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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彼岸花开 ...

  •   村中所有人都在寻找董贤,当太阳下山后,他自己回来了,明显与之前不同,所有人都感觉,以前那个充满活力的董贤又回来了,董恭、云霜、阿成等人心口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饿了。”董贤见众人为他担心,觉得这几天真是对不起家人和关心自己的人,可他好几日不曾进食,现在真的是快饿死了。
      众人先是一阵错愕,旋即又大笑起来,知道自己饿了,而且要吃东西,证明他已经没事。云霜最是开心,立即带领几位下人去准备晚饭。邹剑长出一口气,若是董贤有什么三长两短,还真不知道如何向九泉下的刘欣交代。
      刚吃完晚饭,董贤便上床睡觉,这些天不吃不喝、睡不眠,才一沾床,便陷入深沉度的睡眠中,反正刘欣都已经不再,就不再时刻警惕,被杀了更好,不用一个人在世间独活。
      董贤突然的变化,让众人感觉有些不安,一直到守到第二天天明,还是一切如常,这才相信他是真的没事。
      董贤告诉云霜还想再睡会儿,不要让别人来打搅他。待云霜离开,董贤蒙住面,带上剑前往皇宫。之所以会选择白天,是因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王莽不会觉得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白天潜入宫中。现在正值清晨,这个时候一般是人的防御心最低的时候,刚经历一晚黑暗,光明的到来总会令人放松。
      王莽现在借刘欣之子刘悠之名,总揽一切大权,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待所有事情稳定后,必会杀了刘悠,试问一个有野心的人会甘愿趋于人下吗?更何况王莽筹备了如此久的计谋,隐忍了多年。董贤要去将刘悠带出宫,刘欣曾托付他照顾刘悠,而且他也是董贤的侄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必须那样做。
      凭借董贤的轻功及对皇宫的熟悉,很快便找到董沁所住的地方。刘欣的死也给了她不小的打击,美人憔悴,为君而已。董沁吩咐宫人退下,时常自己一个人在殿中。董贤从窗户而入,惊醒失神的董沁,“大哥,你怎么?”
      “嘘,小声点。”董贤立即示意董沁别惊动外面的人,外面在殿外安排有高手,声音过大会惊动他们。
      “爹和娘,他们都好吗?”见到董贤平安无事,董沁就猜到董恭与徐氏没有危险。
      “他们都好,沁儿,带上悠儿随我离开。”
      “我不走。”
      “为什么?”董贤皱眉,这里不是善地,他不愿董沁留下。
      董沁欲言又止,最终道:“大哥,你走吧,照顾好爹娘。”
      “为什么不走?难道你在乎皇宫中的荣华富贵,还是在意你现在的地位。”董沁依旧不愿离开,董贤想到刘欣的去世,问道:“如果你真的爱刘欣,就跟我走,他只希望悠儿可以平安,根本不想他做皇帝。王莽也不好放过他,更别说坐上皇位,你想让悠儿被害死吗?”
      “我,我……。”董沁不知道该怎么做,若当初刘欣不是皇帝,她会愿意与他在一起吗?就算心中有爱,可他若是个平穷人,董沁未必会同意。“大哥,你去带悠儿走,我想留下来。”
      “你留下,王莽不会放过你的,跟我一起走。”董贤想将董沁强行带走。
      “大哥。”董沁突然跪下,满面泪痕,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和陛下,陛下的毒是我下的。”董沁终是将心底隐藏许久的事说出,这段时间她一直生活在自责内,现在说出一切,也不想求董贤的原谅,只觉得心里舒坦很多,“是宜儿蛊惑我,说只要将我所用的香料,加入她家乡祖传的秘方中,让陛下闻了,他就会恋上我身上的味道,这样他就可以留在我身边。我一时受了诱惑,大哥,对不起!”
      董贤准备去扶董沁的手僵在半空,不愿相信问:“是你下的毒?”
