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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楼兰火光 ...

  •   这句话说出来,更是令人大惊。
      王云梦凤冠上的金花,已颤抖起来,覆面的珠帘,已起了一阵阵波动,终于霍然长身而起,冲到快活王面前,颤声道:“他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快活王竟似还怔着,茫然道:“听见了……自然听见了。”
      王云梦全身都颤抖起来,道:“听见了,你还不杀了她?难道她真是你的妻子?”
      快活王道:“她自然不是我的妻子。”
      他神情看来极为奇异,话声虽自他口中发出,却又似乎并不是他说出来的。这一代枭雄,此刻看来竟似神不守舍。
      王怜花目不稍瞬地盯着快活王,忽然手攥成拳,金杯破裂,碧绿的雪莲酒溅了一手,却浑然不觉,只低呼:“他在装傻充愣!他已经发觉了!”
      花满楼却问了句听来无关紧要的话:“昔日‘十三天魔’中的花梗仙,曾造出满贮毒汁的珠宝,触者即刻全身腐烂,化作枯骨。花梗仙死于衡山后,这秘法便落入快活王和令堂手里,是不是?”
      王怜花何等聪明,不待他将话说完,便已醒悟:“卜公直带来的两只箱子,一只和藏了白飞飞的调包后放在外面,一只已搬进来……”
      花满楼轻唤:“小方。”
      方心骑时刻关注着花满楼,闻声立刻凑近道:“公子。”
      花满楼道:“你这就去殿外制住卜公直手下那八人,记住,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打开箱子。”
      方心骑称了声“是”,匆匆离去。
      此刻,卜公直面上带着奇异的微笑,向王云梦走上几步,解下腰边的黄金弯刀,双手捧了上去。
      王云梦掠过去将刀抽出来,“当”地抛在快活王面前,颤声道:“你若不杀了她,我就死在你面前。”
      快活王突然仰首大笑道:“你既然定要本王出手,本王只有出手了。”
      笑声中,他已拾起了那柄弯刀。
      刀光闪动,如掣电炫目,刀风疾厉,如鸣雷轰耳。其势之急,令人防不胜防,其势之猛,更是无与伦比。
      谁也想不到,这杀手一刀,竟是劈向新娘子的!
      但王云梦却似早已想到有此一招。
      刀光初展,众人惊呼之声尚未响起,她的身子就已斜斜飘了出去。美丽的嫁衣飘飘飞舞,恍如凌云飞升的仙子。
      快活王势不可当的一刀,竟未砍着她。
      众人惊呼之声,直至此刻才响了起来。
      王云梦身子似乎已黏在殿堂的梁柱上,叫道:“你不杀她反要杀我?你疯了么?”
      快活王狂笑道:“你们这区区诡计,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本王么?”
      卜公直后退三步,大笑道:“好,快活王果然是厉害人物,我卜公直佩服你了。”
      笑声中身形突然滴溜溜一转,只听“嗤、嗤、嗤”一连串响声,他身上爆涌起一片烟雾,刹那间弥漫了整个殿堂。
      花满楼皱眉道:“天云五花绵?”
      殿堂中快活王的手下虽多,却如何能与自毫毛孔窍侵入体内的“天云五花绵”相抗?纷纷中毒昏迷。
      这是“云梦仙子”的独门之技,王怜花出席婚礼之前早已料到,要花满楼与自己一起,先服下了解药。
      其实凭花满楼的护身罡气,即使不服解药,也足以将空气中的毒物隔绝。
      快活王和王云梦功力登峰造极,自亦如是。此时,两人早已展动身形,斗在一起。
      卜公直自也先服过解药。
      他冲向那只尚未打开的,盛满了珠宝的箱子,试图踢翻箱子,震碎珠宝,使里面的毒汁溅到昏迷的众人身上。却被王怜花一掌击中,整个人飞出数丈,重重跌落在地。
      王怜花念在他是自己母子门下,并不想伤他,只用了两三成力。
      花满楼将旁边另一只箱子里的白飞飞抱出,手指触摸到那羊脂般的肌肤,才发现她衣不蔽体,忙将她交给王怜花。毕竟王怜花是她的哥哥。
      就这片刻工夫,卜公直已从地上爬起,狞笑着双掌向四面击出,熊熊烈火凭空而起。
      波斯幻术!
