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柠萌猫

25、第 25 章

　　深夜，朱家书房里。

　　赵家的家主，朝中的刑部尚书赵博奇强忍着怒火，看着面前这个平素里总是跟在他身后，为他摇旗助威的“好兄弟”：“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为难我？”

　　朱才坤憨笑两声，还是平日里那不聪明的样子：“赵大哥，您说的话小弟着实听不太懂。什么叫做为难？”

　　见面前这个人摆明了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赵博奇不由提高了声音：“立刻撤了你守在赵府外头的那些眼睛！”

　　朱才坤立刻脸色一变：“什么？竟有人敢守在赵大哥府邸？这可真是太不给我老朱面子，大哥放心，我老朱立刻便派……”

　　“砰”赵博奇狠狠伸手拍了一记桌子：“带头守在我府邸的就是你的庶子！”

　　朱才坤立刻为他拍背：“大哥，大哥，您消消气，我这不也是为了您好吗？”

　　赵博奇气地直喘：“为我好？”

　　“咱们是结义兄弟，又是儿女亲家，我害谁也不能害您啊！”

　　赵博奇这才舒服了点：“那你快把守在我府邸外头的人给撤了。”

　　朱才坤却道：“这可不行！亲家公你明日就要带着家族里的儿郎们随莫元帅出征了，满府的妇孺岂能少了小弟的照拂？”

　　赵博奇冷笑：“你明知道我今晚要送人和东西出府……”

　　“可不能够，”朱才坤立刻打断，“大哥你乃光明磊落之人，若让人觉得你竟做了临阵脱逃，藏富于微之事。岂不坏了你一世美名？”

　　“美名那东西就是骗傻子的，咱们同出世家，你岂会不知？”

　　朱才坤平日里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现在不想知道：“大哥尽说胡话，您可是天下楷模，百姓心中的秉公执法，刚正不阿的青天老爷。”

　　赵博奇气的冷笑：“这都是对外的形象宣传罢了，别忘了，你还是天下人心里一等一的老实人。”

　　朱才坤嘿嘿一笑：“我的确就是个不会撒谎的蠢货。”

　　他说罢，又道：“大哥真以为我撤了就没人守着了？实话说，如今你们七家哪个都跑不了。大哥还是快想想如何在战场挣军功吧。”

　　赵博奇突然沉默下去，半晌才道：“立了功又能怎样？不外乎就是博个好听的身后名罢了。此战未必能胜，但我等却定无归期。”

　　“可是我的好大哥，既然逃不掉，这身后美名难道你就不要了？”

　　赵博奇没有说话，既然逃不掉，那身后的美名他是必须要挣到的。不为别的，只为将来赵家后人还能东山再起。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原本所有世家都商议了不妥协，众家联合起来，让那小皇帝无计可施。然而你们却偷偷同那小皇帝妥协，老弟啊，我不是死在小皇帝手中，而是死于太相信你了。”

　　朱才坤心头稍动：“继宗是我嫡亲外孙，无论如何，我会护着他。”

　　这一晚上到了此时赵博奇才露出了第一个笑容：“我有忠仆不在京中，等继宗十八岁后，他会来朱家将谢礼送上。一切就拜托老弟了！”

　　朱才坤一时没忍住许诺了会护着赵家的嫡孙长大，正后悔之时，忽然听到还有谢礼会送上，登时便笑了：“那是我外孙，即使老哥不说，我也会护他成人。为他延请饱学之士，总不会让他堕了世家都声名。”

　　赵博奇赶紧连声称是，顺便暗示了番到时候谢礼定不会让他失望。

　　两人一阵机锋，说的是人情，实则却是生意。

　　眼瞅着今日目的已达成，赵博奇便起身要走。走之时，却又突然对朱才坤道：“才坤老弟，你且看着吧，咱们这位小皇帝可不是简单的货色。今日的赵家很可能便是明日的朱家。”

　　朱才坤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挑拨，给自己心里埋刺。却仍旧忍不住再三思量，最终一拍桌子，也不顾更深露重，便往崔府去了。

　　***

　　崔府灯火通明。

　　加上朱才坤，这屋里头竟有八九个世家出身的官员。

　　直到茶添了三回，外头的梆子声敲了五次。

　　朱才坤忍不住先开了口：“哥几个，总不能坐着发呆吧？有个什么想法都拿出来说说。”

　　旁边一个青衫的中年男人道：“送到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是他们自己不懂取舍不知进退。”

　　其余几人都没反对，一个身着紫衣的男人道：“刘双舟同我说小皇帝要对世家下手……”

　　他话未完，便有人冷笑：“孙家也说了。”