      “大哥,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是我害死陛下的,都是我的错。”
      董贤举起手中的剑,他恨!恨董沁的糊涂,刘欣死的那一幕出现在眼前,让他整颗心、整个人都在颤抖。可是,人已死,杀了她又有什么用,刘欣不会活过来,董贤无力垂下手中的剑,冷冷道:“我不杀你,你就永远活在愧疚中吧,这样比杀了你更好。我去带悠儿离开。”董贤抱上刘悠,最后看了眼未央宫与凉亭的方向,物是人非事事休,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去。
      “陛下,大哥,对不起,是我的错,陛下,臣妾来找您了。”
      当日,皇宫传出消息,董昭仪因思恋先皇刘欣,跟随而去。刘悠患病,医治无效,也离去。
      董贤知道自己也中了毒,不知可以活多久,可能因为他只吸入少许毒气,之后又只是服下一点解药,到现在还没毒发的迹象,不过想来已经不远了。这样也好,很快便能实现当日的诺言——携手看花。
      董贤没有回村子,而是向刘欣的墓地赶去,陵寝以刘欣生前去的名字为名,名为义陵,只因为怀念作为文义的那段时间。文义与董贤先相遇,才有了后来的刘欣与董圣卿。
      望着高大的坟墓,董贤心中无尽的悲伤蔓延,曾经的一代帝王,气宇轩昂的男子,如今只剩一座孤坟。一切都如刘欣所言,他失败了,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抹去,没有人会去记得失败者的点滴,都被遮挡在了胜利者的光辉下。
      陵墓旁有一颗柳树,正是董府小院中的那株,没想到刘欣将它移植来这里。董贤依靠在树干上,仿佛那是刘欣宽实的胸膛。
      突然听见脚步声传来,董贤看去,见到了一个他寻找许久的人——白翳。询问后,董贤才知道他是去雪山采一种罕见的药,也知道了他为刘欣压制毒药的事。刘欣死后,白翳就在离陵寝不远的小镇里隐姓埋名,因为王莽不会放过他,就像董贤,不能为己用便是死。
      白翳把住董贤的脉搏,点头道:“不错,我的药果然有用,你的毒已经完全解了。”
      董贤如遭雷劈,脑中惊雷嗡隆作响,急切问道:“什么叫毒已解了,你有解药?”
      “唉!”白翳无奈叹气,“都是痴情人啊!我的确有解药。”白翳取出香蜡,认真、恭敬祭拜,刘欣的努力他都知道,可是……。
      董贤终于从震惊里醒来,对白翳吼道:“既然你有解药,为什么不给他,你给了他,刘欣就不会死了。”
      “我是把药给了他,可他不要,而是给你服下,我已经尽力,解药只有一粒,你的安全在他心中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让我告诉你,好好活下去。”
      董贤感觉双腿无力,膝盖一松,就那么直挺挺跪在刘欣墓前,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早已发涩的双眼,又有眼泪流出。董贤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刘欣骗他吃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原来那是解药。
      董贤手臂撑在地面,地面被手指挖出几条伤痕,“啊!”伤心欲绝的悲啸回荡在天地间,刘欣,你又骗了我,说好了只骗我两次,那这一次又是什么,没有你,我一个人在世间孤独的活着,你觉得我会过得好吗?
      相传在雪山上,有一种七彩并蒂莲,白翳就是因为寻它寻了一年,这一年,他爬过无数大小不一的雪山,历经万险采到。这才研制出一颗可解百毒的灵药,原本希望用于救刘欣或高层官员一命,让他可以好好的治理天下,这就是白翳的治本之法。没料到的是,刘欣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解药给董贤服下。白翳活了大半辈子,作为医者,见多了生离死别,很多事情都看穿了,在这样的时代,可以打破思想的束缚,承受被天下人所指责,他不相信董贤是外界传言般的人。刘欣的决定让他感觉惋惜,更多的却是佩服。
      董贤失魂落魄回到村中,云霜去叫他时,没有见到董贤,立即告诉阿成,差人寻找。现在村中很多人都在找他,见他平安回来,云霜第一个跑上前去。
      “哥哥,你去哪里了?”