      这变化大出花满楼与王怜花意料。
      花满楼衣袖一拂,卜公直便被劲风扑倒,再难动弹。
      但幻术所燃的奇火,蔓延速度快得难以想象。顷刻间,大殿中已是一片火海,滚滚浓烟更教人伸手不见五指,呼吸困难。
      花满楼与王怜花纵然能冲出去,却如何能救走数百昏迷着的人?
      快活王与王云梦兀自缠斗不休,殿内诸多桌案椅凳被两人狂澜飓风般的真气冲击,四散翻滚。
      花满楼急声道:“避火珠!”
      王怜花也已发觉,火势虽烈,火焰却皆在他周身一尺之外。
      显然是义母原曼影所赠避火珠之功。
      他连忙将珠子取出。
      花满楼接过后向空中掷出,同时以掌力催动。
      避火珠寒气冰凛,掠过之处,一尺内的火焰顿都熄灭。
      方心骑在外面制住卜公直带来的,正要打开箱子以贮毒珠宝伤人的八个大汉后,看到殿中火光,忙率众救火。
      内外合力,大火很快被扑灭。昏迷中的众人虽有被烧伤的,幸好性命无虞。
      王怜花冷汗淋漓,连呼:“好险好险!我娘本还安排了霹雳堂的火药在上面,幸亏我命赵明暗中移除了。否则,上面被炸得墙倒屋塌,掩埋住出口,下面又起大火,还有‘天云五花绵’和毒水,这里……”
      “这里便要化为一片瓦砾,枯骨遍地了。”花满楼接口道。
      王怜花回想婚典上连串的变故,摇头叹道:“我娘既然一心要与快活王同葬火海,先前那些计划中的漏洞便都微不足道了。”
      此时浓烟消散,他向王云梦与快活王激战的方向寻去,却发现石阶之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两人的踪影。
      他不由悚然变色,放下白飞飞,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卜公直一把揪起,厉声道:“人呢!你把他们变到哪儿去了?”
      卜公直苦笑:“他们武功惊人,我的幻术再厉害,也变不得他们……”
      王怜花眼里射出骇人的凶光,手上加力,几乎要把卜公直喉咙捏断。
      花满楼赶紧拦阻:“他不像是在说谎。”
      王怜花缓缓松开了扣在卜公直颈部的手指,皱眉道:“我娘和快活王的武功,几百招内谁也伤不了谁……何况就算已然互创,难再继续交手,两个大活人又怎会凭空消失的?”
      花满楼轻拍他的肩膀,问:“你不仅为令堂,也开始为快活王担心了,是不是?”
      王怜花呆了呆,也不知是要反驳还是承认,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满目狼藉的大殿,各处都找不到快活王和王云梦的踪迹,两个绝世高手竟就无端的生死不明。
      方心骑派人进来清理,将被王怜花解除了“天云五花绵”之毒,但仍昏迷的众人一个个抬出。
      只剩下白飞飞,身上盖着王怜花的衣服,仍然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王怜花心事重重,花满楼的话语不停在心头回荡:你开始为快活王担心了,是不是?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担心究竟是父母儿女间的天性使然?抑或是这些天的相处,自己对快活王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间起了微妙变化……
      白飞飞的易容已被除去,白皙的面孔黯然憔悴,愈发显得我见犹怜。王怜花连用几种方法,都解不了她所中之毒。
      王怜花烦乱间也难马上想出回春妙术,对花满楼道:“我娘用毒千变万化无迹可寻,我也无法全部破解……不过,就算她从此不再醒来,总好过嫁给快活王。”
      花满楼静静地摇着折扇,说道:“快活王是不会娶自己女儿的。”
      王怜花正来回踱着步,闻言漫不经心地道:“可惜他不知道娶的是自己女儿。”
      花满楼微微一笑:“你怎会知道白飞飞是快活王女儿的?”
      王怜花被问得莫名其妙:“江湖中突然冒出个幽灵宫,屡屡和快活王作对,我母子又对幽灵秘谱的旧事心知肚明,自然会派人调查。”
      花满楼笑容中多了几许无奈,就像是发现小孩子做了傻事一般,问道:“你们母子能想到、调查到的事,快活王怎会反被蒙在鼓里?他可是连无争山庄主人是谁,这样的隐秘都能探知的。”
      王怜花顿时愣住。
      花满楼续道:“你在花神祠见到那神像时,立刻因容貌的相似而判断出那是白飞飞的母亲。快活王竟判断不出?何况白飞飞的年龄、脾气,无一不像是他的女儿。”
      王怜花满腹狐疑:“难道他是故意佯作不知?”
