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众叛亲离 ...
-
程瑀自晨起便心神不宁，像是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踌躇间想起了那个与自己赌气誓要配出解药的人。
当初苗医配出解药尚且赔了十数人的性命，他一个人如何配得？
被想见张棣的念头折腾得坐立不安，程瑀放下手头诸多事务，易了容踱步来了医馆。
“糊涂！”见屋内之人对着桌上一排药碗又喝又记，程瑀气急，踹开房门就冲将进去。
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你瞎折腾什么？”
张棣任他捏着手腕，随意一抬眼，不咸不淡地答道：“试药啊。”
“试你大爷！”程瑀被他这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得更急，又不敢真去摔了桌上的药，只把他手中的药碗夺下摔在桌上。
张棣从未见过程瑀如此直截了当地骂这些幼稚的浑话，抿嘴笑了笑道：“七爷忘了？在下没有大爷。”
“张棣！”程瑀恼得更甚，揪住他的衣领将人带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恶心我还是恶心自己呢？你就这么想看我身败名裂，被金陵那狗咬死不成？”
张棣被他勒得喘不上气儿，依旧揶揄道：“你们一窝的，他是狗，你是什么？”
程瑀一巴掌还未抽下去，又听他眯起眼睛悠悠道：“程瑀，世上并非人人要害你，你何必浑身是刺。你将世人害尽了，称孤道寡，众叛亲离，你会快活？”
程瑀未料到他会猛然说出这话，心里一软，指尖僵了僵，收回手道：“浑比如今快活。”
张棣轻轻握住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拳头，徐徐道：“你从小嘴硬，我便怕你自己拧着自己，才一路跟着你。日后你需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别再怄气耍狠。你这心性若不改改，伤的终究是自己。”
程瑀听得心慌意乱，随口斥道：“你以前从不敢管我，如今这般啰嗦，是我太纵你了。”
“年少不懂事，不知孤身一人竟是这样的滋味，所以才一味听你的。”张棣弯起眼轻笑两声，眼神随着风飘到窗外，“不过都好了，爹……娘……你们来了。”
好端端的哪来的爹娘？莫不成是闹鬼了。
程瑀狐疑地随他看去，窗外空空如也，半个鬼影都没有，唯有风吹窗棂咣咣作响。
盯着窗外的工夫，手上的重量一沉，让程瑀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耳边飘过那人的声音，“你将世人害尽了，称孤道寡，众叛亲离，你会快活？”
称孤道寡，众叛亲离……
程瑀堪堪回过神来，颤着胳膊将人打横抱到床上，替他抹净鼻下流出的黑血，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众叛亲离……众叛亲离……”
程瑀抽了口气，照着人抽了一巴掌，“混账！”
见那人闭着眼没反应，他反手又是一巴掌，“竖子！”
嘿嘿一进门便碰见这么一幕，扔下药碗就冲了过去，扒开程瑀给了他一拳。
程瑀看清来人，气头更盛，侧身回敬一拳，“你师父试药你也不拦着？你个吃白饭的，枉你师父对你这么好！”
嘿嘿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又挥回一拳，喝道：“他试药还不是拜你所赐，你个王八蛋！”
程瑀看了看火冒三丈的嘿嘿，眉宇间再无半分痴傻之色，又砸下一拳，“你他妈装疯卖傻！”
嘿嘿朝他膝盖的穴位上一踹将他撂倒，欺压上去，“我装傻你还装死呢！师父这一年抄的佛经都算是给狗写了！”
嘿嘿身量未长开，终究打不过程瑀，被他反压在身下猛揍了几个来回，呼呼喘着粗气。
程瑀眉毛一挑道：“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喘了一阵，各自冷静了下来。嘿嘿扒开他虚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撑着地坐起身，“别打了，救人。”
程瑀经他提醒摇了摇脑袋，颓然坐回床边，耷拉着脑袋没有动作，眼底的寒意又透了出来。
嘿嘿捂着脸站起身，给张棣扎了延缓血脉流动的穴位，问道：“解药呢？”
程瑀伸手从怀中摸出个瓶子，捧在手里出神。
眼看嘿嘿伸手要抢，程瑀手指一收，紧紧握住了药瓶。
嘿嘿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恶狠狠地剜他一眼，“你不救他？”
一旦给他吃了解药，以他的医术定能复制出无数的解药，那自己的最后一着也算败了，再无扳回一局的可能。程瑀低头看了看张棣，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瓶，迟迟没有动作。
嘿嘿看出他的迟疑，眼泪在眼中打转，回身从书柜里搬出一摞纸，砸在程瑀身上。
满屋的白纸随着风飘舞着，让程瑀觉得眼前有点模糊。
程瑀拿起一张，地藏经，再拿起一张，往生咒，一张一张，尽是那人亲手抄写的超度亡灵的经书。他抱起几张佛经，捏紧贴在身上。
嘿嘿转过身，缓缓蹲下，道：“师父为了你全家都没了，又背了林大人一家的命债，这一年日日夜夜只想替你还债，可在你心里他却一文不值。呵，他是看走眼了，早知你是这样的人，又何必要写这些东西，让你死了倒干净。”
嘿嘿抹干眼泪，拾起地上的佛经撕了起来。
程瑀仰头片刻，叹息一声道：“别撕了，我救他。”
一直到申时程瑀都没回到居所，舒云心下不安，又不敢声张出去，只得自己满城找起人来。早上方得了金陵那边的消息，皇帝病重，礼部已经备下了，这个关键时刻人居然没了。