      董贤不语,将怀中熟睡的刘悠给云霜,他怎么会不知道,刘欣让他照顾刘悠的目的,是希望他活下去,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帮我照顾悠儿。”董贤说完,木然向房内走去。
      见董贤如此模样,云霜心中总有种害怕的感觉,直觉有事要发生。
      山林中此时还有小动物的鸣叫声,月色如华,在这种喧闹中又有一种特别的安静感。天上一轮月,水中一轮月,两者交相辉映,令河水变得晶莹剔透,溅起的水花如钻石般闪耀,原来夜晚也可以如此美。
      忽然,天上飘过一片云朵,暂时遮住了月的影和光芒,天上的月亮被遮住,水中再也印不出明月,大地都陷入更深一层的黑暗。
      河边上有一道人影独立,在黑暗里显得凄凉又孤寂。董贤眼眸深邃,在月光下又显得有些迷离,负手而立,身形消瘦却笔直。
      待月亮再次出现,黑暗的大地再次被光芒照亮。
      凌晨时分,皇宫中出现一道鬼魅的身影,灵巧地避过所有士兵,直向王莽所在地掠去。这人正是董贤,此行的目的只为杀王莽,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因王莽而起。
      床榻上,王莽正在睡觉,董贤从房顶上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前,在不惊动侍卫的前提下,开门、关门一气呵成,不给王莽任何反应时间,举剑向床上的王莽刺去。眼看就要成功,床上的人立即一个旋身而起,躲避过这一剑。
      “是你!”董贤看清眼前的人,不是王莽,正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教他武功的人——严戍。
      “主人十分欣赏你,看在你也算是我徒儿的份上,我会请求主人,将你从轻发落,归顺我们吧。”严戍道。
      “绝不可能,就算有你保护他也不行,今天不是王莽死,就是我死,我和他,必须倒下一个。”
      “你要明白,即使你能胜我,也必定要付出代价,那时被重重包围,你根本逃不了。”
      “打了再说。”董贤袭向严戍,反正不想活下去了,现在的他有着一种目空一切,什么都可以踩在脚下的凌厉之气,严戍不得不认真对待。
      两人速度极快,两相擦身而过时,董贤止住身体的惯性,强行回身一踢,脚上使出现在所能用的最大力量。这是生死之战,每一招都是致命的,就这一脚,便让严戍肺腑一阵疼痛。没有停留,两人又拼斗在一起,董贤以被击中一掌为代价,一剑挑穿严戍的肩头。被严戍击中的后背一阵剧痛,肺腑一阵翻腾,不由喷出一口血,而严戍右肩被刺伤,手中的剑都有些握不住,至此两人才分开。
      在交手的片刻间,屋外冲进几人,正是那守在王莽身边的几人,王莽被保护在中间,“不错,武功快敢得上师傅辈的人,你却不肯归顺于我,为了心安,本官只能杀了你。”
      王莽语毕,殿外一批侍卫冲进来,将董贤团团包围,同时王莽身边的几人,除了刚才与他交手的严戍,也全部涌上来。其他人董贤丝毫不惧,可那些王莽随身的护卫,十分不好应付,且他们胜在人多,不久,董贤身上就有血光出现。董贤习武多年,经历过不止几次生死搏杀,深深明白,一见血光,战斗力将大打折扣,这次杀王莽怕是不成,而且自己也有可能葬送在此。
      董贤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鲜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随着血液的流失,董贤的动作已渐渐变慢,而对方也有人永远的躺下。人一旦不要命的去拼,力量将会提升好几倍。董贤丝毫不理会身边的危险,盯着王莽,不管不顾向前杀去。
      殿中血水、残肢、尸体随处可见,那些普通的侍卫怎会是董贤的对手,垂死的老虎也比一只野狗厉害,更何况他们的本领还没达到野狗对老虎构成的危险程度。
      严戍挡在王莽身前,让董贤不能得手,他迅速将王莽带离殿内,怕出现意外。董贤毫不犹豫地追出去,外面王莽的身影立于远处,周围是一支又一支利箭对准刚出来的董贤。密密麻麻的箭尖,在月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茫。场中的人早已看不出是谁,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身上没有一处不是血污,如同一个血人。
      “放。”随着一声令下,所有弓箭手齐松手,空气都被摩擦出声音,呜呜作响,像是在为谁而悲、而哭泣。董贤竭尽全力避开,同时朝王莽所在的方向冲去。一支利箭划破空气,董贤没来得及躲开,被射中腹部,动作因此受到影响,背后的剑还在接二连三呼啸而来,又有两支利箭射中董贤。
      院中枯叶飘落,有些被血花洒中,面临死亡,董贤却笑了:有天上的月亮,才会有水中的月亮,失去谁都不完美。刘欣,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等我。他的命是刘欣用命换来的,虽然知道不应该这样做,可是,昨晚见到水中映月的景象,董贤才有了这个决定。