      花满楼道:“白飞飞费尽心机欲杀快活王,却在山洞中不战而降,死心塌地要以身相许,你若是快活王,能不怀疑?可快活王却欣然接纳,且对她疼爱有加——那纯属父亲对女儿的包容宠溺。”
      王怜花反驳道:“若是宠自己女儿,为什么还要和她成亲?”
      花满楼叹了声,摇头道:“凡是沾上快活王,你就会变笨。不仅自己变笨,且还一厢情愿地以为快活王会比你更笨。你们兄妹俩在这点上,倒是出奇的像。”
      王怜花被他数落,好半天不说话,蓦然抬头,叫道:“不错!哪里是要成亲,分明就是哄着白飞飞玩。说是婚礼,偏偏找个地下的秘府,不对外宣告,不请宾客,连有头有脸的下属都没一个出席。今天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花满楼道:“不对劲的何止婚礼!快活王一向风流,为何能任白飞飞守身如玉,始终不侵犯她?而且,以他耳目之灵通,怎会发觉不了堂堂新娘子,成亲之前却溜进其他男人房中?他怎竟能够容忍?”
      王怜花怔忡道:“他……”
      花满楼敛容道:“只因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恨自己入骨,唯有这样将计就计,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好好与她相处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儿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王怜花瞪大了眼睛,似乎已明白了什么,又似乎难以置信。
      他没有注意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白飞飞,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花满楼却是早已察觉出白飞飞呼吸的变化,知她实已醒转,只是佯作昏迷。怕她尴尬,也不点破,只唤来方心骑,将她送回闺房。
      大殿里只剩下花满楼与王怜花两人。
      花满楼徐徐道:“你记不记得斗茶时,快活王见你选了白茶,便说:本以为陆小凤会选 ‘小凤’,怎知选的却是‘小花’。”
      王怜花苦笑:“他是在暗示,他已经看出我是王怜花……我娘说过,快活王会认得我,我总不信,我以为他早不记得世上有我这个人。”
      花满楼道:“他不仅记得你,还记得曾带你泛舟扬子江心,去汲中泠泉水泡茶。那一定是你们父子最快乐的时光,他也一直盼着再喝到你汲的泉水。”
      王怜花失神地低声道:“所以……一见面他就要斗茶……”
      花满楼道:“他记得你喜欢喝茶,也记得你喜欢喝石榴汁,喜欢抚古琴、骑骏马。”
      王怜花沉思不语。
      确实,仔细回想,这一路而来,快活王的安排可谓无微不至,休说是对俘虏,就算是对最尊贵的客人也不至于如此——他却只当是因为无争山庄庄主的面子大。
      花满楼继续道:“你赴幽灵宫之约,被困在山洞中,他立刻匆匆寻来,派人把阻住出路的石头挖松。你在石室中入定,我在你身边守了三天三夜,他却也在山洞外守了三天三夜。”
      王怜花这才醒悟:若是只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以快活王的身份,何苦巴巴地亲自在山洞外冒着日晒风吹,守候这么久!
      但他随即又想起一事,耿耿于怀道:“那他又何必在咱们出洞后,让畜牲弄脏溪水?”
      花满楼笑道:“那恰说明他只是和你逗着玩罢了。你若与人为敌,明知道人在生死关头,为求饱腹生吞活剥都有可能,你不把周围的飞禽走兽赶跑也就罢了,怎可能反把猪羊鸡鸭送去给他吃?”
      这些,以王怜花的玲珑心窍,原本足以察觉端倪的。
      但仇恨,仇恨蒙蔽了他的心。
      他望着花满楼:“你早明白快活王的心意了?”
      花满楼叹道:“我虽然明白,却也知道如果早对你说,你是听不进去的。若不是今日他生死未卜,若不是你已不再对他杀之而后快……”
      王怜花沉默半晌,方一字字说道:“他既然如此用心良苦,当初又何必抛弃我们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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