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载誉而归》方陌陌

4、第三章

　　“滚开！通通都滚开！混账！”

　　远远的，慕容复就看见正当年少的小皇帝李谅祚背着双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态势，气呼呼的呵斥宫仆，朝自己身后的大殿快步走近。慕容复相当识趣的躬身退到一边给小皇帝让路，低头施礼的同时不着痕迹的一哂嘴角，随即跟在身后入殿。

　　“国相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一点都没把朕放在眼里，简直该死！”长袖一甩，摆放在桌面上的精致茶杯便纷纷落地，碎得四分五裂。

　　“皇上，皇上，龙体要紧！”内务总管往利喜心惊胆战的跪在地上劝慰，其他宫仆见状亦纷纷低头跪下，慕容复也只好跟着。

　　“让其归还屈野河耕地偏是不听，搞到宋朝禁绝河东私市，令我臣民怨声四起，而他依然不管不顾，只为一己之私，其他大臣又官官相护争相包庇，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气急的李谅祚将手掌重重的拍在桌上，声色俱厉。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往利喜及一众宫仆齐声道，颤颤的高呼里透出无限的恐慌。

　　“息怒息怒，除了叫朕息怒，你们还会说什么？”本就气炸的李谅祚，听到宫仆们还是一如往昔的只会说‘息怒’和‘保重’，心情越发的狂躁。

　　殿内一片肃静，往利喜连带众宫仆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战战兢兢中，往利喜的额头已经微微汗湿，诚惶诚恐。

　　“怒则伤肝，皇上。”慕容复从容的抬起头，直视李谅祚。

　　他的声音很温和，很清朗，没有紧张的颤音，也不带普通西夏武士特有的粗犷和浑厚，听在李谅祚的耳里，仿若澄澈润泉淌过心头火种，不知怎的便使他的怒气消散了许多。国相嚣张至此，由来已久，自己幼年登基大权旁落，有心除之却无力回天。一念及此，心情斗转，思绪悲凉，剩下的怒气忽的都散了。

　　“你是谁？朕怎么从来没见过？”李谅祚打量着，这人不光声音好听，长得倒也不错，高鼻深目面容姣好，即便和旁人一样跪在那里，但挺拔的身姿和庄重的神态都很难令人不为之侧目，不似侍卫更像将领，周身散发着英武豪迈的气概，可直视自己的目光偏又清净柔和，别样风采竟是前所未见。

　　“回皇上，微臣是今日刚进宫的侍卫统领李延宗，奉皇太后之命，贴身保卫皇上。”慕容复恭敬的回道。今日来时，李谅祚已上朝，他分配好执勤班次便在殿前等候。

　　原来是母后派来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又是国相，也就是他的舅舅没藏讹庞安插在自己身边用来监视自己的眼线。这样一想，李谅祚陡然一惊，刚才的气话可都被对方听去了，如果传到舅舅那里，他何等精明残暴，说不定又会兴起一番腥风血雨，日后更难管理。自己还是太冲动了，以后可要多防着点儿，以免坏了大事。

　　李谅祚压下初见李延宗的好感，冷冷的道：“既然是来保护朕的，就用你身上的佩剑使个剑法给朕瞧瞧，武功太差朕可不饶你。其他人都起来吧。”

　　李谅祚的神情变化，慕容复都看在眼里，虽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但也似乎感觉得到小皇帝貌似对他起了戒心。

　　“皇上乃九五至尊，天潢贵胄，微臣不敢造次，如若皇上准允，还请往利总管派人端一碗冰水过来。”慕容复暂时还摸不透小皇帝的性子，但为了稳妥起见，他断不会在皇帝面前舞刀弄剑，搞不好小皇帝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那他一片苦心可全要付诸东流了。

　　李谅祚本想趁李延宗展示武艺之时，探探他的底细，若是他武艺不佳，直接打入大牢；若是武艺高强，那更好了，就随便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给他，自己便可高枕无忧。只是，怎么感觉有点可惜呢，那样温和沉静的眼神，似乎看一眼便能感觉安祥和放心，却已好久不曾领略。

　　“是呀，皇上，使不得，若是李统领不小心冲撞了皇上，那小的们就成千古罪人了。”往利喜也急着劝道，要是皇帝有个闪失，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李谅祚的眼珠转了转，再看李延宗一派的恭敬坦然，无一丝宵小之气，忽的笑了，吩咐道：“那就快去端来，朕倒是很想知道李统领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呢。”只是猜测而已，或许不该太早定论，如果真是国相的人，再循处治之法不迟。