      董贤知道这次不可能再杀王莽,自己也没办法继续活下去,他要离开这里,死也要在刘欣身旁。董贤不再恋战,一心要离开皇宫,打下去必定会输,若只是逃跑,还有那个能力。早在进宫前就准备了一匹快马等在宫外,董贤骑上马,便扬长而去。在逃出的过程中,纷乱的箭矢又有两支射中董贤,幸好只是射中手臂,为了不影响行动,被咬牙拔去。
      待骑在马背上,董贤感觉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大脑一阵晕眩,努力维持自己不摔下马。刚才在皇宫中不顾一切的拼命,本就筋疲力尽,后来因为要到刘欣陵墓去的意念支持,勉强撑出皇宫。
      身上每一寸血肉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董贤身上早已是黑红一片,那是干涸的血,有时伤口处又流出鲜红的血覆盖在上面,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的白骨,混合着血迹。头发在打斗中披散开,被血液凝结成一咎又一咎,虽已重伤,但心中那份执着、坚定不会改变。
      清晨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纵然有也快速向旁边闪去,连巡逻的士兵都不敢上前阻住董贤的去路。因为快马奔跑所带起的风,吹得董贤身上几乎支离破碎的衣服,在疾风中剧烈飘动。被鲜血染成黑红色的发丝,也在风中狂乱舞动,他就如同那来自地狱的魔鬼。
      插入血肉中的三支箭,在颠簸中摇动,像是有只手抓住它们在一点点向血肉里面深入,背上的箭除了会传来令人颤抖的疼痛,没有多大的危险。最危险的是腹部的那支箭,入肉三分,只怕内脏都被伤及,董贤紧紧压住,可还是有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滴落在马背上。
      董贤头脑越发昏沉,舌尖都因对抗眩晕而咬出血,几乎要断裂,马的速度犹如是乌龟在奔跑,但不见到刘欣的陵墓,董贤死也不甘心。在“漫长”的路途之后,终于是到了那里。
      然而,在前方不远处,有十几位侍卫守在那里,董贤现在全凭意志力在支撑自己,直接快马冲过去。士兵见董贤的模样,本就有惧意,见他快马跑来,谁还敢不要命的挡在那里,只能任凭董贤冲过去。
      来到刘欣墓前,董贤再也无法支撑的摔下马,眼前一黑,头脑也是短暂的陷入昏迷,待恢复些许神志,费力用剑半支起身子,稍微有动作,全身的疼痛立即袭入大脑,差点又一次倒下。只能先积蓄一些力气,才能站起。
      远处,王莽等人已经追来,董贤跪坐在刘欣墓前,见到墓碑上所刻的名字,他已经到了这里,追不追来都已无所谓。王莽命人去取下董贤的首级,董贤听到这话,并不害怕,最后一个心愿已经达成,很快的,他就能与刘欣携手看花。
      “住手。”云霜从后面跑来,用身体护在董贤身前,前来取首级的人看向王莽,待得到命令后退下。云霜抚上董贤面庞,轻声呼唤:“哥哥。”见他满身伤痕,犹如自己在受凌迟之刑。
      “云霜。”董贤眼中闪现一丝清明,“哥哥以后不能再照顾你,可我知道,云霜一向很坚强,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别人,这次也请你帮我照顾爹和悠儿。”
      云霜心中充满无尽恐惧,不在乎董贤身上有多么的恐怖,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他的生命就不会流走。“哥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云霜,你已经长大,要坚强,哥哥走了,我和他约好的一起去看彼岸花,他一定……。”在那里等我,董贤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实在没力气,面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去。在最后一瞬,董贤脑中一道灵光闪现,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个阳光的笑容:
      刘欣,我知道了,“情不为因果”不是因为什么因果,而是不论什么原因,不顾任何结果的去爱,哪怕注定生离死别。
      “哥哥。”云霜脸带泪水,看着那无力滑下的手,宣告着主人的离世,她的心也在这一刻滑入无底深渊。“你睡吧,一切有我,所有人都会好好的。”云霜脸上是一片绝望的平静,轻轻放开董贤,顺手捡起地上鲜红的剑,一步步走向王莽。
      其它人想拦住云霜,全都被王莽示意退下。
      云霜神色平静,没有一点恨意,突然跪在王莽身前,没有恳求,就像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道:“放过董家的人吧!”
      “不行。”王莽与董家是死敌,他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我答应过哥哥,帮他照顾家人,你要杀了他们,那好,爹,您先为女儿送终吧!”云霜将剑放在颈边。
      王莽躲过剑,扔向一旁,道:“他根本就不爱你,这样做,值吗?”