　　朱才坤皱眉：“当年大秦做为统一天下的共主都做不到的事，小皇帝能做到？只要能让他同世家贵女生下皇嗣，日后这大燕课不是咱们说了算？”

　　他这话音一落，当即便热闹起来——

　　“先帝母家就是余氏，还被陛下给杀了满门。”

　　“那是因为他母妃和现在的太后都不是咱们世家贵女。没有那份要顾念的交情。”

　　“所以说，为什么其他娘娘所出的孩子都是先天不足？咱们先帝真的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昏君吗？”

　　“总之，这次咱们从源头上就要杜绝非世家女子进入后宫。”

　　话说到这里，众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了崔琉。

　　崔琉哈哈一笑：“咱们大燕不是五年选一次秀女？如果咱们这次大胜，咱们不妨奏请重开选秀。我家淼儿生性大方，又爱热闹，能结识些好姐妹一同入宫再合适不过。”

　　***

　　五个月后，太和殿宫墙之上。

　　积雪还未完全消融，过了今日便要封玺，准备过年了。

　　这是永安七年的最后一日，烈烈寒风自北向南，漫过了广阔的燕国大地，掠过了十数个城池和二十多万铁甲，将胜利的捷报传入京城。

　　贺君璃的手抚着栏杆，在清晨的第一抹暖阳中眺望北方。

　　过了许久，她转身下楼，只留给身后的实录官几道口谕——

　　“莫元帅抗敌有功，加封二等护国候，其母崔氏，赐一品诰命夫人。”

　　“赵博奇等将领卫国有功，皆追封为候爵，具体谥号由礼部着拟。”

　　“骨骸返京之日，朕将亲率百官于城门口迎英烈归来！”

　　下了宫墙，她便进入太和殿中。

　　因着大胜，今日的早朝气氛也格外轻松。

　　在福海说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是钦天监监正杜一鸣。

　　杜一鸣一张嘴便是吉利话：“如今松涛城从夏国手中夺回，我大燕版图上终于不再只有三十四城。此乃上天旨意，乃我大燕兴盛之兆啊！”

　　紧接着便有大臣越众而出，纳头便拜：“陛下，如此吉兆，合该普天同庆！”

　　“也该添丁进口！”有人跟上，“也让我大燕子民知道江山后继有人！”

　　贺君璃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脸色一沉，正要开口。

　　却听那杜一鸣道：“陛下，臣夜观天象，霸主将降生于我大燕后宫。请陛下顺应天命，开广纳后宫。”

　　顿时，朝堂上所有臣子都齐齐跪下：“请陛下顺应天命，广纳后宫！”

　　贺君璃被震的头晕，这招“以众压人”几个月前她刚刚用来对付过世家，如今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再一看，这其中有不少是她亲自提拔起来的官员，那口号也是喊的更加真心实意，看得出来他们的确是在为她着想。

　　然而他们又哪里知道她的苦衷？

　　正在她苦思应对之法时，下面的官员已经为选秀时间，选秀范围争辩了起来。

　　一个说时间可以定在明年科考之后，另一个便出来反驳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如今年岁见长，膝下无子不足以安定民心。

　　一个人说可以先迎娶皇后，等皇后生产后再广纳后宫。这个还不等人反驳，皇后的亲爹崔琉便站出来义正言辞说，皇嗣要紧，无论皇长子生母是谁，都是陛下的孩子。

　　到了此时，贺君璃已然明白，今日这些人是打定了主意要逼她表态了。

　　然而对她来说，若是真被逼着选秀，倒不如此时就同这些人狠狠对上一场。

　　她心头有了决断，正要开口之时，却见一发须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向她行了一礼。

　　这老者明叫杨训意，乃是三朝元老。

　　他行罢礼，便开口道：“先帝素来最疼陛下，如今陛下登基七载，励精图治，先帝泉下有知，定大感欣慰。”

　　他这一番话勾起贺君璃心中的怀念与愧疚。

　　老燕王或许不是一个明君，却是将她放在了心尖上疼爱的慈父。对她平素便是有求必应，在她被宫中宠妃陷害冬日落水后，更是不顾自己身体孱弱毫不犹豫跳进湖中将她捞了起来。

　　此后他毫不犹豫将宫里其余妃子都处死。又于朝堂上当众宣布退位，亲自为她拟定新国号，亲眼看着她继位后，才断了最后一口气。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燕王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

　　此时听得杨训意这般说，她脸上便带了些悲伤：“但愿如此。”

　　杨训意又道：“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帝若是知道您如今后宫竟空无一人，九泉之下又该如何心安呐？”

　　贺君璃脸色一变。

　　杨训意却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绢：“老臣斗胆，请了太后懿旨，为保国祚绵延，请陛下于明年开春，便遴选秀女，充实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