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遗梦》山花子

30、批命之言

　　“姨姨何苦为了这点小事折腾自己的身体？还是好生吃药将养，过两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阿晚受了王凝之之托提前来给王郗氏看病，不过她不太配合，为的就是她喜欢王凝之那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小事？阿晚，你勾得我家凝之忤逆长辈真的只是小事？”
　　“姨姨，阿晚没有让凝之哥哥忤逆长辈，凝之哥哥能向您提出来娶阿晚为妻，阿晚已经很高兴了，凝之哥哥能够珍惜阿晚一片痴情，阿晚自也应当成全他拳拳孝心，回头阿晚会劝他，不会让您难做的。”
　　或许是阿晚的让步太过容易、言语太过真挚，以至于王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强撑着身体又问了一句：
　　“阿晚，你真的答应不再纠缠凝之？”
　　她怎么能这样子咄咄逼人呢？她都已让步不再执着于正室之位了，阿晚眼中满满的难以置信，只觉得王夫人不似从前慈和。
　　“姨姨，阿晚没有纠缠凝之哥哥，我们是两情相悦。”
　　“可是有你在，凝之就算娶了别人也难免怠慢妻子，阿晚，别以为成了太后义女、封了公主就能如何，只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凝之性子温吞，不擅经营，所以更需要一个高门大族的媳妇儿，阿晚，你莫要误了他。”
　　原来是为了他的仕途，阿晚浅浅地叹了口气道：
　　“真正要误了凝之哥哥的是姨姨才对，若按照姨姨的安排，凝之哥哥娶道韫姐姐为妻，委实算不得幸事。”
　　“你什么意思？”
　　“姨姨定然知道我阿爹擅推命之术。”
　　她不是服软的性子，被人逼到这个份儿上硬来不行，顶撞长辈也是不孝，何况惹得王凝之生气反而不好，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一茬，见她眼底闪过好奇，略顿了一顿道：
　　“要说道韫姐姐，出身名门、才学过人，谢家眼前已有崛起之势，安石叔又是位极人臣的命数，其余谢家子弟中，她的亲兄弟阿羯最有前途，将来谢氏的荣耀定然堪与琅琊王氏比肩。不过她与凝之哥哥本没有夫妻缘分，若勉强结缘，不只琴瑟不谐，晚年甚至有灭门之难，固然做她的夫婿少不了高官厚禄，可前提是有命享用，不然纵是满门富贵也无人传承，姨姨说是也不是？”
　　“阿晚，我虽相信杜道首能掐会算，但你说的话却只能信一半。”
　　“姨姨信也好，不信也罢，阿晚的心是尽到了，凝之哥哥和谢家解除了婚约以后，命运变数极大，只看将来娶的妻子如何罢，不过有阿晚在，绝不会任凝之哥哥受到伤害的。”
　　说着便要告退，走到门口又被她唤回来，老夫人脸上的犹疑让她明白这招走得还算成功，想不到推命这种迷信的东西，也能帮上忙。
　　“你阿爹只是凝之推了命？”
　　“其他人的也有，不过王家儿郎的命数……”
　　阿晚这一招极狠，话说一半，可未尽之意却非常明显，惊得王老夫人一身冷汗，那病倒立刻有了三分起色。也是，放在任何一个母亲身上，都不能做到淡定无比，只是她不怎么相信阿晚，这小丫头从小就眼睛滴溜溜的一肚子诡计。
　　人活着就算身体不好，精神也得好，否则还真挣不过老天，阿晚是上午到的王家，晚上王老夫人就从床榻上下来。虽还没气力走动太多，不过摆张椅子在廊下坐坐，也比在卧房闷着好，这个时候儿女绕膝，夫君也在一旁笑着看她，只觉得生活再美好不过了。回忆起闺阁时候的风光，经过东床选婿的佳话，她的夫君有多信没有这样守在家里了？他是个追求的人，可是往往不能满足女子期待的相守。
　　“夫人看起来好多了，阿晚丫头的医术果然精湛。”
　　“哎，卧床这以久，也真是老了。”
　　“莫说这丧气话，孩子们孝顺，只管享福就是了，你不是素来喜欢道韫丫头的吗？她和玄之的亲事，我已和安石说定了，之前没和你说，也是怕他不答应，毕竟有些委屈了道韫丫头。”
　　“这原是好事，不知杜道首几时能到？请他给孩子们排排八字，我方能安心。”
　　原本就有些迷信的王郗氏，被阿晚神叨叨一吓唬，由五分变成了七分甚至八分，不过此时的人的确比较信这个，就连王导都请郭璞占卜过。
　　“凝之已经叫人送了信，后日便到。”
　　作为救治了主母的有功之人，阿晚在王家再次受到了贵宾级的待遇，就连素来看她不顺眼，瞧不起她没节操的王献之都对笑了好几回了。
　　“阿晚，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你如今已经长大了，很不该如此抛头露面。”
　　王玄之白了一眼这个比凝之还迂腐的弟弟，教训了一句：
　　“操之，咱们待阿晚如同孟姜一般，哪需要如此忌讳？”
　　几个兄弟除了王凝之还在路上，其他人意外的都在家里，就是因为母亲病了，本来阿晚对王操之印象不深，仿佛就是因为他避嫌的缘故，私下不大说得上话，真心想不到今天会被他这样喷上一句。
　　“就是就是，操之哥哥难道没有把阿晚当妹妹？”
　　巧笑兮兮地给他挖坑，原本阿晚就漂亮可爱、招人喜欢，除了贵气上比不得王孟姜上，如今筑了基，更是灵气逼人似小仙女一样。一时让王操之看得失了神，还是王献之扯了他一把，才免去被阿晚取笑，可他还是没有错过阿晚眼底的得意。瞥了一眼大哥，见他忙着安排吃食，赶紧‘哼’阿晚一声，却令几个在座的哥哥低声笑了出来，妹妹王孟姜更是冲他比了个羞羞脸的动作。
　　“知你爱吃，特意叫厨房烤的。”
　　“大……大哥，这是什么？”
　　王献之难得地变了脸色，他们这么公子最注重仪表姿容，既使饮酒进食时也保持端庄俊秀，大哥怎么可以让人呈猪蹄子上来？
　　“小七七，这个是烤猪脚喔！”
　　“不要叫我小七七……你……你……”
　　王献之正处在变声期，嗓子说话有点难听，轻易不肯开口，但阿晚总能挑得他火大，明明跟他年纪差不多，居然叫他‘小七七’，真是，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他回神看到一身仙气的阿晚美滋滋地啃着猪蹄时，桃花眼立时睁大了，仿佛不赶相信一般。
　　“嗯……真好吃啊，怪不得阿喜欢。”
　　“喜欢就多吃点，不够了再让厨房做。”
　　除了王玄之，几乎所有的王家儿郎都被这两位‘淑女’煞到了，吃得唇边都是油腻胶质，一个吃完了还嫌不够，再来一个，阿晚也就罢了，孟姜可是他王家教养出来的名门闺秀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故事里，王操之迂腐地真是很叫人生气呀！仔细看了《世说新语》，如果王家男人都是这样的，那么怪不得招人恨。
陈献女请王操之，王操之不悦，以其礼教之，不听。王怒，遂以鞭鞭其面而逐之。女归，泣告于陈。陈闻之，既怒且惭， 复鞭其女。翌日，亲缚其女而复请王操之。王操之悦，以其知礼，遂与之交欢，旦日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