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醉桃花》什夜

19、又逢君

　　我对着湖面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那圆圆的严肃又有点让人害怕的眼睛，那双倒竖的眉毛，还有黑黄的脸庞，我伸出手，看着这双男人的粗糙的手，想起逸华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心中一动，又一阵脸红。我不能再冒然出去了，整了整衣装，我拾阶而上，一路上碰到很多匆忙的侍女和护卫，他们皆向我躬身拜见，我不敢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故意露出严厉之色对他们淡淡点头。
　　这龙舟又高又大，整整五层，仿佛一栋漂浮在水上的楼宇。最底层便是我刚刚待的那个地方，那里一般人都不会去，第二层是负责皇帝饮食制作餐饮之地，第三层是伺候皇帝和众妃嫔的奴婢和太监们所住之地，第四层是妃嫔们休息的地方，第五层自然是我刚刚去过的皇帝所居之地。还好当时皇帝已携着众妃嫔在舱外观赏荷花，准备殿试之仪，我方才没有惊扰圣驾，不然，我今天真的得死在这里了。我悄悄隐在木缝里，观察四周的情况。只见一群衣着华丽，头戴各种金银珠宝，梳着繁复又豪华发髻的美女们皆坐于帘后，那帘子前面着一身黄色龙袍，器宇轩昂的男人定是当今皇帝。而站在皇帝靠下的两边均是身穿朝服的各品官员，啊，逸华的父亲也在此列，正拿着玉笏站在皇帝的右边。我心中一喜，赶紧定了定神，继续看到，只见重重持刀而立的护卫正一脸严肃和谨慎的守护在皇帝一旁。我仔细看了看，还好，那将军不在。轻轻走过去，拍了拍一个护卫的肩膀，那护卫见到我，正要开口请安，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禁声，站在一旁观看。
　　从此处望去，即使我立于众妃嫔身后也能将湖面盛景一览无余，更何况坐于最绝佳位置之地的皇帝。只见西湖周围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而湖面之中早已被限令不得踏入一步。只有守将护卫的船只与考试者所坐的船只停驻在水面。本来殿试应于严整肃穆安静的皇宫大殿之上，一则显示殿试的公正严谨，二则也是为了给考生们一个安静思考的环境。可这次殿试竟然举办于如此嘈杂喧闹之地，可见皇帝的用意还是在于观察那些考生是否有处乱世而不燥，临大敌而不乱的素质，在这样的环境下写出的好文必也是人中之凤。
　　微风阵起，吹散了夏日的炎热，带来阵阵清幽荷香。我只参加过一次花妖选秀大会，当时只是为了喝酒，而且来者皆是已化作妖的女子。像这般美丽夺目的荷花盛景却是平生第一次所见。桃花与荷花出现于世虽都有上千年之久，然而细算起来，荷花的出现却比桃花更早一些。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之前，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水泽，后来才逐渐有了陆地，所以荷花也有水华、泽芝、水芸、水芙蓉之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看着眼前这番盛景，想起逸华曾经念给我听的一首诗句。满湖叠翠如碧玉铸成的华盖般层层叠叠覆于湖面，上面浮动着大大小小仿佛珍珠一般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熠熠光辉。从那碧玉华盖中傲然挺立的枝枝荷花，仿佛少女的身姿般袅袅娜娜，粉红如少女羞射的脸，纯白如皎月，还有其他黄色、紫色、青色的荷花交杂于其中。花开瓣瓣，嫩蕊摇黄；含苞待放的，又如少女之姿，娇羞欲语，还有一些早荷，结成莲蓬，仿佛千万只细小的荷花的眼睛在看着这般人间盛况。我记起梦中帮助逸华所抄《诗经.尔雅》篇中有一诗道：“荷，芙蕖，其茎茄，其叶，其本密，其画菡，其实莲，其根藕，其中菂，菂中薏。”荷花一身皆宝，每年阴历六月二十四日为荷花生日，世人皆于此时交相庆贺荷花之神，每年还要在此时选出诸如号称凌波仙子的秀美女子。而桃花，除了那一刹那的芳华令人慨叹之外，此后便不再为人惦记。我想到此，心中略略有些嫉妒。然，每种花卉之美丽各有千秋，无法比其一二，而逸华却独独偏爱桃花，于我而言也是知足。可是，他莫要因为我是桃妖，因为我曾做过那些龌龊自私之事，从此迁怒于那些桃花，不再爱恋品赏，那我该如何是好？
