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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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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略有些抑郁地蹲在菜园门口,看着柒楠一瓢瓢浇着她种的青菜。
春光大好,小山本来挑完水就可以自己出去闲逛的,无论是找个地方睡觉还是去后山林里找乐子,比如说逗逗那只智商不太够的大猫,小山都不该蹲在柒楠的菜园子前一脸郁闷。
“你怎么了?”柒楠一边浇着菜一边和小山搭话。她倒是不介意小山蹲在那里看她,相反还挺高兴有个人能和她扯两句的,当然,要是小山能帮她一起浇菜,就再好不过啦。
小山双手托着下巴,忧郁地看着不远处互相扑哧地两只粉蝶。
尚清虽然一开就说不教他念书写字,可是每次小山抱着书去找他,他总会耐心地指导小山的。小山经常就这么在尚清的屋子里耗上一下午。
可是现在呢?小山郁闷地想,他连尚清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你知道师父到哪里去了吗?”小山揪着地上的小草,“我找不到他了。”
“不是一早上就和那个谁去后山了吗?你找尚清做什么呀,他不在你似乎整个人魂都没了。”柒楠走过来,把空的水桶放在小山身边,拍拍身上的灰往小山旁边一蹲,“你在看什么?那两只小蝴蝶?”
“没有。师父不在,就没人教我念书写字了。”小山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拉倒吧你,”柒楠翻了个白眼,“上次我从尚清窗户下头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本子你知道吗?尚清还让我千万不要吵醒你。”
“闭嘴!那是个意外!”小山完全没想到这等事情竟然会被柒楠知道,涨红了脸吼道,“你什么也没看见!”
柒楠摆摆手,“何必呢何必呢,看书睡着不是很正常吗?尚清都不在意,他还帮你披了件衣服怕你受凉。”
小山还想说什么,却被柒楠一瞪眼堵住了嘴。
“我们要不要去找点事情干?比如说……抓了尚清养的那只八哥烤来吃?我好久没吃肉了……”柒楠说着说着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小山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这样,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尚清也不在,我们只要为装成那只八哥自己飞掉了就好了,没人会知道的。”
“我,我是和尚!我不吃肉!”小山觉得柒楠看自己的眼神儿越来越绿了,她不会也想吃自己吧?!
“屁,你还真以为尚清收了你?他最多让你有个地方蹲着,你算哪门子和尚?”柒楠撇撇嘴。
“我我我我尚清把我头发剃了!”
“他纯粹是懒的,你知不知道洗长头发有多麻烦?”柒楠摸摸自己的脑袋,“要不是我说我洗头绝对不麻烦他,而且女孩子剃了头发又丑以后还嫁不出去,这会儿我就该是个小尼姑啦。”
小山捂紧了自己的嘴巴,他不想和柒楠吵架,可是他绝对不会相信柒楠嘴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的!
柒楠睨了小山一眼,“你倒是挺维护尚清的哈,可是他确实就是这么个人啊,很早以前就这么不靠谱了。别瞧他平日里正儿八经的……”
小山听着一愣,“你认识他很早吗?”
“算起来我上山都要有十年啦,十年前……我才五岁吧。”柒楠感叹着,“我今年都十五了其实,要是在山下估计都生了好几个娃了。”
小山偷偷瞄着柒楠,“真心看不出来……你有十五了?”
柒楠意识到他看的地方不禁大怒道:“滚你的眼睛往哪瞧呢?我不就是没吃好吗所以才……你有什么不满意啊我就是十五了找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小山赶紧收回视线,“那你怎么不下山呢?”
“下山?我没爹没娘的,下山不是给人逮着欺负吗?”柒楠蹲着叹了口气,“在山上不挺好的么?我还自在,何必下山去找不爽快。”
“可是山上你真的不闷吗?”小山想了想,“你在山上呆了这么久,就不想出去看看?”
柒楠呆呆地看着小山,过了一会儿说:“山下能有什么好看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也许以后会吧,尚清还要我给他做饭呢,我要是走了,还不饿死你们几个?”柒楠语调突然又欢快起来,“尚清那时候救了我一命,我给他再做几年饭也不打紧。”
“啊?”
