了泪来。

      王夫人与贾政商议宝玉的婚事时,贾政原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府里正在办白事,况且老太太病得沉重,此时提及谈婚论嫁之事也不是时候。

      王夫人却说,正是要为老太太尽孝,才拿宝玉的婚事冲喜,如此也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又说起把两个孩子的八字还有金锁宝玉的描样都拿去给人看过了,说是宝姑娘的金锁正配宝玉的那块玉。两人要是成了亲,宝玉的病也该去了,到时候清醒了过来,老太太看着欢喜,说不定百病全消了呢。

      贾政听了这话,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王夫人又忙赶着说老太太常夸奖宝姑娘是个有造化的,平和稳重,是其他姐妹们都比不上的。

      贾政沉吟道:“宝姑娘自是好的,学问更是宝玉不能比的。”话虽如此说,他心中却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来。有一年元宵,贾母让人把哥儿姐儿们所做的灯谜都写在屏风之上,却指贾政老爷来猜谜底。贾政为让母亲开怀,欣然应命。当时所见薛宝钗所做的灯谜却不应景,让他心惊小小年纪出此不祥之言,手笔,只怕非是福禄之相。

      贾政眼下想了起来,但到底思忖这婚事既是合了金玉良缘四字,说不定这两个孩子凑到一起后倒也得了大造化也未可知,何况他不似贾母和王夫人溺爱宝玉,想着且不论是亲戚,单以薛家姑娘的才貌配自家儿子还是委屈了的,当下就点头应允了。

      王夫人心头大事已定,就开始着手准备迎娶之事了,却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宝玉房里却出了一件糟心事。

      宝玉疯了以后,王夫人就让他搬出了园子,在荣禧堂中找了间屋子住下,说是也可压一压邪气。屋里的丫鬟们忙着顾看着宝玉,太太又吩咐了人去好好检视一下怡红院里的东西,别有什么邪物混在了里面。不知是谁竟连袭人的衣箱也尽数翻了,却翻出一条大红的汗巾子,觉着不是寻常之物,就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冷不防被宝玉的奶娘看见了,大呼小叫地说这恐怕是外面的男人之物,这位奶娘李嬷嬷素来与袭人有隙,仗着在府里有几分老脸,就拿着那条汗巾子闹到了王夫人屋里。

      也是天作了定数的,刚好府里来了北静王府的人,看了东西眼熟,说是昔日茜香国女王所贡之物,只此一条,原在北静王府上,后来被郡王转赠给了一个戏子,名蒋玉菡的,怎么今日到了贾府。

      王夫人听完脸色难看得很,立即让人唤了袭人前来。袭人近日为宝玉而忧心如焚,再想不到居然旁生出来枝节来。偏宝玉现下又不清醒,她陡然遇了此事,一时不知如何分辩才能取信他人,只一口咬定了并不曾有过男女私情之事。然而王夫人疑心一起,怎可善罢甘休,当下吩咐两个老嬷嬷带她下去验身,却发现早非完璧。要说大户人家的使唤丫鬟,与人私通也是平常事,然而袭人却是王夫人看好了要放在宝玉房中的,这一看走眼却似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再想不到自己千挑百选出来的,竟会是一个最不堪的。

      袭人百口莫辩,直到此时她再说出与宝玉之事,也无人会信,不过是引得王夫人愈加恨她入骨罢了。那位爷如今是痴傻的,也不会为她分辩一句……是了,当年晴雯走的时候,她心中是何等得意,二爷再舍不得,也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了出去。可如今,她走的时候,二爷却连看她一眼也不会了,即使就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她是谁了。她满心以为自己会有个好的结果,宝玉身边必然有她的位置,谁也迈不过去,二爷房中大小之事都有她决断的分,连宝二奶奶是谁,她也有这个分量挪动天平一二。到最后却成了一场笑话。

      王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连声吩咐将这贱蹄子拖出去,交由她的老子娘,却被左右劝住了,说今日之事若不处置分明了,到底与宝二爷的声名有碍,倒不如就把这丫头配给她的奸夫,也算是积善行德之事了。

      蒋玉菡如今离了王府,自己身边小有些积蓄,就连戏也不唱了,一门心思想过平常人的小日子。他见到贾府来人问起宝玉房里丫头的事,虽是摸不着头脑,但也听说宝玉近来不太好,那念着往日的交情,若真是他身边的要紧人,他照看一二也是应当的,他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家,担了这虚名却也无妨。

      当下就问了那女子的姓名,听得花袭人三字却是一呆。那年他在京中的世家公子的宴上见着了贾府的宝二爷,还记得那日在席间众人行令之时,到他时酒底说了句“花气袭人知昼暖”,众人都起哄说他如何就说出了宝玉房里的宝贝名字,他始知宝二爷屋里有个叫袭人的丫头是最贴心的。想来却是姻缘天定了,于是他慨然应允了婚事,不日一顶小轿抬着袭人进了蒋玉菡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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