　　我顾不得赏荷赶紧将目光收回，开始搜寻那船只上的人。本来各考生船上只配一名考生，一名监考官，此时竟然多了一名侍卫。我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了，定是以防万一，加强守护。我在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却又有些忐忑。如果真的有图谋不轨之人来此行凶作乱，伤了逸华可怎生得好？正在我放眼四顾的时候，突然钟声一响，我一惊。但见那监考官将袖中一卷文纸取出，双手奉于船上各个考生。那些考生正襟危坐，有些因为船只的晃荡引得身体反胃不住干呕，也有的面色苍白，冷汗密布，也有人气定神闲，目露微笑，接过监考官的文纸点头俯首示敬。我看着那些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逸华。我相信逸华一定是那个目露微笑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考生，可是这里的人都那么像，离得太远我也无法仔细辨别。“考试开始！”只听一声命令，众考生开始展卷执笔。有人看了试卷题目大吃一惊，顿时呆若木鸡；有人掩卷长叹，有人却提起笔呵呵一笑，也有人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俯首冥思。唉，这下好了，他们都低着头，我可怎么再辨别呢。突然，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重重一拍，我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侍卫。那侍卫见我面露惊色，单膝跪地向我作了一拜道：“将军饶命，属下该死，惊扰了将军。”我对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那侍卫竟低下头，战战兢兢的又说道：“请将军饶命。属下确实有要事相告。”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我见那密函上粘着一根像羽毛一样的东西，不知道那是什么。看了看，对他摆了摆手，那人便忙不迭的退出去。我拿着那封信函，将那羽毛拔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只有鲜红色的短短四个字：襄阳失守。襄阳失守？难道是有战事发生，在这个繁华盛世背后，竟还有残酷战争相伴。我虽不问人间世事，活了这么多年也看到过许多战乱纷争，但好在如我这般花妖从不参与人类这些你争我夺，劳民伤财的帝位纷争。然而因那些战争而误伤了本根和元神，死去的妖们也是不计其数，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过襄阳离这里却也还有一段路程，只要逸华安好就行。我将那信函放于胸中，待我找到逸华，定要将它亲自交到将军手里，好生感谢他曾经的一番相救相助，还有为自己的贸然之举道歉。我抬眼继续寻找，悄悄走到四周查看，还好大部分人都在关注着船下之景，没有顾及到我这位伪将军的诡异之举。终于在外千人之中，我看到了那个白袍男子，他俊秀挺拔的背稳稳坐于船中，黑发如墨，用一条白色丝带高高绾起。我虽看不清他的眉眼，但我知，此刻那一手托腮，一手执笔之人定是逸华。因为，我见过无数次逸华深思之状，握笔之姿。是他，真的是他。逸华，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心下一阵欢喜，差点又落下泪来，想到此刻的身份是个将军赶紧定了定神。我看着逸华，心中感慨万千，此刻需得想个办法，一来可以靠近逸华，二来又不会被人发现。如果现在不跟着逸华，殿试一过，人多繁杂，说不定又会跟丢了他。我看着那船上的护卫和监考官，若是能变作他们的模样。可是不行，船上怎能同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看着逸华面前的那个小方木桌，桌上正是逸华一直用的砚台。对了就隐身藏于这里吧，殿试过后逸华也会一直将他随身携带在身上。
　　我正念诀施法之际，忽听背后一声暴喝。一群侍卫冲过来，将我团团围住，我一惊，抬眼望去，为首之人，正是那将军。那将军冲过来，抽出一把大刀直刺我的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大喝一声“襄阳失守”，那将军一惊，我趁机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