　　“小的立刻差人去办，还请皇上稍坐歇息。”往利喜道。

　　“往利喜你去端，别人办事没你仔细，可要在碗里加点冰块，否则从冰窖端到这里，冰水都变温水了。”李谅祚慢悠悠的说着，说到‘冰块’二字时特意加了重音。他不知道一碗冰水能试出什么武功，但还是略感好奇。看李延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想搞搞恶作剧。

　　“是，老奴这就去办，还请皇上稍候片刻，老奴速去速回。”往利喜伺候李谅祚多年，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只是也有点搞不清皇上的意图，李延宗见他时亦恭恭敬敬，有礼有节，又是赫连将军亲自举荐的人物，他看着倒是蛮顺眼的。算啦，君心难测，自己只管听皇上的就是。

　　因为还需等往利喜回来，李谅祚干坐无事甚觉无聊，身上的朝服又厚重，头顶上的皇冠虽然不重，但戴久了也觉得脖子酸酸的不舒服，便起身去内室更换常服。大殿内除了两名婢女，就剩慕容复乔装的李延宗三人。

　　殿内熏炉香烟袅袅气味独特，闻之令人神清气爽，慕容复不觉深嗅了几口，浓密黑翘的睫毛犹如羽扇般轻轻一扇，覆盖住狭长好看的一双凤目，细思道：获取李谅祚的信任是目前最紧要的事，这样一来假以时日，只消在其身边吹吹风教唆一番，挑起其与宋朝的战事，再用堂兄慕容彦达所招之兵马与之联盟，里应外合攻下宋国，最后与之平分宋廷国土，重振大燕为期不远。日后修生养息，待国富民强之日，开疆拓土问鼎中原亦非难事。

　　慕容复思索着，丰润的两片嘴唇慢慢扬起，蔓至嘴角处绽出柔和的弧度。

　　李谅祚出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李延宗闭着眼睛，嘴角上扬，眼角眉梢皆含春意，笔直的站立着，一身合体的侍卫官服衬的他身如玉树，越发的英姿飒爽，而面上的温润与身上的硬挺奇妙结合，愈加显得魅惑迷人。

　　蓦地，慕容复突然睁开双眼，眸光一扫，便瞧见不知何时已换好常服的李谅祚正怔怔的望着他，一副呆呆的模样，心下一凛不禁沉下目光，方才的神情柔软皆被谨慎肃容所取代。

　　如果是女子这般望向自己，慕容复定然会熟视无睹；可现在却是这样一个少年天子望着自己目露呆滞，除了别扭，还觉得有些怪异和不舒服。

　　而李谅祚则被李延宗忽然袭来的敏锐目光吓了一跳，急忙心虚的跳转了视线，故作淡定的举杯喝茶掩饰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殿内氛围忽变微妙，幸而派去取冰水的往利喜终于端着托盘出现了。

　　“皇上，冰水已经取来了。”往利喜笑着禀报，哪里是冰水，明明是端了一碗冰块过来。不过只要皇上开心，他便能安心了。

　　“往利喜，朕是让你取冰水，怎么满满的一碗冰块？”李谅祚看了一眼，已然忘记是由于自己的示意，往利喜才会有胆端来一碗冰块。

　　“这，这，回皇上，老奴担心冰水遭日照而褪成凉水，是以加了冰块……”往利喜支支吾吾，莫非自己误解了皇上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呀？

　　往利喜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如老奴再去端一碗过来？”

　　李谅祚正要说话，却看见李延宗端起那碗冰笑了笑，说：“无妨，就不必劳烦往利总管再跑一趟了。”

　　“李统领，这碗冰能干什么？”李谅祚问道，声音很清亮，透着股少年人独有的朝气和活力，漆黑的眼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点方才的冷淡也没有，清秀的小脸兴冲冲的，完全恢复到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而不是方才疾言厉色故扮成人的姿态。

　　“皇上莫急，待微臣请往利总管回答一个问题便可知晓。”慕容复笑言，李谅祚对他的情绪几度变化，他虽察觉却不知晓其中有何缘由。但是，不管为何，他都会想办法让李谅祚听信于他。

　　“李统领请问，老奴知无不言。”往利喜回道，李延宗刚替他解围，他自会投桃报李。

　　“若要将这碗冰块褪冰再煮沸，往利总管可知需要多少时辰？”慕容复将碗又递到往利喜面前。

　　往利喜端着碗，左右看了看，又用手掂了掂，端详了好一阵后又递给李延宗，才道：“回皇上，据老奴估算，这碗冰块从褪冰至煮沸，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皇上，如果微臣能在一刻钟之内徒手将冰融化至沸腾，您可相信？”慕容复紧盯着李谅祚的双眼，一字一顿，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