将程瑀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了一圈都没他的人影，最后舒云摸到医馆，在门口想了想走了进去。他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希望程瑀不在医馆，而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林汐就在隔壁，慕容守也时常过来，这个地方实在不太安全。舒云正想着，遥遥望见窗内一个身影很是眼熟，走近一看，正是程瑀。
床上睡着一人，看模样似是上次那个阻止自己杀林汐的人。
未等他再上前一步，头顶上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他敏锐地躲到檐下，拔出半截佩刀握在手中，扯得肩上的伤隐隐作痛。
一条刀穗从房檐落下，舒云正要挥刀去砍，定睛一看，却按下了刀。那刀穗的木牌上刻着师父的字，破风。
房檐上又传来一声猫叫，刀穗晃了晃，像逗猫似的。
舒云会心一笑，翻身上了屋檐。
“呦，师弟。”康十一看舒云翻了上来，收刀起身，回头冲他抱了个拳，“好久不见。”
“师兄。”舒云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明明刚打过一架，怎就好久不见了。
康十一上前按住他有些僵硬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咱们兄弟上次光顾着比试可没好好打个招呼，这么些年了，你小子总算想起回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康十一嘴角一弯，眼中莫名添了些寒意。
“师门都不在了，还回来干什么？”舒云不自在地在康十一身边坐下，抱着膝盖，晃着刀，望着秦州城的层层屋檐。
康十一扫了眼他的刀道：“听说你在锦衣卫干得挺好的，这次回来是公干？连绣春刀都换下了。”
舒云斜斜剜了他一眼，道：“大内机密，无可奉告。”
两人就这么互相试探，明知故问地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舒云实在觉得烦了，刀枕着头躺下，道：“你这脑子还是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你为什么跟他？”康十一察觉他瞪着自己，挠头解释道：“就是那谁，七皇子。要不是那天晚上我正好在院子里，我家大人就要作你的刀下冤魂了。”
舒云欲言又止，别过头不再看他。
“喝酒。”康十一解下自己腰间的酒囊，在舒云眼前晃了晃，又像逗猫一样。
舒云打走他的手，哼了一声道：“你别想把我灌醉了套话。”
康十一不管他，径自咬开酒壶盖，咕噜咕噜喝了起来，末了抹了把嘴，道：“好酒，好酒！不愧是师父酿的义金兰。”
舒云腾地坐了起来，抽了抽鼻尖问道：“这是义金兰？”
康十一嘿嘿一笑，“如假包换。”
“给我尝一口。”
康十一侧身避过他的手，舒云又伸手来抢，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酒还安安稳稳地在康十一的手里。
康十一笑道：“别看你在锦衣卫风光，野路子没我耍得熟，师父教你的都太死板了。”
“不给算了，埋汰人作甚？你这人一贯没趣。”舒云往外挪了挪，坐得离康十一远了几寸，用刀鞘戳着瓦缝道：“长得也不好看，也不知道师父喜欢你哪儿了。”
康十一跟着挪了过去，“就跟师父不喜欢你似的，我看全师门他最疼的就是你了。”
舒云一回头险些撞上康十一的脸，推了他一把道：“那我走的时候他不给我义金兰。”
“祖宗，你是去京城当卫官儿的，给你酒不是误你事吗？”康十一狗腿似的把酒塞到他怀里，坐在一旁看他喝着酒。
舒云虽然年纪渐长，但行为举止还似少时一般孩子气，这么个心思纯净的人，怎么就被程瑀利用了去。康十一越想越恨，冷不丁敲了他脑袋一下，道：“喝了酒赶紧说吧，怎么回事。”
舒云闹够了，换回平素里淡漠自持的锦衣卫样子，望着夕阳叹了口气道：“师兄，你也别怨我。我们这些人看着风光，其实无非就是主人的狗，他让我杀谁，我就得杀谁，没有选择的权力。”
康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是你现在已经不在锦衣卫了吧。”
舒云惊愕了一下，旋即尴尬地笑了，“是啊，可是我的命脉被人握在手里了。”
“师兄能帮你什么？”
舒云摇头，“我的妻儿被扣押在金陵，七皇子说，等到他的军队打到金陵才能让我们见面，你帮不了我。”
“凡事无绝对。”康十一笑着起身，对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我走了，你先跟着他，有了消息我来找你。”
“师兄……”舒云捧着酒壶站了起来。
康十一走了两步，回头冲他摆了摆手，道：“师父他老人家死前一直念叨你呢，可别让他失望了。酒留给你了，就当个念想吧。”
“左涟。”舒云迎上康十一的目光，咽了口吐沫道：“或许在左涟那儿。”
舒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兀自收好酒壶下了房檐。康十一颔首笑了笑，走了几步跳下隔壁的房檐。
林汐此时方睡醒，刚要靠坐起来，就见屋中进来个人。
“你怎的来了？小茗呢？”
“厨房呢。”康十一扶着林汐坐了起来，伏在他耳边，低声道：“通知殿下，清查左涟府邸。”
林汐不明就里，“你……”
康十一给他盖好被子，取来笔墨和纸，盯着他求道：“救我师弟。”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众叛亲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