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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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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一点点被山峰遮住,最后完全看不见了。
摩娑着手边的铜制烛台,我终于极不情愿的承认上帝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我醒来的那片草地景色未变,人却身处在了全然陌生的年代,不仅失去了家人和朋友,更不知道这段“艳遇”会持续多久——如果此番真能称得上“艳遇”的话。
欲哭无泪。
从湖边回来,我跟着一名唤作小桃的丫头回房沐浴,从更衣到梳妆,我不死心的对着铜镜中再眼熟不过的脸又摸又捏,结果仍然是真实的。小桃疑惑的多次询问我哪儿不舒服,我也正好借闲聊之机大致弄清了“我”的身份——
上官梨落,傲龙堡主的独生女儿。
傲龙堡嘛,大约是个在江湖上颇具名气的门派。换句话说,我有一个武功很好的爹,叫上官凌风。还有一个长得极其祸害的师兄,叫弄月,就是送我回来的白马王子。
至于上官梨落,不仅五官是本人的青春加强版,脸蛋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就连头发,我刚花了两百九十八块人民币染成的酒红色也毫离不差的带了来,光泽度更胜天然。本来这长相也没啥好琢磨的,关键是“我”眉心上方多了一小块银白色的梨花形印迹,三点殷红的花蕊排列成弦月状,精致得就像手工描绘上去的一样。用手使劲揉揉,周围的皮肤微微发红,那朵小花却没什么变化。
努力挣脱惶然与恐惧,我试图从多角度分析此间的来龙去脉,然而终究苦于毫无头绪。脑袋里嗡鸣一片,疯狂的纠结于几个问题——这到底是不是我的身体?香格里拉的我是凭空消失了还是也被人穿了?我还有没有可能回去?
被小桃催促着站起身,又一次瞥见镜中的自己,仰天长叹。
出门被冷风一吹,我立刻清醒过来,我这是要去和上官梨落的家人吃晚饭呢,万一露出马脚被人当妖孽宰了岂不冤枉?可是装病也来不及了,傲龙堡就这么一个千金小姐,被堡主老大又当爹又当妈的宠着,人下午还好端端的,说倒下就倒下,岂不是更教他上心?思来想去,不知不觉走到了曲廊尽头,小桃上前一步掀开门帘,我只好壮壮胆子迈过门槛。
饭桌边坐了两个人。对得上号的弄月除外,那个一脸宠溺看着我的男子自然是上官凌风了。他安详和蔼的神态让我紧张顿消,下意识的咧嘴笑笑,走过去坐下。
和之前想象的不大一样,上官凌风着一袭浅青长衫,丰神俊朗,气质儒雅,全然不似习武多年,更不像当爹多年的人,十足的美型大叔……
美型大叔的声音也很有磁性:“落儿,下午去哪儿闹腾了?尽跟着你师兄扰他习武。”
什么话,弄月说了,我也要练功的!
我忙端庄道:“我一直都在用心练功呢!不信您问月哥哥。”
上官凌风呵呵笑:“我还不知道你?长这么大,除了轻功有点长进外,还会使几下花拳绣腿?”
我摸摸鼻子,窃喜,原来“我”还会轻功啊,真了不起!
弄月接过话去:“师父,落落还小,我平日里会多加提点的。”他的语气很轻,吐字不疾不徐。我忍不住看过去,他的眼睛弯啊弯,笑得那叫一个温柔。
上官凌风却摇头叹道:“月儿,你虽虚长她几岁,也不能太护着她,万一惯坏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落儿,你自己觉得呢?”
停,稍停……谁能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惯坏了的将来?
“啊,好香的葱爆笋尖。”我只当没听见,自说自话的向饭桌上伸出爪子。
显然上官凌风并不仅仅是让女儿吃饭来的,堂堂八尺男儿,居然比三姑六婆还能唠叨。他从梨落不久前比武滋事,数落到昨天打碎了祖传古砚,再到上午气跑琴师,最后痛心疾首的得出结论,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忙于江湖琐事,没有调教好女儿。最丢脸的是,堂堂傲龙堡主的女儿,十七年来居然只学会了点三脚猫功夫……
我一边吃饭一边受教。表面上老实悔过,心里却笑开了花。正乐在其中,耳边忽然安静了下来,上官凌风往我碗里夹了些菜,柔声道:“落儿,不要挑食!”
