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准淮

2、少年与少年（下）

　　十七那年父亲带他上京。

　　那时京城正是一派花红柳绿，有着蹁跹的少年和柔美的女子，还有多转的流水和飘摇的长柳，美的像个梦，让衾念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眼。他回头看着父亲告诉父亲他喜欢这里，有多么喜欢这里，喜欢到将来也要在这里生活，也要找一个这里的女子成亲，在这里伴着这温柔的梦终老。父亲笑着摸摸他的头没有答话，眼神温柔的像是在看十年前那个小衾念。
　　那天晚上，父亲带他去了京城里最好的酒馆。点了最好的酒菜教自己的儿子品酒。
　　“念儿，这里的桃花酒在别的地方可是不多的，来，尝尝！你定会喜欢！”
　　“父亲，我不能喝”衾念皱着眉把酒杯推远。自己向来是沾酒就醉，父亲怎么会忘了呢。
　　“哈哈哈，男子汉怎么能不喝酒呢！来来！今天这酒你必须喝！”
　　眼看是推拒不过，沈衾念还是得抿口酒。想象中的那股懊恼劲并没有出现，倒是一股幽幽的清香，带着点涩嘴的甜，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父亲！这酒怎么那么好喝！”
　　抬眼兴奋的看向父亲，却看见父亲不知何时红了的眼眶。

　　“.....父亲？”

　　“没事，父亲没事。就是看儿子这么大，都能喝酒了，心里高兴！高兴！哈哈哈哈，来念儿喝！你和他一样，只能和桃花酒，喝不醉桃花酒！哈哈哈哈......”

　　“父亲，你今儿怎么了，可是想念母亲了？”衾念拿不住的说，他觉得父亲有事瞒着他，理智是让他趁着父亲这时刻问出来，不然这辈子他恐怕问不出什么，可是，潜意识的，他不愿意碰这个话题。

　　沈父低头灌了杯酒，说“念儿，父亲对不起你。”

　　风马不相及的答案，让少年的不安加重。但是他却仍旧没说出来，沈衾念传了他母亲的性格，很能憋住气。

　　“父亲，你永远都没有对不起我”当时的那个少年是这么说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信任，和未出尘世的天真，他当时，是的确真切的爱着他的父亲，爱着他的母亲，爱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世界先爱了他，对他那样的温柔，他怎么可能不爱这个世界。母亲告诉他，在不远的将来，这个世界还会带给他一名漂亮可人的女子，然后他会牵着那位女子的手，举案齐眉，踏遍尘世风霜。

　　沈父脸上神情莫变，看着儿子的脸许久最后释然一笑，“哈哈，儿子长大了，懂事！今晚孟兰节，别拘在我这！出去玩玩，记得早些回来。”说完还哼起了家乡的小调，表示儿子别来打扰自己。

　　沈衾念很自然的出门去了，他还没看够整个上京的繁华和美，父亲的异样，他注意到了却无法再深想，因为此刻他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罢了。所以他自然不知道，父亲在他走后嘴里的调子是怎么从咿呀低语变成嚎啕大哭，也更不懂父亲将一坛桃花酒一个人，混着眼泪，喝的精光。

　　街上很漂亮，张灯结彩，来往的人群都穿着漂亮鲜艳的衣，这样的节日里，空气里仿佛都是满满的蜜糖的味道。沈衾念在街上走啊走走到了一条湖边。湖里尽是达官显贵的锦色彩船，白天微绿的河水被大红灯笼照的亮晶晶的，就像是漫天星子都来这湖里洗了个澡，星子回天上去了，它们的光芒却因为眷恋这多姿的尘世留了下来。

　　沈衾念站在湖边看着穿上欢喜的人们自觉地也十分欢喜。他本身就长得美，这朦胧的月光照的他孤孤弱弱，衬得越发恍然若仙，旁边路过的人也都爱往这个俊俏的小子瞄两眼，那些未嫁的姑娘更是绕着他身边不肯走，但是沈衾念却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全部集在湖中央那艘最漂亮的船上。心里想的是那船有多么多么的漂亮，做船的有多么多么的花心思。

　　卫啸宁十五的时候听到说书的马老爹诋毁他的时候气的跳脚，但是过了几年，他还真的成了个纨绔子弟，喜欢穿锦衣华服吃山珍海味走马看花，更爱有事没事提个扇子到秦淮湖上坐着皇上当年赏父亲的大船风流一把。当年那个细长眼瞪得老圆的少年也就这么不见了，他家里就剩母亲，不大管他，所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孟兰节那天，卫浪子把他的狐朋狗友都叫到船上，又到秦淮管里叫了一帮姑娘助兴。姑娘们一个个瞅准了金主猛劲往卫大少身上贴，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这美人送到嘴边的酒就算是刀子做的也得喝，要是推拒一下，姑娘就撅个小嘴在那里不依。刚开始卫啸宁把这当情趣，到后来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能在众人调侃声里狼狈的冲出船舱，更惹的姑娘们娇笑不断。

　　“呼 ——怪不说孔子老先生说女子猛如虎,今公子我算是见识过了。”卫啸宁摊在小厮身上，说些不明不白的混账话，衣衫不整流里流气，小厮就诞的脸笑嘻嘻的。

　　“公子，你看那里那个白衣服的人长得好不漂亮！”

　　卫啸宁顺着小厮的手望去，嘴里还嗔怪这这眼真尖。然后就突然不能言语了。

　　也许是酒气，也许别的原因吧，一团热气就这么从左眼角下的那个泪痣开始，充溢了全身，整个人一下觉得好轻好轻，反应过来后全身又抖得厉害，耳边先是嗡嗡的，全世界的的声音都争着向耳朵里挤，然后，整个世界就又突然安静了下来，身后的男女调笑声仿佛变得很远很远嘈杂的声音也不知去哪了，时光一下被拉得老长，长得足够让那个在月光下的白衣身影把那个有关死去的李嬷嬷的记忆都痛快扯出来。手，不由自主的摸上了泪痣，眼角的泪痣烫的让人不由自主的留下眼泪。

　　卫啸宁又摸了摸脸，湿漉漉的。恍惚间又好像听见小厮在旁边担心的喊着公子，不过卫啸宁不想去答应，也没法答应，满脑子的影像，都是那个人。满到大脑都拒绝了思考。

　　嬷嬷，我想，前世在我耳边流泪的人，我最终还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