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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蛰 ...

  •   命运似乎是沿着一条不确定的轨迹前进,当你站在前方的时候,你看不到更远的远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只有走过去,才能将风景纳入你的眼中:到底看到的是鹏程万里、江山似锦,还是幽径小道、荆棘密布,取决于过程中的每个选择。

      很久以前谢橘灯并不相信选择确定结果论,因为她始终觉得过程充满了各种变数,就像数学里的变量,添加的变量越是多,就越是难以得到一个解。越是了解就越是明白,越是经历就越是感叹,从此对生命,对命运,充满了敬畏。

      然而这并不代表服从安排。
      她没有一个好的开始。
      但她试图给自己创造一个好的结局,所以她努力再努力,走好自己人生的每一步路。

      谢橘灯关于童年的记忆,开始于一场家庭纷争。
      这场纷争谢橘灯并没有亲身经历,她当时被母亲谢怀直接塞进屋子,叮嘱了她一句“别出来”,然后匆忙跑出去,还没有忘记落锁。

      这是一个小型的农家四合院,东屋和堂屋住人,西边是牛棚,牛棚旁边是猪圈,猪圈旁边是一排鸡笼,鸡笼的拐角是厕所,厕所的另一处拐角就是南面了,是一个驴圈毗邻十多平方米的小屋子。

      纷争就是在这个小屋子旁边,临近大门的地方发生的。

      谢橘灯扒着床头,眼睛穿过窗户往外看,因为玻璃很多年没有擦过,上面积满了尘垢,所以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大娘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大门是铁皮的,被敲的哐哐响。

      之后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谢橘灯的老家,称父亲的兄长为大爷,称父亲兄长的配偶叫做大娘,这称呼谢橘灯极少喊出来,大多时候她都沉默的在一旁,存在感极低。

      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声音交织在了一处,嗡嗡的,谢橘灯什么也没听出来,只能从偶尔男人发出的声音中分辨出来情绪,大爷很愤怒,爷爷很生气。

      而奶奶的声音在其中就弱了下来,赵展父亲没有发出声音,赵家的男人大多沉默。

      “这家别过了!分家,分家!”大娘的声音十分尖锐,过肩长发平时打理的顺顺当当,这一会儿劈头盖脸,十足泼妇。

      谢橘灯不知道他们到底因为什么起了争执,以至于大娘又是要分家又是要自杀,她从外边进来前看到她把玻璃碎片架在脖子上,朱红的血蜿蜒而下,语气歇斯底里。

      她只知道大娘家好像有个小弟弟死了。
      还是不小心在被窝里闷死的。
      这些从旁人嘴中听到的东西,谢橘灯从来只会像是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她虽然年幼,但还是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开口问的。

      这些赵展父亲从来不会告诉她,妈妈也不会说,只会说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谢橘灯只看不说。

      说多错多,无论说得多讨喜都不会被爸爸爷爷奶奶喜欢。
      她姓谢,不姓赵,这一点从同村同班小朋友的无数次嘲笑中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虽然玻璃像贴了磨砂纸,仍能隐约看到现场的轮廓,谢橘灯看到大娘拿着碎了的玻璃比划,赵展父亲架住了她,大伯也束缚了她的手臂。

      “天杀的没良心的啊……我的儿啊……”大娘哭的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哽咽并且大声斥责奶奶,“要不是……要不是你们忙着地里不看孩子……能……我的儿啊……”

      奶奶泛黄的脸上一片血色,气血冲上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伯这时候终于把碎玻璃从大娘手中夺了出来,自己手上也被划了一道。

      大娘凶器被没收,颓坐在地上。
      这回换了找奶奶开始呼天抢地,骂媳妇不长心眼,哭自己早逝的孙子。

      爷爷在旁边抽闷烟,父亲一脸烦躁的样子,大伯的脸色更是难看。地上还滴着血,混着黄色的泥土,看起来脏极了。

      妈妈在旁边站着,沉默。

      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农村里都是独门独户,院子里吵得声音再大,别人听见了也是笑笑,然后私下里当饭后闲谈聊起,不会贸贸然过来。
      家丑,不能外扬。

      大伯把流血的地方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分家吧。”

      爷爷的脸色很不好,本来大伯跟着爷爷住在堂屋,一个住在东间一个住在西间,赵展父亲在外地打了三年工,回来盖得东屋,把原来的牛棚给拆了。

      “你想咋分?”爷爷苍老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的讨论已经不在谢橘灯的理解范围内了,她从床上跳下来,把掀开的铺在床上的被子给抻好,开始发呆。

      唯一一台黑白电视还在爷爷奶奶的屋子里,她从妈妈给她缝的书包里把课本拿出来,坐在四四方方的饭桌前的小板凳上,翻开装模作样的看。

      过了一会儿,妈妈回来了,眼睛有点红。

      “妈。”谢橘灯起身去拉妈妈的手。

      谢怀摸了摸谢橘灯的头,把自己的下巴放在谢橘灯的头顶。

      谢橘灯能感觉到谢怀妈妈的悲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小就反应慢,连学会走路也是在一岁的时候,这也使得她看起来很钝,对周围的一切的感知都慢半拍。

      “没事。”谢怀拍拍她的背,“吃东西了没?”

      谢橘灯诚实的摇摇头,因为真的很饿。

      院子里有铁炉,是中心空的那种,往上面放锅,需要在铁炉腹腔中生火。

      铁炉挨着堂屋,谢怀从柴火堆里拾了几根细柴火,又拿出来一根粗的,用斧子劈开,拎出来一半,开始生火。

      “她个不生蛋的母鸡凭什么多分?!”堂屋里传来尖锐的叫骂声,“还带个拖油瓶来家里,有没有羞耻心!当家里好施舍是不是!光谢橘灯就花了多少钱了!我当时嫁过来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是大娘的声音。

      妈妈身体一抖,手撑着地,不小心按在了那些细柴火上,她脸色苍白,捂住谢橘灯的耳朵,也顾不上做饭,拉着谢橘灯回到屋子里。

      谢橘灯很乖的跟着妈妈。

      谢怀拉得很紧,谢橘灯感觉手很痛,两只手之间硌着什么东西,到屋子里放手之后发觉不对,刚才那柴火有折在手里的,细小的刺扎进手掌了。

      “妈,你手破了。”谢橘灯去拿针。

      针拿回来的时候谢橘灯看到妈妈的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就圈在那儿,没掉下来。

      谢橘灯拿手背给妈妈擦泪,她的手掌有些脏,不敢去触碰伤口。

      谢怀手只是在开始的时候抖了一下,那一下之后手就拿稳针,自己往外挑刺。

      刺很快挑出来了,她把针放一边,对谢橘灯说,“听到的话别说出去。”

      谢橘灯点头。

      谢怀抬头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

      阳光已经不是那么刺眼了,但仍然不能直视,看一眼,就想要流泪。

      这一年,谢橘灯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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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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