“唔……我吃好了!”我嘴角抽了抽,赶紧三两口扒完饭,火烧眉毛般逃离此等是非之地。
扔下弄月的后果很严重,那就是……迷路。
为辨认地形,我爬上某处假山,环顾左右,立刻被眼前呈现的美景所吸引。头顶,蓝丝绒般的天空嵌着一弯弦月,明亮的星河离地面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脚下,古香古色的建筑群错落有致,檐角的灯笼破开沉寂的夜色,流泻出朦胧的光晕。陶醉之余,我仍不死心的幻想自己身处梦境,说不定一觉醒来,正抱着床头的麦兜流口水。于是,我毫不怜惜的对准大腿狠掐下去……
片刻后,假山顶传来饱含热泪的哀祷。
“仁慈的上帝啊,我可不可以换个愿望,白马王子还你,我要回家。”
上官凌风对女儿的呵护自然而然的让我想到自己的爹妈,刚才有那么一下下,心尖都疼了。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中断了我徒然而生的泪意,弄月走下石阶,足尖微点,衣不带风的落在我身旁。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见我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弄月笑了笑,握住我的手。
“落落,你有心事?”
我看了看他的手,他一无所觉,我只好佯装打哈欠,不着痕迹的挣开:“我哪有心事?老犯困而已,这就去补眠。”
孰料才站直,腰就被弄月环住,跟着身子一轻,层层院落便从脚底掠过。我还没反应过来,正前方已是梨落的闺房,下一刻,额头印上一双柔软的唇。
我瞬间六神无主。
澄净的夜空下,弄月的眼眸比星光更明亮,缓缓流淌着无限柔情。
“别是在水边睡着凉了,早点休息,明日请大夫来替你瞧瞧。”
目送弄月走远,我方才如梦初醒,飞快转身、进屋,关门、扑床、打滚。
再怎么弄不清状况也该明白了,他俩原先一定是对甜甜蜜蜜的小恋人,而我的横空出世基本可以定性为棒打鸳鸯。我必须让大家各归各位,虽然想出办法以至成功的概率比穿越本身更让我茫然……
我将脸埋进枕头里,思绪混乱如麻。
一夜无眠,朝阳开始沿着窗格漫步。
我无精打采的靠在床头,把轻手轻脚端进洗脸水的小桃吓了一跳。她身后的庭院满目新绿,让人暂缓了几分忧愁。我扯开一个笑脸,下床洗漱。
小桃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起来:“我就知道小姐会早起!”
我含着口浓茶唧唧咕咕,心想你是不是还知道我刚穿过来,难免水土不服?
前厅人声鼎沸,间或夹杂着鞭炮锣鼓的喧哗,我吐出茶水:“外面在做什么呢?”
小桃麻利的收拾床铺,听见我的问话反而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我被她看得胆战心惊。
“小姐竟忘了今日是老爷的四十寿辰,”小桃幽幽的替上官凌风谴责我的不孝:“虽然老爷特意吩咐过不必太早唤醒你,可眼下各大门派都已经到齐了……”
各大门派?
我眼迸精光,武侠世界的群英即将粉墨登场,女主怎能缺席?赶上大开眼界的好机会,穿成再尴尬的境地我也认了。
我躲在朱红色的大门后面探头探脑。偌大的厅堂挤满了人,刀枪棍棒五花八门,帅哥丑男鱼龙混杂,奇装异服目不暇接,各家脸谱高深莫测。
名为贺寿,不如说是一场盛大的武林集会,现在科技不发达,大伙儿长年累月的关着门各自发展壮大,难得有个机会聚在一起暗较高低,总之,我看谁都像笑里藏刀。
上官凌风穿着件绛红织锦绣祥云的宽大外袍,卓尔不凡的鹤立鸡群,同样是笑,却极为淡疏有礼,与昨晚的随和判若两人。
我偷窥成瘾,冷不防一声轻唤传至耳边:“落落!”
弄月穿过人群向我走来,玉色长衫衬得他脸似琼花,晶亮的双瞳脉脉含情,额前碎发滑落两鬓,随脚步微微拂动……呃,我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将此人的画像打包带走,没事这么瞅一瞅的也倍觉养眼哪!
四周慢慢安静下来,上官凌风见到我,唇角扬起的弧度大了些。我知道他在乐什么,我被小桃按在妆台前料理了大半个时辰,拖着几尺长的裙摆,走路只能挪着小碎步,怎么也该像个大家闺秀了。
弄月善解人意的与我并肩同行,人群开始发出嗡嗡声。
“上官堡主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便出落至此……”
“是啊,她与月华公子还真般配,上官堡主不知是否也有此意……”
月华公子?是弄月吗?我侧脸看向弄月,他似乎有所感应,回眸冲我浅浅一笑,恍若三千世界齐放异彩,周围再次安静下来,离他最近的姑娘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我只能感叹我的定力不错,至少还记得回他一笑。
站在上官凌风跟前,我吭哧了一声“爹爹”,抬头朗声道:“女儿给您贺寿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的颂词整齐划一:“祝上官堡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嗯,上官老大的名号果然响亮……
热闹看腻了,会飞檐走壁的大侠也不见得比常人英俊潇洒,甚至,就没一个胜过弄月的,难为金庸笔下那些如花似玉的女主了。我意兴阑珊的寻思着回去补眠,管家却通报又有新客人到了。
大厅里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玄明宫贺上官堡主四十大寿!”
瞌睡虫立刻被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