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太远》小珍妮

5、Chapter.5

　　2007年8月06日星期一

　　我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听懂我的暗示。但是据林绪所说，哥哥的情况，依旧没有什么改善。
　　我只好尽量花更多的时间陪着哥哥，监督着哥哥。
　　可是我也知道，我在哥哥身边的时间越多，哥哥就要花越多的精力来对我伪装。
　　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却要装作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我开不了口。我没有办法对着哥哥那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早上9点半，我告别了哥哥，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匆匆吃过午饭，我楞是从那一堆热情挽留的兄弟姐妹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直奔家门。
　　爸爸妈妈都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哥哥和林绪，我不放心。

　　一进家门，我就看到林绪站在一楼哥哥的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似乎在仔细地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林绪，”我压低了声音叫他，“我哥他怎么了？”
　　林绪早已习惯了我的神出鬼没，不再像以前一惊一乍，而是直接向我招手让我过去。
　　于是我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是一阵玻璃制品落地破碎的声音，用拳头敲打硬物的声音，撕扯床单的声音，还有哥哥断断续续的哭喊声。
　　我从来不知道，哥哥竟压抑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
　　我那从来都是微笑着面对我的哥哥，现在在里面使劲地摔东西，大声地哭泣来发泄他所有的痛苦和无奈。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哥哥正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疯狂撕扯着那张白色的床单。
　　满室狼狈。到处是一簇一簇玻璃的碎片，床头柜上面所有的药瓶都被打翻，有的歪倒着，有的已经滚落到了地上。
　　哥哥更狼狈。导尿管大概是在哥哥摔下床的时候被扯掉了，哥哥的身下早已积蓄了一小摊黄色的液体，哥哥就那样坐在湿冷的地面上，双腿弯折成奇怪的形状，不断地抽动着。
　　“出……出去……不是说不要进来的吗……”哥哥听到了我开门的声音，但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是用极其疲惫虚弱的声音，拒绝我进来。
　　然后他像是被这场歇斯底里的发泄折腾尽了所有的力量般，渐渐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倚在了床边，闭上双眼，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等……一下……过会儿……就进来……帮我收拾……小韵……要回来了……”哥哥又艰难地补充了一句。
　　听不到来人的回应，哥哥才终于睁开了双眼，看见了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泪流满面的我。
　　“小……小韵？”哥哥立即惊慌起来，挣扎着一把扯过已经被他扯得支离破碎的床单，颤抖着掩住了自己一塌糊涂的下身。
　　“哥……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好好的吗……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哥……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喜欢哥哥笑，但是我要的不是哥哥的强颜欢笑……”
　　“哥……我是你妹妹阿……我是你从小疼到大的妹妹阿……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外人一样哄着骗着，为什么要逼着我置身事外……”
　　“哥……你在怪我对不对……你怪我把你变成这样，所以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小韵……小韵……你先出去一下好吗……先帮哥哥叫林绪进来……有什么话一会儿好好说……小韵别哭了……”哥哥一紧张，双腿颤抖得更厉害，身下那一滩淡黄色的水渍也一下子扩大了许多。
　　“不……小韵不出去……小韵只要一离开，哥哥又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骗小韵……小韵不能走，小韵要陪着哥哥……”
　　我起先还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后来干脆放开声音，一边大声地哭，一边喊得声嘶力竭，“哥哥是不是还想骗我！又要编出好多理由，说你没事，说我眼花了，说全部都是误会对不对！我再也不相信哥哥了！我不信！”
　　“小韵……”哥哥愣愣地看着我，第一次在我面前失去了解释的能力。

　　“江韦韵你给我闭嘴！你出来！你哥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要逼他！”随后赶到的爸爸，硬是把我从哥哥的房间里拖了出去。
　　爸爸和林绪把哥哥抱进卫生间，然后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妈……”我低低地叫了一声，想要向她解释些什么。
　　可是妈妈不肯听我的解释，而是把我拉到一边，说，“回房间去吧，别闹了。”

　　我没有闹。我只是不想哥哥伪装得那么辛苦，我只是想看到一个真实的哥哥。
　　我没有闹。可是没有人在意我的存在，没有人肯听我的解释，也没有人需要我的帮忙。
　　所有的人都在偷偷地怪我，可是所有的人都不说。
　　我承认，我是犯了错。可是难道我犯了错，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吗。
　　是不是我犯了错，我就不再属于这个家，就要被所有的人讨厌。
　　是不是从我和哥哥走散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