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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圣旨归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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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亲后,呼延澜除却隔三日回一次鸣沙山打理互市,其余时间皆往林汐住处跑,慕容守知她心事,也不干涉。
今日呼延澜依旧是午后来了,林汐却还未睡醒,小茗便给她置了个座,拿了些床边摞着的文书给她,道:“若无事就帮着批批公文吧,也就趁他睡着咱们能碰碰这些东西。”
呼延澜蹙眉望了眼床边那几摞公文,接过小茗递来的那册翻开看,反复看了几遍,叹道:“我看不懂这些汉文。”
小茗这才想起来,朝廷的公文修辞艰涩,呼延澜是怎么也看不懂的,便取了几册鲜卑文的交给呼延澜。
呼延澜看文字是自己认得的,认真批了起来,半晌想起什么,抬头问小茗,“这些鲜卑文的以往也是他自己批的?”
“嗯,我家少爷学了些鲜卑话,虽说得不好,但却认得书面的。”
“几时学的,我竟不知道。”说罢呼延澜又低头去看公文。
小茗看有她守着,便戴了草帽,退出门去,道:“我出去一趟,少当家替我看一会儿,药坐在灶上。”
呼延澜随口嗯了一声,心却没记住。
坐在小凳上十分别扭,呼延澜干脆抱了几册公文,坐到书桌上去看。
书桌上本摆了一叠纸,裁得整整齐齐,上面的字迹亦是刚劲清秀,像是林汐所写。她不敢动这叠纸,便俯身去端详。完了,第二个字她便不认识,浮x茶录。
她许多字词不认得,但粗粗看了一遍,仍能分辨这书大意是说什么的。其中记录了各类茶的历史、产地、特征、口味和饮用方法,又独列一章讲了西北各民族的饮茶习惯和互市从无到有过程的记录。
若说是林汐毕生的心血,也不为过。
呼延澜突发奇想,起身去林汐储茶的屋子里一样拿了一小撮,分别包好,没记名字,又拿回书桌上,对应着茶录中的描述认茶。
她一直记得那日张棣的话,朝廷若真调了他走,秦州这边恐怕无人接他的担子。康十一一莽夫,心思不够缜密,土二几人更不必提,沈熹已年老卸任,慕容守又忙得难以抽身,自己若不接过担子,恐怕毁了林汐这段时日来熬出的成果。
许是听到了呼延澜几度开门的声音,林汐抬抬干涩的眼皮醒了过来,待看清书桌上那人,哑然唤道:“阿澜来了。”
呼延澜抬眼,笑道:“看看几更天了,你越来越会贪睡赖床了。”
“抱歉。”林汐想独自撑坐起来,却手上失力,摔了回去。
呼延澜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将人扶了起来,又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轻斥道:“非得起来干什么?”
“躺着闷。”林汐靠好,又瞥了眼书桌上的场景,问道:“你学认茶呢?”
“嗯,我替你打理互市,不认得这些怎么行。”
林汐微微笑道:“拿过来我教你。”
呼延澜将茶叶包拿到床上,挨个解开。
林汐指了一包形似衫松叶的茶叶,问呼延澜。
呼延澜想了想,答道:“峨嵋竹叶青。”
林汐摇头,“是宝洪茶,你且闻这两种茶的味道,宝洪锐利冲鼻,竹叶青则更清鲜。”
呼延澜拾起两片茶叶一闻,果真差异不小。
林汐道:“识茶不能只看叶形、白豪,还要闻其味,观其汤色。”
呼延澜拿起一包颜色深绿的茶叶,“这是什么?我拿的时候它就没有签。”
林汐看着那茶叶愣了片刻,道:“我原先自己制的蒸青茶,做末茶用的。”
呼延澜听到新鲜事物,瞪大了眼睛道:“末茶?书上写了,我没喝过,下次给我尝尝吧。”
因为当初一碗末茶多少人搭进了性命,林汐将茶包拢了口,苦笑道:“此生不想再制了。”
呼延澜不明所以,歪头问,“为什么?我看你茶录上说末茶已经失传,既然你会,为什么不做了?这下又要失传下去。”
“不想就是不想,哪有为什么!”林汐低声吼了一句,接着埋头捂嘴咳了起来。
呼延澜第一次见林汐发火,瞬间被吼懵了了,回过神来才发觉林汐又咳得厉害,忙在枕边找药。
翻遍了枕头也不见药瓶,呼延澜不敢犹豫,情急之下去翻林汐身上。
林汐双眼泛红,盯了呼延澜一眼,手指缝里渗出血来。
呼延澜吓得不知所措,钉在原地不动了。
“小茗干吗呢?药都烧干了。”此时张棣自摇着轮椅,单手端着药碗推门进来,看见眼前场景也惊了一下,随即放下药碗飞快摇了过去。
张棣取出针,问一脸茫然的呼延澜,“怎么回事?”