      “值,至少我在他心中是无可替代的妹妹。”云霜前所未有的坚决,董贤与董沁的关系还不及他与云霜的关系。
      王莽最终只能无奈妥协,道:“好,只要你在一天,董家就平安一天。”从云霜眼中,可以看出她毫无一丝生存下去的想法,王莽用这个方法让她有活下去的力量,“我可以不取他首级,你也可以将他葬在这里,但不能刻碑,不得留坟,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谢谢爹。”王莽可以做到这些,云霜也不再多要求。
      将董贤埋在刘欣的陵寝旁,云霜一直守在一旁,夜里不知不觉昏迷过去。当第二天醒来时,眼前一片火红,又一片墨绿。方圆十米,除了云霜所处之地,一切都是如此,红色的是花,每朵花都生有九瓣,像一只只对天祈祷的手掌翻开。墨绿的叶片也像手的形状,却不是在祈祷,而是万般细心的呵护着火红的花,如捧珍宝。
      可奇怪的是,在同一株花上,有花无叶,有叶就无花。更为奇特的是,董贤所埋之地的小土包上,全是火红的花朵,墨绿色的叶片在它周围,将它捧在“手中”。刘欣的陵寝上,又全是墨绿的叶,火红的花朵围在他们周围,形成两个同心圆,两座坟的中间,是花与叶交错出的一条通道,要把两地相连。
      “这就是彼岸花吗?哥哥,你们可有见到?”云霜喃喃低语。
      一阵风吹来,外面落叶飘乱,而这里一片火红与墨绿,花的美,叶的情,是云霜见过最美的景。发丝吹到眼前,映出一片雪白,一夜之间,云霜满头黑发变白发,脸上除了苍白,没有任何变化,真正的鹤发童颜,背影似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风中飘摇。
      王莽听完严戍禀告云霜现在的情况,怒拍桌面,道:“将史官传来。”
      史官心惊胆战的前来见王莽,听说他震怒,双腿都在打颤。
      没有人知道王莽和史官谈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史书上的字,有多少颗是真。除了董贤的家人,宫中就一位李公公知道刘欣与董贤背后的欢笑和泪滴,这样一场不被人祝福和世人所理解的爱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失落在历史长河的某一处。只留下一段宁愿割袍断袖,也不惊他睡梦的美丽故事。
      对刘欣和董贤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欣做到了对董贤的承诺,至死他都是真心真意的。而董贤,不在乎后世几千年的骂名,鼓起勇气,用他所有去追逐那颗只属于刘欣的真心,最后他得到了,一切骂名都不及这颗心分量重。
      这里像是一片汪洋,一眼望不到边际,海洋中不是蔚蓝色的海水,而是清晨阳光的微黄,但是没有朝气,反而充满死亡的气息。迷朦的雾气阻挡视线,海洋中似有一座桥梁,横贯两岸。待走近,这哪里是桥梁,明明是一块不宽却十分长的陆地。地面上没有动物,寂静无声,除了一种含苞待放的花朵,再没有任何植物,一条直肠小径在花丛中铺展向远方。
      不远处传来铁链声音,领头的人是一黑一白两道声影,后方是被铁链锁住的“人”,约莫有三十之数。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块石碑突兀的立在花丛中,上书“黄泉路“三字。
      领头之人为世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手中乃是锁魂链,后方的约三十道魂魄,都是生前造太多杀戮的人,将带往地狱受罚。为了防止他们等会闻到彼岸花花香忆起生前之事,不愿受罚而逃跑,用锁魂链束住。此时的他们双眼空洞茫然,显然是还处于刚死去的混乱中。
      刚踏上黄泉路,其中一道魂魄人迷茫望向远处还未开放的花朵,脑中忽地涌现出一句话:几十年后,黄泉路上,携手看花,绝不失约。还未闻到花香,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初相识,他是个拥有阳光笑容的男子,照亮他黑暗的世界,再次相遇,万物凋零,他依旧昂让独立。未央宫中的点滴,野游时的约定……,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深刻,直至两人最后落幕的那一刻,都铭记在心。