“当年镇上闹瘟疫,安隐寺救了不少人呢,我爹娘就是那时候死的,尚清把我收留了,”柒楠一本正经地说,“也因为这个,当时的老住持也染病了,很快就圆寂了,都是尚清一个人把寺里的事情撑下来的呢。”
“他后来累病了,又跑去后山淋了三天雨,这不就没调养好落下病来么……谁晓得他是为什么跑到后山去啊。”柒楠抱怨道,不过脸上的神情很是温柔,“他总是不叫人省心的。”
“其实我们那时候都说要不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尚清不想,说是要等人,谁又知道他要等谁呢?不过还是陪着留下来了,大概也是没别的地方可去吧。”柒楠站起身来,“现在大约也算是等到了吧。”
小山已经不太听懂柒楠的话了。他隐约觉得那是段他无法触及的往事,而柒楠也并非在和他说话。
“我觉得那人不会留下来,可是看着尚清高兴这话我也说不出口。”
“你不觉得他就像一个梦吗?他和我们并不在一个世界,他的存在,只要轻轻一敲,这个梦就碎了。”柒楠望着远处的云雾缭绕的深林,“那时候尚清该怎么办?”
天才微微亮,淡淡的太阳的光辉隔着一层薄薄的纸照进尚清的屋子里,他便已经醒了。
尚清一直醒得都很早。以前晚上休息的早的时候起的也早,现在他天天和稚沅看星星看月亮睡得迟了,还是醒得早。他睡不着。
然而无论他起得有多早,推开门看见的总是稚沅都是安静地坐在他屋子的走廊上。
尚清一直没有唤习惯“稚沅”这个名字。每次都要在舌尖微微打个顿才能出口。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在喊他过小桃花。
稚沅看着尚清略显苍白的面容,以及淡淡的倦色。眼前的人似乎夜里休息的并不好。
“你起的太早了。”稚沅站起身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躺着也没什么意思。”尚清摇摇头,“况且也不算早了,柒楠都起来了。”指了指远处天空中那一缕袅袅炊烟,“今天早上大约蒸的是素包子。”
稚沅没有搭话。他不太在意那个伙房的小姑娘蒸的是菜包子还是豆沙包子或者是煮的粥。一阵风吹来,携着山间早晨的凉意,尚清不过是随意披了件衣服,当时变得咳起来了。
稚沅看着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地抖着,半张脸掩在宽大的衣袖之后,压抑的咳嗽声让人忍不住想去抱住他。
稚沅走上前半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之前并不觉得尚清的身体有多差,怎么这几天似乎愈发耐不得寒气了?
“小山端来的药你每天都喝了么?”
尚清微微一愣,眼神飘到远处,含糊道:“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稚沅皱眉,“你几天没喝了?”
“两三天?呃……三天?”尚清有点漫不经心,“没什么要紧的,那药实在……”
“你咳成这样了叫没要紧?你拿自己开什么玩笑?”
“我不爱喝,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必要喝了。喝了这么多年不过是拖拖时间,哪里能真正治好呢?”尚清笑了笑,“那药太苦……”
“不可以。”稚沅心底盘旋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怒意,“那药再苦,你也得喝。”
“我喝不喝药,干你何事呢?”尚清有些不耐烦,“我喝了那么长时间了,我不要再喝了。”
“你说什么?”稚沅的声音突然就沉下来了,“所以是嫌我多管闲事吗?”
尚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张了张口想解释,却是徒劳。
只能沉默。
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相处了近一个月,永远都是尚清在说而稚沅在听,就像很久很久一样,还是那个小和尚尚清和他的桃花树。
唯一的区别是这棵桃花树有了温度,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替他披上衣服。
然而隔了十年,有什么终究还是改变了。他们没有提,不代表它不存在。尚清没有开口问过小桃花为什么变成了稚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又这样陪在自己的身边。他默然接受,就像他不曾试图向稚沅一遍又一遍解释当初他为什么不再出现在后山。
“抱歉。”
“抱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打破沉默,互相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那药太恶心,我真的不想再受那苦了。”尚清拢拢身上的衣服,“喝了其实也没什么效果,我喝了这么多年,不过也就这样罢了。”
“终究是有用的,你之前可没像现在这样一吹风就咳起来。”稚沅松了口气,“你身体底子太差,要好好养着。”
尚清微微摇了摇头,不过这次没开口。
“我去寻小山给你熬药,你回房再睡一会儿吧。”
“小山只怕还在睡,我不是太累,陪我去看看柒楠今天蒸的包子是什么馅儿的吧,后院里我还养了只前几天受伤的鸟,不知道还在不在。”尚清去拉稚沅的袖子,渐生感概。
“怎么?”
“柒楠那小姑娘许久没碰肉了,也不知道那只八哥现在在不在她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