呼延澜内疚,捏着被单道:“我不知怎么,惹他生气了。”
张棣看了眼那散在床上的深绿茶叶,顿时明了,道:“不怪你,去倒杯热水来。”
张棣几针下去,林汐止住了咳,迷迷糊糊地被张棣揽在怀里擦脸喂水。
待意识复又清明回来,林汐推开张棣,自己靠到床框上,抬眼却见呼延澜垂着张脸坐在一边,喘了口气道:“阿澜,是我无端迁怒你了。”
呼延澜摇了摇头,抹了把额角的汗。
张棣看了呼延澜一眼,道:“少当家脸色不好,我给你把个脉吧。”
呼延澜这几日也确实歇不好吃不下,便伸出手去。
张棣挑了挑眉毛,“胃口如何?月信好不好?”
呼延澜虽是鲜卑人,却也觉得害羞,红着脸摇头。
张棣把了一阵脉,对林汐笑道:“恭喜恭喜,你有小侄子了。”
呼延澜瞬间红了脸,怔然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是想象不到里面竟住进了个小宝宝。
林汐更是坐了起来,笑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初秋暑气未消,影响胃口,我给少当家开几副开胃的药,免得饿到孩子。”
“多谢木大夫。”
林汐思及两人成亲不久,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张棣道:“两月了。”
“是在成亲之前。”林汐笑着去瞥呼延澜,“你们主意太大了,我得说说慕容守。小茗呢?去府衙给那混蛋报个喜。”
呼延澜这才想起来, “小茗方才出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小茗走时没锁门,现下院子里涌入不少人,十分喧闹。
呼延澜竖起耳朵,听到慕容守的声音,扑哧一笑道:“慕容狗怎么这就来了?”
她起身出门,望见慕容守一身官服立在院子里,扑了上去。
慕容守被她冲得一愣,环住她的腰,将人放了下来,压着眉头低声说:“别闹,有正事。”
呼延澜这才注意到院中站了几个公公打扮的人,捧着个明黄的丝绸盒子。
小茗迎过来问,“金陵来人带了圣旨,少爷睡醒了么?”
圣旨?呼延澜一惊,敛住笑容道:“醒了,咱俩进去叫他。”
呼延澜本想和小茗扶林汐出来,没想到林汐竟是怎么也不肯,一路扶着墙,几天没着地的腿缓缓迈开,自己挪到了院子里。
那传旨官在宫中是见过林汐的,那时林汐执掌苦口司,御前红人做得好不得意,如今瘦得如枯树一般,也没了原来的风采。没想到贬官一年多的时间,竟成了这幅模样。
林汐也看他眼熟,颔首打了个招呼。
“林汐接旨。”
“臣在。”
慕容守伸手扶住林汐,众人跪拜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州茶马使林汐为官清廉,政绩斐然,拜苦口司典使,即刻回京赴任。’”
林汐颤着双手接过圣旨,合眼叹息,拜道:“臣领旨,吾皇万岁。”
“林大人快快请起。”传旨官将林汐扶了起来,对着身后一个高颧骨、官服打扮的人引荐道:“陛下担忧回京路途颠簸遥远,特让何太医一起过来,陪大人一路回去。”
“辛苦何太医和李公公千里迢迢跑一趟。”林汐咳了几声,问道:“公公可知陛下突然叫我回去所为何事?”
李公公答道:“东瀛使团要来了,这次来斗茶的还是那个石下利,少了林大人可不行。”
林汐曾在四年前的斗茶大会上见过石下利,那时林汐还未做上苦口司典使,只是作为国子监的学生,跟在一旁观摩斗茶。石下利是东瀛茶圣,炒过的茶堆了半臂高,而大尧这边只有一半不到。林汐看得心急,正犹豫间,被江晚青一把推了出去。
林汐没台阶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向老皇帝请了罪后代替原本的茶官炒了一锅青叶。一身学生服,尚显稚嫩的林汐捏着茶叶慢慢堆高,眼看不能再堆了,缓缓停下手。最后一丈量,林汐那堆竟是比石下利的高出半寸。
茶堆得越高,说明茶炒得越到位。
林汐一夕成名,不久便执掌了苦口司。
石下利虽以东瀛茶圣之名输给了林汐,但两人却有君子之交,他还曾评价林汐是大尧最有天赋的茶者,未来不可限量。
然而对于如今的林汐,却没什么未来可言。他甚至不敢再见石下利,怕他见到自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林汐问道:“陛下要我几时出发?”
李公公道:“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