      这个人正是董贤,他的双眼不再是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看来路,再看向前方无尽头的小径,没有刘欣的身影。突然,锁链崩断的声音显得极为响亮,董贤崩断锁魂链,不是向来路逃回去,而是朝黄泉路深处跑去。
      黑白无常愕然,居然会有魂魄崩断锁魂链,而且是再他两还未发觉的情况下,更不解的是,他不是逃向人间,而是充满期待的奔向地狱。
      “刘欣、刘欣,我来了,你在哪里?”董贤边跑边大声呼喊,可是除了回音,再无声音回应他,“刘欣,你出来啊!你答应过陪我看花的,你在哪里?”董贤眼中泪水早已流下,心痛难忍:刘欣,你又要说话不作数吗 ?我来了,你出来啊,现在我们可以携手看花了。“刘欣。”悲痛欲绝的声音回荡在如汪洋的黄泉上方,却唤不回那人。
      悲伤的声音传入其它魂魄的耳中,似乎令他们有了一丝清明,脸有悲戚,但是没有泪水。鬼本是没有泪水的,除非是那些痴心至极的魂魄。黑白无常也有些动容,作为鬼差,他们见惯了生离死别,看过人世间无数痴情人,最后相忘于死去的那一天,如此痴情的人,也属难见。
      泪水滴落在黄泉路上,像是一场甘露降下,所有花朵在这一瞬间开放,漫天绯红的花朵,却没有绿叶相伴,入眼尽是一片火红,比鲜血的颜色还要妖娆,九片花瓣如向天祈祷的人手。花香引诱心神,所有魂魄发出呜呜声,若是在人间,必令闻者寒毛倒竖。
      无尽的花瓣腾空而起,董贤随之飘上半空,花瓣形成一只巨茧将董贤包在里面。片刻后,花茧炸开,无数火红花瓣如雨点般洒落,漫天飞舞,似冬日片片散落的白雪,很难想象在地狱里能见到这样一幅美景。
      花茧中的董贤大变样,那是一位一身火红衣着,身段妖娆的女子,容貌有与董贤相似的清秀,女子更美、更妖娆。她双眼闭上,恬静的如同睡美人,睁眼的刹那,一切恬静破灭,她双眼射出一道红光,带着无尽的悲、怒,“啊!”清脆的声音长啸而出,没有悦耳的动听,像是来自地狱深处不甘、狂怒,回响在空荡的黄泉路,令黄泉路如遭受地震,摇动不已。
      黑白无常还未出手稳固周围,虚空中出现十六个金灿灿的字,如太阳般刺眼,它始一出现,黄泉路不再动。与此同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刻三生,不坠忘川,永堕轮回,世世相错。”十六字化作有形的实物压向女子。
      十六字将她压在虚空中,女子竭力对抗,怒问上天:“玉帝,我不服,我与彼真心相爱,为何你要拆散我们?”
      “怪只怪你们违抗朕的旨意,私自见面,彼和岸不应相见。”
      十六字突然爆发出更为璀璨的光芒,将名为岸的女子法力封住。彼岸花,花妖名彼,叶妖名岸,两人不可相见,最后忍受不了相思之苦,违背玉帝的命令,私自相见,被罚永世轮回,世世不得善果,生前记忆不刻三生石上,死后魂魄不坠忘川,永世轮回,并且永受离别之苦。
      “岸仙子,请随我们走吧!”。知道她的身份,黑白无常十分恭敬,敬他们对爱的执着和追逐。这一世,竟然让岸投身为男子,没想到仍旧阻止不了两颗心的靠近。
      “彼在哪里?”岸问道。
      “仙子,你应该知道,忆起往事的你们不可能见面,他已经进了轮回。”
      “我明白了。”岸不再问,她知道彼和岸不可以见面,董贤和刘欣,根本不可能携手看花。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两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三生石上,他人都可在上面见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彼和岸却见不到,他们的一切都不会刻在三生石上。三生石旁有一株彼岸花,伴石而生,因岸的到来,更加火红妖娆,“帮我记住他。”岸对着彼岸花轻语,将这一世的记忆注入花瓣中,那片承载着今生记忆的花瓣更加鲜艳欲滴。在岸所不曾见到的背面,有一条细如丝的墨绿色线条,因为它的点缀,花瓣愈发美丽。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彼,来生再见。”不管来生我们变成什么样,我依旧会爱上你。随着岸的离去,彼岸花朵瞬间枯萎,不见花,不见叶。花叶虽不可相见,却可同时枯萎,一切都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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